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海城不靠海,甚至距離著大海十萬八千里,它只是中域內陸的一座小縣城,至于這座小縣城為什么以海為名,這就沒有人知道了,問起當地人,他們也只曉得這名字是從數千年前延續至今的,其他也都不知道。
都天山脈綿延數萬里,山腳下當然不會只有這一座縣城,但若是說距離玄天觀最近的縣城,卻是非他莫屬,小縣城并不繁華,若不是都天山脈之中仙跡不斷,慕名而來的尋仙訪道者不知凡幾,恐怕這小縣城還要破敗三分。
自古道門多隱士,只是凡夫俗子大都認為所謂仙人大多閑居山中,靠水結廬,每日里餐風飲露,做些吟詠垂釣的風雅之事。然而在道門之中,卻往往是小隱隱于野,中隱隱于世,大隱隱于朝。
不過也多虧了這些庸人的偏見,那些想要仗著某些道教方術的騙子在這座城里可就沒有了立足之地,有能力來到這種荒郊僻壤來尋仙訪道之人,要么是家境殷實的,要么是自己有一點修為的,他們見多識廣,又怎么會被這種人所騙?那些所謂的法術,也就勉強騙一騙村中的愚夫愚婦罷了。
正因如此,玄天觀是攔海城這附近方圓百里之內最有名的道觀,如今看見道士趕著牛車入門,車上又是玄天觀最有名的柿子餅,守城的士兵當然不會攔著,他們讓開大路,讓對方的進城。
胡德貴趕著車,臉上卻有著揮之不去的陰郁,要知道,往常下山的時候,他可是高興得一蹦三尺,巴不得晚上去酒樓吃一頓好的,沾上些葷腥,可如今的他,連甩一個鞭花都甩不爽利。
寶心道人皺了皺眉毛,轉過頭來盯著他,問道:“還在因為功法的事情發愁?”
這件事玄天觀里包括幫忙做飯的善信都是知道的,畢竟那條大蛇和林浩宇搏斗留下的痕跡根本不能掩蓋,而胡德貴每日里纏著林浩宇說了些什么也并沒有避諱太多的人。
胡德貴點點頭,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寶心道人嘆了口氣,說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你終究沒有這個天賦,好好練習你的相術吧,這也是祖師爺留下的寶貝,雖然你門內禁止動那些陰宅風水,但混口好飯吃也是沒問題的。”道士很隨和,講究的也是天人合一,所以寶心道人很順手地將這個典故拿來借用了。
寶心道人不勸也罷,這一句話如同點了干柴和堆,胡德貴的臉色轉瞬間泛起了紅暈,轉過頭來死死地盯著寶心道人,一字一頓地說道:“為什么我就沒有緣分?相術一道我才接觸多長時間,就能夠精熟了,不提陽宅風水,單單是人的面相,我胡德貴一望即知,如此的悟性怎么還是拉下了一個‘無緣’的評價!”
用力地喘了幾口粗氣,胡德貴的臉色這才漸漸變為正常的顏色,只是眼中的怨毒卻是揮之不去:“他林浩宇何德何能,霸占著修仙的功法不傳給我?我知道,他是在害怕,害怕我的聰慧奪去了他的仙緣!”
“住口!”寶心道人怒從心頭起,低聲喝道,“你的心里面已經有魔障了,還不趕快悔改?!”
胡德貴嘿嘿笑了出聲,到了最后干脆變成了仰天大笑,此舉惹來了不少百姓的圍觀,畢竟穿著道裝在大庭廣眾下作此舉動的還是太少了,寶心道人臉上顯出怒色,舉起巴掌就要劈下。
“我知道你為什么這么說我,無非是因為他有個好師兄無爭道人,是玄天觀的住持,就連我師父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當家的’,你寶心道人只是個云游的道士,還想在玄天觀掛單下去!”胡德貴的臉上再度騰起了暴虐的神色。
“啪!”寶心道人終歸是沒有忍住,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修道者,道法自然,隨心而為,貧道這一巴掌代你師父教育你,希望能把你打醒!”
胡德貴捂著被扇得通紅的臉,臉上的怒容已經換成了慘笑:“打得好,果然有個好的師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現在連你都向著他,你是我師父的朋友,也是我的長輩,我不和你說理。”
說完,他直接將鞭子一放,跳下來車,向著路邊走去:“這玄天觀不回也罷了,我自己去尋找自己的仙緣吧,以我現在能耐,混口飯吃還是不成問題的吧!”
說著話,他直接鉆進了巷子里,而寶心道人則在扇完那一巴掌之后,愣在了當場,顯然一向好脾氣的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打出這一掌,待他緩過神來,胡德貴早已是不知去向。
這一車的柿子餅當然是沒得賣了,急急忙忙找了家客棧將牛車連同上面的柿子餅存下,寶心道人便開始滿城的尋人,胡德貴這一走,休說是他師父的埋怨,便是觀中的規矩也得讓他不大不小吃個掛落。
道士說話都比較直,胡德貴又是少年人,這心念一偏,就走了極端,兩相之下,便弄成了這樣。
含憤而行的胡德貴走街串巷,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慢慢冷靜下來,他摸了摸衣服里面,也只剩下銅錢百枚,勉強夠吃一頓葷腥,至于晚上住客棧,他是想都不敢想了,畢竟是少年心性,想回去給寶心道人道個歉,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他咬咬牙,就想要去找一家酒樓吃一頓好的。
就在這時,一個甜糯糯的聲音傳來,讓他的心頭一顫:“方才我的屬下聽你說,有一個叫林浩宇的在你所住的道觀中?”
胡德貴轉過頭望去,看見了一個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身高不過五尺,身材窈窕,一張俏臉宜嗔宜喜,從面相上看也是有福的善人,加上方才甜糯糯的聲音,也不知迷死了多少男人,只是背上背著的那把比她腰肢都要寬的雙手巨劍打消了太多人靠近的念頭。
胡德貴臉上出現尷尬的神色,他有些手足無措地回答道:“是,是,玄天觀中的確有一個叫做林浩宇的居士,今年剛剛到,據說是觀主的師父在外面傳下的道統……”
在女人的注視下,胡德貴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所知道的林浩宇的資料全部說了出來,他越說,女人的眼神就越亮,整個人都仿佛散發著一股嫵媚至極的光輝,玉石胡德貴話里的內容也越發的豐富了起來。
“據我所知,他還是個修道的高手,因為他能夠獨自與一條大蛇打斗而不落下風,最后干脆將那條蛇都打跑了,那條蛇可足足有數丈長……”胡德貴吞了口唾沫,臉上閃現出羨慕、嫉妒、恐懼等等情緒交替閃現,復雜無比。
女人捂著嘴輕笑,從懷里拿出一張卷軸打開,問道:“你嘴里的林浩宇,是不是長得和他一樣?”胡德貴看了看畫像上惟妙惟肖的林浩宇,忙不迭地點頭稱是,哪知女人的臉色瞬間化作冰寒,從懷里掏出一塊玉牌,寒聲說道:“林浩宇乃是修道界的逃犯,整個正道的道友人人得而誅之,你對他如此了解,想必是同黨吧?”
聲色俱厲的女人將胡德貴嚇得一個哆嗦,他雖然看不處玉牌上的篆字代表著什么,但他能看出玉牌的不凡,他直接跪在了地上,大聲哭號:“我真的不是,真的不是啊。”
女人身邊的侍從冷哼一聲,嚇得胡德貴又是一哆嗦,下意識止住了哭號,他伸手從身上抓出一個錢袋丟給胡德貴:“看你這廢物模養也不像,這些算是你的報酬了,你給我的信息非常完整,我很滿意。”
胡德貴下意識伸手接住錢袋子,沉甸甸的感覺讓他感覺異常的踏實,透過錢袋子的口,他愕然發現里面裝的并不是銅錢,而是白花花的銀子!
民間雖然嚴禁白銀、黃金之類的貴重金屬流通,但放到官營的錢莊去兌換,一兩銀子也能換成一貫大錢,那可是整整的二百五十文錢,若是狠下心去黑市,這個數值還要往上漲兩成,而袋子里的白銀少說也有二十兩,這是一筆不折不扣的巨款!
“這位小姐……”胡德貴說話越發的諾諾,面對這樣一個身背巨劍、出手便是二十兩白銀、似乎還是修道者的美麗女子,他簡直不知道手該放到哪里去了。
女人的臉上恢復了最初的嫵媚,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她柔聲說道:“你對修仙求道十分的向往?”
這一句話直接打在了胡德貴的心尖上,他忙不迭地點頭:“我加入玄天觀,就是為了求一門修道的法門,畢竟那里有好多個百姓口中的活神仙……”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女人打斷:“要想修仙也可以,我的師門正好在招人呢,你若是一心求道,我可以將你帶在身邊。”
聽了女人的話,胡德貴的鼻息漸漸粗重了,只聽女人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我要見那個林浩宇一面,你幫我將他約出來也好,帶我直接去玄天觀也好。”
面對這種誘惑,胡德貴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寶光,似乎前幾日的陰霾一掃而空:“這個好說,我這就可以帶你回玄天觀。”
女人點點頭,她身后的侍從一掌拍在了胡德貴的背上,伸手指了指西門:“那就帶路吧。”
胡德貴只感覺渾身一輕,下意識一步踏出,居然直接邁出了三丈多遠,他的眼圈立刻紅了起來,但他沒有哭出來,而是邁動大步,向著玄天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