邵玄只覺得雙眼火辣辣的,睜眼都艱難,腦袋里像是有人在掄錘一樣,轟轟地響,震得悶疼。耳膜在剛才某個瞬間也刺痛得厲害,他甚至懷疑自己會失聰,周圍一片雜音,像是山林里跟種猛獸在集體嚎叫,又像是有人在不斷聒噪,雜音不斷,卻總覺得不真實,即便捂住耳朵也沒有一點用處,還是會有雜音不斷涌進耳朵里。
邵玄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他只是在練習那八個繩結,然后漸漸熟練之后,就突然感覺身周一變,突然的變化帶來強烈的不適感,就像是……換了個世界一樣!邵玄甚至感受不到喳喳的氣息。
雙眼也看不清周圍是什么情況,不過換了特殊視野之后,邵玄總算能看清點東西了。他能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些光團,不,那不是光團,而是一群人!
確切的說,那是一群人形的火焰,看著像人的身影,火焰的顏色是橙紅和白相組合。那是易家火種的顏色。
漸漸地,身體的不適感逐步退去,不斷涌進耳朵里的雜音也變小,直至消失,四周一片寂靜。捂著雙耳的手放開,邵玄站定,看了看那邊的光團處,換了尋常視野,雙眼所見,與特殊視野中的氣勢沒有多大的區別,四周同樣是一片黑暗,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一片黑暗之中,也就只有那邊光團匯集之處最為顯眼了。
“炎角邵玄?!”
一個聲音傳來,帶著明顯的震驚和詫異,似乎對于邵玄的出現很是意外,不敢相信般。
邵玄看向那邊,隨著身體快速適應這里,他也能感知到那邊的動靜,說話人的氣息也能察覺到一點,當然也能聽得清楚對方的聲音。
“易其?”邵玄看向一個身影,看不到那個身影的樣貌,但從聲音和氣息卻能分辨出來,包括站在易其旁邊的易琮,邵玄也認出來了。
“竟然真的是你!你怎么來的?!”易其現在還想不明白,怎么邵玄就跟在他們身后過來了?之前不是還說讓他們說出方法?可那時候他和易琮兩人也沒說什么,更沒告訴邵玄如何進入這里,甚至,邵玄根本就不是易家人!
還是說,邵玄身上其實有易家人的血脈?
有這想法的人不止易其一個,包括這里地位最高的三個老者也出現過瞬間的懷疑,但眼前的事實告訴他們,邵玄身上沒有一點屬于易家人的氣息,因為,邵玄身上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易家火種的力量!連火焰的顏色都不同!
沒有易家的血脈,沒有易家火種的力量,這個部落人又是如何闖入這里的?
想不通,怎么都想不明白!這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卻真正發生了,簡直讓易家眾人抓狂。
“結繩之法,你從何處學得?”易彖問道。
邵玄看向易彖,還有易彖身邊的另外兩個身影,這群身影之中,這三個身影是最為凝實,也最清晰的,不像其他人身上總有些地方會時不時散點火焰出來破壞輪廓的形狀。
“偶然得到。”邵玄說道。其實邵玄心中也很好奇,這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他雖然進來了,但對這里卻一點都不了解,而且,易琮和易其都離開好幾天了,邵玄自己將八個繩結都練熟就花了兩三天,后面再將八個繩結連在一起練習,又耗費了兩天,這一共下來,就四五天了,可是,傳說中的那個叫“易祥”的人呢?不是說有戰事,怎么還沒開戰?
“你胡說,你肯定是和易祥一起的!”易家隊伍中有人說道。不過,在他開口之后,易彖就抬了抬手,人群中本來快要沸騰的議論,戛然而止,不再出聲。
“你來意圖為何?”易彖問道。
在易彖說話間,邵玄感覺像是有一根無形的長劍指著自己,稍有不慎,便會有利刃襲下。
“早就聽聞易家人與眾不同,純屬好奇,來這里也是意外,打繩結打著打著就進來了。放心,我就看看而已。”邵玄道。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能進來這里,卻不知道怎么離開。
沖動了。邵玄暗道。
邵玄自己也沒想到會這么快就進到這個奇怪的地方,甚至他還做好了無法到這里的打算,畢竟,易琮說過,沒有易家人的血脈和火種力量,就沒法進來。
“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話,此次戰事,不能有無法掌控的意外發生。”一位老者說道。這意思就是將出現在這里的邵玄驅逐出去,或者,直接抹殺。
按理說,他們的確該這么做,拔除一切意料之外的干擾,只是,易彖腦中卻突然閃過請卜時,龜甲腹甲上的裂紋。
死中的一線生機,是否也是意外?那個意外,是不是指的眼前突然出現的這個人?
易彖也想知道邵玄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他心中其實也并未將邵玄與易祥聯系上,邵玄此時的狀態,以及剛出現時捂耳的動作,都與易家第一次來這里的人相似。除了結繩之法外,邵玄身上,找不到任何與易祥有關的東西。
易家人思考問題會想很多,甚至,有時候看似一件小事,卻能影響大局,牽一發而動全身,越是重要的情況,越需思慮再三,謹慎行事。在很多人看來,易家人有時候就是想太多,不夠干脆。
現在,掌卜的易彖同樣面臨這樣的選擇。
殺?不殺?
心里的疑惑很多,只是很快,易彖就沒有時間去仔細思考,做出了最后的選擇,“易祥要來了!暫時不用理會那個部落人。”既然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邵玄,那就先放在一旁好了,若是中途發現邵玄有什么異動,他有自信能將邵玄抹殺,在這里,他們比邵玄要強出太多,看邵玄那似乎下一刻就要散開的身影便知。
另一位老者有不同意見,他們同炎角的關系可不好,甚至還有舊怨,但他也明白易彖的選擇,眼下還是多注意即將出現的易祥比較好。
易彖這么一說,其他人也不再將注意力放在剛出現在這里的邵玄身上,集中心神。比起一看就知道是初次來這里的邵玄,那位危險人物更值得他們防備。
如果能看清這些人的面貌,肯定會發現有些人眼中已經露出不安和畏懼,畢竟,那個危險人物可是他們先祖也沒能對付得了的易家“不祥”。
邵玄也有意與他們保持距離,不靠近那邊,他只是想旁觀而已,就算要找易家的人報復,也不是現在,天時地利人和,他一樣不占。雖然這里的情況與他所想的不同,但暫時還沒有離開的打算,既然來了,不如就再看一看,他也不想受到波及,保持距離,表示自己“旁觀”的立場。
不管這場易家內部的戰事是哪邊贏,剩下的一方都與炎角有沖突,邵玄能通過戰場戰事更了解這兩邊的人,以便以后的布置。尤其是易祥,得重點觀察,這也是邵玄此次愿意冒險嘗試進入這個地方的主要原因,他對易祥這個人的了解,僅限于別人的講述和先祖留下的少得可憐的記載。
大陸上,沙漠巖陵。
一個套著斗篷帶著兜帽的身影緩步走進地宮。軾疏恭敬跟在后面,一同走進去。
地宮內,沒有其他巖陵的人,只有一些渾身罩著麻布的身影,連照明的石頭都少得可憐,走道內石壁上,淡淡的影子隨著人的走動而變化著。
前方套著斗篷的身影,寬大的袖子中露出一只蒼白的手,手很瘦,像是只有一層皮附在骨頭上,關節處骨頭的形狀凸起非常明顯。手掌掌心朝內微微抬起,手上拿著一串東西,一些削成各種形狀的木頭,中間鉆孔,然后用草繩連接成串,最后草繩首尾相連形成一個閉環。四指朝掌心稍稍曲起,拇指放在那串木飾中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木頭上,木飾上串著的每一塊木頭上,都有圖紋,只是這些,不是誰都能看懂的。
地宮中有一處圓形大殿,在朝大殿中心走過去的時候,套著斗篷的人,每走一步,大拇指就將掛在手上的木飾上的木頭撥動一個,不急不緩,仿佛高齡的老者悠然散步一般,直至快走到大殿中央時,他稍稍抬起了另一只沒有拿木飾的手,幅度不大地虛擺了一下。
跟在后面的軾疏立即停下腳步,朝著對方躬身一禮,看了眼大殿內守著五個人,這五個人同樣是罩著麻布,看不到樣子,也沒有呼吸。收回視線,軾疏轉身離開大殿。
擺手之間,套著斗篷的人腳下的步子也沒有變化,依舊保持者原來的速度和力道,當他走入大殿中心,腳落下最后一步的時候,拇指也按在木飾的一塊木頭上頓住。一道火光突然亮起,在他身前劃出一道弧形,橙紅與白組成的火團燃起。
焰身不高,卻讓整個地宮都處在一股極強的威壓之中,地宮內放置的所有照明的石頭,砰然碎裂,整個地宮,除了大殿那邊的火光之外,其他地方,全部陷入黑暗。
守在地宮外的守衛們突然感覺像是有一座大山壓在身上一般,豆大的汗珠不斷滑落,在遠離地宮百米之后,壓力才逐漸緩解。
軾疏走到地宮入口處的時候,有種虛脫的感覺,當地宮內那股威壓出現之時,他并未能走出地宮,離出入口也不遠,不過十來步的距離,可就是這十來步,明明不是很長的一段距離,卻走了一身的汗,就像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喘著氣,仿佛經歷過一場大戰。
揮手擋開頂著壓力要過來攙扶的人,軾疏仿佛帶著沉重的腳鐐般,艱難地往前走,離地宮那邊越遠,腳上的越輕松,身上的壓力漸小。
走出地宮,又走了百米遠,軾疏才長舒一口氣,轉身看向地宮那邊。
一道石門將地宮的出入口擋住,發出轟的一聲震響,上方的黃沙像是被震動聲帶動,朝下方滑過去,眨眼間便將地宮的出入口掩埋。在遠處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