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宇離開南唐的時候頗為狼狽,很多東西都不在身上,到了縣城之后,他又重新采買了一身的裝備和干糧,又買了一匹馬,之后尋了一處匠房,讓他們將林浩宇隨意裹成的蛇皮編成了一個好看的劍鞘,又將剩下的蛇皮包住了白虎槍,讓蛇皮將兩把兵器的鋒芒遮住,這一切妥當之后,他便打算繼續向九連山方向出發。
可是還沒等出城門口,一個老道伸手攔住就將他來住:“慈悲慈悲,這位善信,貧道這里有禮了。”
這道士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藏藍色道袍,腰系絲絳,腳踏麻鞋,頭頂莊子巾,臉上皺紋堆累,頜下一縷長髯根根透風,當真是個道骨仙風之象。
玉佩的聲音在林浩宇的耳邊響起:“這就是個騙子,不用管他,行走間腳步虛浮,丹田內空空蕩蕩,最多會點看相測字,還是靠著忽悠半猜半蒙;而且此人體內氣血充盈,這年齡也是冒充,就是個化妝易容坑騙善信的混球。”
林浩宇本來便不打算理會此人,聽了玉佩的話,他玩心大起:“慈悲慈悲,不知道長喚住小可,有何貴干?”
這“老道”輕咳一聲,說道:“老夫清悅山碧霞洞清方散人,今日云游至此,見小友額上有三道紅線垂下,已是有大禍臨頭之象。因小友身著道門衣冠,想必是三清門下善信,故此不忍小友遭災,特來提醒耳。”
林浩宇聞言,臉上露出驚詫之色,活脫脫就是個被嚇到了可憐模樣,他急急忙忙地問道:“還請老神仙慈悲,教我一個脫困的法子。”
那老道臉上得意的神色一閃而逝,拿捏了一下,才輕咳出聲:“想要化解此番劫難,倒也簡單,倒也簡單,小友命中火氣過旺,不宜向南,可以向北尋那葵水之精,只要補全了命中的虧耗,也便罷了。貧道雖然道行低微,為小友逆天奪命之事還能行一二”
林浩宇聽了這話,差點憋不住笑了出來,這老道騙人的把戲簡直都過時了不知道多久,人的命格若是這么輕易就能改變,天下恐怕早就大亂了。
他假裝急急忙忙問道:“小可此番前往南疆,乃是有要事要做,萬萬不可耽誤。請問道長,可還有其他解決的辦法?”
“老道”聞言,眉頭就是一蹙,半晌,才緩聲說道:“其他的……方便的方法也不是沒有,比如貧道引你正式入門,將你的訊息送到天地水三官處備案,自然是有祖師爺保佑的……”
林浩宇的臉上恰到好處地閃過一絲為難:“可是,小可的師父一再叮囑小可,未得恩準不可輕易著裝道袍、佩戴道觀,但有違背,便要逐出師門;小可入道未滿三年,依照規矩……”
老道擺擺手,一臉的不在乎:“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細枝末節,只要一心向道,怎么就不能穿著道袍、佩戴道冠了?現如今是佛顯道引,道門想要發揚光大,就必須放下一些迂腐的道理,比如皈依三年才能正式出家,不久是阻礙我道門發揚光大的絆腳石么?你拜了一個師父,再拜一個師父,自然人脈廣開,師父多了路子廣啊。”
聽著這話,林浩宇的心里已經把這個“老道”祖宗八代問候了一個遍。當日在青霞觀中,那觀瀾道人連上任的監院都敢坑害,也沒干在道裝、出家、師承的事情上做任何的手腳,可如今面前“老道”可好,剛剛見面沒有多久,就要度人出家,連人家已經有了的師承都棄之不顧,師父,師者父也,傳承道統,學藝自可另投師傅、先生,背叛師門找多個師父裝點門面簡直是太挑戰底線了,林浩宇可沒有聽過昊天宗宗主有好幾個師父,難道師父多了就本事大?師父多了就顯得自己正統?徒惹人笑而已。
俗話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林浩宇這已經有了師父,老道還想要度他,這分明就是要絕了林浩宇的那便宜師父的道統,在道門之中,改換門庭可以,但你若是認了師父又棄之不顧而另投他門,這就是天大的罪孽。
拜了師,師徒二人便是命運共同體,兩人氣機相連、業力相纏,認師是最為嚴肅的一件事情,就好比若是林浩宇當初真認了觀瀾道人為師,這觀瀾道人就一直都是林浩宇的師父,永遠是改不了的,師父、師傅、老師、先生的稱呼不同,代表的意義也不同。
“祖師爺怎么不一雷把你劈死……”林浩宇在心里罵咧著,若是一開始他還抱著玩鬧的心思的話,現在他已經打算好好教訓這老道士一番了。
雖說如此,但林浩宇嘴上還恭恭敬敬的:“道長,出家之事休要再提,雖然現在遠離了師尊,但小可還不想被師尊逐出師門。”
老道聽了林浩宇的話,伸出右手,裝模作樣地掐動一番手指,嘆息一聲,滿臉的悲苦:“小友,貧道方才為你推演了一番,若是兩樣都不能去選擇,那么小友可就危險了。”
聽了這話,林浩宇臉色蒼白,聲音有些發顫:“道長慈悲,還請道長慈悲……”
老道面露為難之色,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紙:“也罷,你我相見便是有緣,貧道便解救你一番又有何妨?你且帶著這張靈符,向北走出城門二十里,跪地三叩九拜之后將此符篆化水服下,便可消泯了此番的劫難。”
林浩宇聞言,一臉的驚喜,急急地搶過這張畫工還算精細、卻沒有絲毫法力加持的符篆,轉身就要像北城門跑去,但是老道一把抓住他:“請了法物,也不是就有效的,你必須讓祖師爺知道你的誠心!”
林浩宇背對著他,露出一絲冷笑,回身說道:“卻是小可疏忽了,還望道長慈悲,還望道長慈悲。不知此物,卻是需要多少銀錢表達誠意?”
最后那句話,林浩宇說的很是急切,像極了那些常常被騙、仍舊死不改悔的笨蛋。
老道嘿嘿一笑,說道:“慈悲慈悲,此物只需銅錢三貫……”
他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林浩宇突然暴起,還攥著符篆的右手掄圓了,照著他的臉上就是一記耳光:“你個死騙子,還真敢獅子大張口,也不怕一口把自己吞了!”
林浩宇一動手,旁邊呼啦一聲就被過路的人圍上了,光天之下打人,可不多見,而當街毆打一個道士,那就更少見了,俗話說的好,寧打和尚不罵道士。
老道一看人多了頓時膽氣就壯了,大聲呵斥著:“你這人,好不講理,貧道今年已然八十有四,坑蒙你那些許浮財又有何用?貧道好心救你,你非但不感謝貧道,反而出手傷人,簡直豈有此理!”
“就是就是,簡直豈有此理!這位道長好心救你,你卻……”
“連這位仙風道骨的道長都能打,也太昧良心了吧?”
“就是,哪怕這位不是道長,這歲數也能當你的爺爺了吧?怎么就這么狠心呢?”
周圍的人群一聽這個,馬上開始起哄,不過林浩宇可沒閑心在這里瞎扯,在圍觀眾人的驚呼聲中,他猛然一腳踢出,將老道踹翻在地,跟身進步,在周圍人還沒來得及沖上來將他攔下之前,便一腳踏在老道的胸口上,哈腰伸手,“嘿”了一聲,將老道臉上的那張看起來還算平整、實際上粗制濫造的面具揭下,露出一個賊眉鼠眼的臉來。
“這就是你們說的老道?”林浩宇發出一聲冷笑,又是一腳踢出,將這個漢子踢成了滾地葫蘆,“要是這也算老道,那我成了什么?飛升了的仙人不成?”
很快就有人認出了這漢子的身份:“這不是城北的張癟么?我說他最近怎么往宜春樓跑,還納悶這小混混從哪里弄來的錢呢,原來是裝作道長的模樣當街騙人吶。”
林浩宇喝道:“小可也算是玄門中的一個居士,實在看不慣這種靠化妝招搖撞騙、敗壞我道教清譽的混子,所以出手略施懲戒,稍后還望各位鄉親們將他扭送官府,也好還我道門一個清白!”
說罷,林浩宇前者那匹馬,向著城外走去,在一眾百姓的恭維聲中擠出了人群。
“你管他干嘛,這年頭打著道士的旗號招搖撞騙的多了去了,你又能怎樣?”玉佩有些不解地問道,“要知道,這打著各大教派的幌子蒙錢的,十個里邊得有八個道士,沒辦法,裝道士成本太低,不用像和尚那樣剃頭,你管的了一個,還能管的了全部?”
“我也不是什么圣賢,能管的也就身邊這一畝三分地。可這騙到了我的頭上,我當是要給他們一個教訓的。”他頓了一下,又說,“此人心術不正,還竟想要我換師移宗,實在是可恨。”
林浩宇自然管不了天下所有的騙子,也整治不了天下所有的不公,可既然騙到自己頭上來,卻不順手而為,而是放任自流,林浩宇自問是做不到這點的。
說到這里,林浩宇唏噓了一聲,“想當年,我也被這假道士騙過,自是知道這其中滋味的啊。”
聽得林浩宇的感嘆,玉佩也沉默下來,不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