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白裘的年輕女子還想說什么,不遠處傳來一聲:“且慢!”
又一輛車從后面駛過來,只不過拉車的不是馬,而是一頭牛,論體型,比前面拉車的馬還要大上一圈。新思路 雖然是牛拉車,但車上的幔帳等也同前面的馬車一樣,不論是料子還是做工,都是極為精細的。
牛車緩緩停下,因為前面的馬車擋道,拉扯的大黃牛,鼻子嗤嗤噴著氣,牛角一頂,將擋路的馬車朝旁邊擠。
兩匹馬與這頭牛似乎是老對手了,見面分外眼紅,牛角跟馬角撞了起來。大牛以一敵二,竟然也不落下風。這大概就是長倆角的好處。
而這時候,牛車上也跳下來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長相有四成相似之處,男子稍微年長一些。
“稷芫,稷菀,?你們敢撞我的車?!”先前那位白裘女子見到來人之后,怒道。
可惜下車的兩人看都沒看她,而是快步走向黑熊的方向。
“原來是‘黑熊’貝覓,黑老大,方才多有得罪!只因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詳說,稍有不便,明日一定上門賠罪。”年輕的男子上前道。剛才喊出“且慢”的人就是他。
“稷芫?”“黑熊”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他知道這個人,也明白這事是就此為止了,打不下去,便將刀收起來重新背起。這人說的“上門賠罪”,說的就是派人送道歉的禮過去。
先前那位白裘女子大概意識到面前的人不好對付,意識到自己犯了錯,沒出聲,算是默認稷芫說要賠禮的話。
“黑熊”看了看稷家的這三個人,也懶得計較那么多了,或許稷居能看在這三個人的面子上,跟自己多說幾句話呢?稷居那老頭的脾氣可不好,即使不知道對待三位孫子輩的人,會有怎樣的態度。而且,稷芫說的“要事”,不知道是否與稷居有關。
想到這里,“黑熊”也不打算在這里一直攔著了,虎著的臉露出笑意:“你們是去‘金谷’稷居大師那邊的?正好,我們也要去拜訪他老人家。”
稷芫眉梢一挑,視線在邵玄和廣義身上遛了一圈,又放到黑熊身上,在他看來,其他兩人只是附帶,最需要重視的還是黑熊。
“既然同路,三位不如同我們一起,車上還可坐人。”稷芫說道。
在這里,除了貴族的人能乘車,其他人是不能的,但若是受人邀請,也可以。
稷芫的話正中“黑熊”下懷,哈哈笑道:“好,那老黑我就不客氣了!”
邵玄見黑熊一點不介意的樣子,跟著上車,廣義緊隨其后。
稷菁看著擋路的三個人上了稷芫和稷菀的牛車,還有些愣神,反應過來又是氣極,這是要借她的事情刷好感拉同伙!那兩個狡詐之人!真是奸猾!
路就那么寬,拉扯的牛馬又大,牛車過去的時候,馬車被擠得差點翻旁邊的草溝里去。
牛車上,車廂內很大,寬三米,長約七至八米的樣子,設有主位和客位,邵玄三人就坐在客位。
“不知黑老大今日來此,所謂何事?”稷芫問道。
“我?不不不,我就是一陪客。”“黑熊”說道。
陪客?
堂堂黑熊商隊的最大領頭人,竟然只是陪客?這是陪誰來的?
稷芫和稷菀再次將視線挪到邵玄兩人身上,只是,邵玄和廣義身上的穿著并沒什么特別,很明顯的野蠻部落風格,也沒有他們熟悉的標志,不是熟知的幾個部落。
“不知這兩位是……”稷芫看向邵玄和廣義。
邵玄一笑,自我介紹道:“炎角邵玄。”
“炎角廣義。”廣義接著道。
邵玄記得,當初稷居說過,現在好像很多人都不記得炎角部落了,只有他們這些年長的還有點印象。所以,邵玄在自我介紹的時候,也注意著稷芫和稷菀兩人的神情,發現了兩人眼中的茫然,雖然不明顯,但也讓邵玄知道,這兩人還真不知道炎角部落。
“似乎聽過。”使勁想了想,稷芫才道,“你們部落應該離王城很遠吧?”
“嗯,有些距離。”邵玄道。
稷芫又問了幾句,得知邵玄是大老遠過來請教稷居的,頓時心中的好奇沒了,也沒了繼續問的興趣,每年來這里請教的人還少嗎?排隊都能從王城排到莊子那邊去。
倒是稷菀看了邵玄好幾眼。
約莫半個小時后,牛車停下來。
下車之后,邵玄便看到了一個大宅,周圍放眼望去,都是用高高的籬笆樁子圍住的田地,附近有一支支隊伍在巡邏守衛,看穿著氣勢,并不輸于王城城門口的守衛們。
大宅門口不遠的地方立著一塊大石碑,碑上有稷家圖紋。
牛車剛停下,后面的馬車也到了,不過在這里雙方倒是沒吵架,一個個安分得很,就連拉車的牛馬都異常安靜。
稷芫三人先行進去,畢竟他們是稷家的人,門口的守衛也沒攔著,不過邵玄三人就被攔住了,報上“黑熊”的名字也不行。
稷芫想賣個好給“黑熊”都無法,在這里,他們做不了主,這里只有一個主人,那就是稷居。
稷芫遞給黑熊一個歉意的眼神,便同稷菁和稷菀進門去了。而大宅門前的守衛則跟討債似的站在那里,銳利的眼神往邵玄三人身上刮,即便是黑熊,也沒有受到特殊待遇。
不過“黑熊”這次倒沒覺得自己被落面子了,反而有些擔憂地問邵玄,“如何?你還有什么辦法?”
硬闖是絕對闖不進去的,承擔的風險太大。
邵玄示意黑熊稍安勿躁,然后朝大宅門口走過去,在周圍眾守衛利刃一般的目光下,從獸皮袋里拿出一把形狀奇怪的小銅刀,遞過去,“麻煩給稷居帶句話,就說故人來訪。”
原本門神一般站在那里的守衛,聽到前面的話心里還在嗤笑:這他瑪誰啊,還讓給家主帶話,有那個資格嗎?
可是,聽到后半句,他們才發現,這人還真有!
若是其他人說“故人來訪”,守衛們會將人麻溜地叉出去,用這個理由的人太多,可遞出信物就不同了。
在見到那把刀的時候,守衛們的眼神就變了,利刃般的目光收回,換成好奇的打量。
一位守衛在仔細辨認邵玄手上的小銅刀之后,瞬間收起剛才的傲慢和冷漠,恭敬地伸出雙手,接住邵玄遞來的小刀。
“請稍等。”說著那守衛就舉著雙手托著刀奔進門,眨眼間沒了影。
聽到這里的守衛說個“請”字,“黑熊”跟見到了雙頭巨獸似的看著邵玄,嘴巴張了張,才道:“你認識稷居?!”
“認識啊,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我以前見過稷居一面嗎?”邵玄道。
黑熊認真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有,昨天吃晚餐的時候說的,只是那時候他沒當真,只以為同他一樣,是遠遠見過幾次。
“邵玄,你真只是過來請教稷居種植之法的?肯定還有其他的事情吧?”“黑熊”好奇地問道。能擁有稷居的信物,肯定不是一般的認識了。
“嗯。”邵玄點頭。
“到底何事?”“黑熊”追問,他是真好奇,不問明白他心癢。
“要債。”
黑熊:“……”剝掉我一身熊皮我都不信!金谷稷居欠債?呵呵!
另一邊,在某塊地旁。
稷居面色不好地看著周圍的幾塊地,在他身邊有十來人躬身聽命。
“我說過,此地作三壟,其間相去各一臂之距,一臂之距!你們給我看的什么?你們的胳膊跟腿一樣長嗎?!重整!!”
“還有這塊,谷殼糠皮備好了嗎?再過十天就要覆上了,若是到時候沒能全部覆上,地里的都死了,你們也滾出去死算了!!”
“呵,還有這塊地,方整深耕!方整深耕!跟了我這么久不知道什么叫方整深耕嗎?!不明白就滾出莊子!”
稷居一路走一路罵,面色越來越差,而躬身跟在旁邊聽命的十來個人,一個個被噴得滿臉唾沫也不敢擦,小心翼翼回答著稷居的問題,出錯了連連保證會挽救回來,他們才不想被趕出莊子去。在這里多好啊,吃的用的賞賜的,外面的人想要都不行,羨慕的人多得去了,就算是當最下等的奴隸,也有很多人原意進來。
走到一塊地旁邊的時候,稷居看著地,面無表情:“這里,誰埋的骨?”
圍在旁邊的十來個人心中同時吼叫:完了完了,這是要發飆的前奏!
跟在稷居身邊久了,他們對稷居的脾氣也有了解。稷居開罵還好,這說明還有挽救的機會,怕的就是稷居不罵,這種時候,肯定有人倒血霉,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會受牽連。
其中一個人面色慘白,這塊地是他所管轄的其中一塊,現在雖然還沒種東西,但在做種前準備,埋骨就是其中一道程序。要埋在地面之下的獸骨都是稷居派專人去尋的,有了這些獸骨,以后種在上面的植物才長得好。可是,現在看稷居的樣子,是出岔子了!
稷居的眼神毒,一眼掃過去,地里的情況便了然于心,他說埋骨有問題,那肯定就是有問題了,這是整個莊子的權威。
負責這塊地的人哆嗦著擦了擦額頭的汗,讓人去將埋骨之人帶過來。
不一會兒,兩個奴隸被帶到跟前。獸骨是他們負責埋下的。
負責這塊地的人,盯著兩個奴隸的眼神都仿佛淬著毒。
見到稷居之后,兩個奴隸就知道,他們的事情被發現了,嚇得連辯解的膽量都沒有,趴在地上直抖。
坦白說,稷居雖然脾氣不好,但相比起其他虐殺奴隸的奴隸主來說,已經好很多了,只要地種好了,賞賜也是不會少的。稷居這人心情好的時候,對有功勞的人一向大方,即便是奴隸,也會不吝嗇地賞賜。可是,還有人不知足,這兩個奴隸就是。
運過來的獸骨被換了,而原本的獸骨,肯定會被這兩個奴隸偷走去換其他的好處,偌大一個莊子,要說管理得鐵板一塊,也沒可能,不少人覬覦這里的東西,對稷居的種植之法也垂涎很長時間了,有心人鉆空子也有可能。
對于善于種植的人來說,一塊獸骨能夠泄露出去的東西太多。
稷居面上如覆寒霜,語氣冷淡,“拖出去。”
立馬有侍衛過來,將兩個奴隸的嘴巴堵住拖走審問,不管結果如何,這兩個奴隸都活不了了。
有些人喜歡用人做肥料,在其他奴隸主的地里,可能會出現用處死的罪奴直接下地當肥料,但在稷居這里從不,下人們都知道,這位的土地上,所種之地精確到一根骨頭一塊石頭一捧土一桶糞。但也正因為如此,稷居的地里,出產的東西一直都是最好的,
而負責這塊地的人,位置不保,肯定會被擼下去,至于能否起復,那就得看他的本事了。
稷居正心情不好的時候,莊子的管事快步過來。
“家主,幾位小少主到來……”
“不見!”稷居不耐煩地揮手。
“還有幾個商隊的人……”
“讓他們滾!”管事話還沒說完,稷居的答案就甩過來了。
管事早料到會這樣,他也只是公事地提一提而已,盡到自己的責任就好。至于那些商隊的人,肯定是想要看家主新種出來的寶貝,哼,上趕著找罵呢。
回走了幾步,就見一位守門的守衛過來,說了幾句,將手中捧著的刀遞給管事。
見到刀,管事面上的詫異之色閃過,然后捧著刀又快步追著稷居過去。
“家主……”
“還有什么事?!”
“有人過來……”
“說了讓他們滾!”
“可他遞上了這把刀。”
“讓他們滾沒聽到嗎……等等!什么刀?”
稷居從暴怒中回過神,看向管事雙手托起的小銅刀,眉毛連連上揚,拿起那把小刀熟悉地在指間把玩,“你剛才說,來者何人?是不是個叫邵玄的?”
“呃,不知,守衛只說是一位年輕人,看著像是部落人。”
“就是那小子!帶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