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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棋局之中談道理,浩宇頓悟感道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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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片薄薄的云彩在夕陽的周圍緩緩地漂浮著,不時在晚風的吹拂下舒展一番身體,似乎是為了讓自己更舒服一些,如血的夕陽毫無保留地釋放著自己的光和熱,讓它們顯得更加的嫵媚。

  林浩宇緊蹙眉頭,緩步走在青霞峪的山間,步履中透著一股子沉重的意味。前途、親情、恩情、家族……一件件事情如同亂麻一般攪在了一起,讓他越發的頭疼起來,青霞峪的晚風吹來,他那頭隨意披散的長發隨風而動,很是有幾根調皮的頭發劃過他的臉頰。雖說男子當束冠扎巾,但林浩宇現在去沒那個心思,這形象自然也是不修邊幅。

  猛然間,一陣悠揚的琴聲從遠處的山澗中傳來,而后是一陣他早已耳熟能詳的道情詞:“白云黃鶴道人家,一琴一劍一杯茶,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染人間桃李花。常事人間笑哈哈,周游四海你為啥,苦中受盡修正道,不染人間桃李花。常事人間笑哈哈,爭名奪利你為啥,不如回頭悟大道,無憂無慮神仙居。清靜無為是吾家,不染凡塵道根扎,訪求名師修正道,蟠桃會上赴龍華。”

  隨著這歌聲,山中有白鶴數只翩翩而舞,發出幾聲清鳴,動人心弦,不少趕赴青霞觀進香的香客聞聽這聲音,不由得心曠神怡,更加感嘆此間真個是神仙居所,逍遙無為。

  林浩宇很敏感地聽出了這是張進機的聲音,聲音的來源也的確是平時自己打水常去的那處山澗,他呼了一口氣,縱身向著那處所在尋去。他剛到地方,便見著了張進機,此時他早已收好了古琴,笑著坐在一張石桌后看著他。

  林浩宇直接坐在了他的對面,面帶苦澀:“你早知道我會回來?”

  “心有疑惑,怎能不回?”張進機微微一笑,為林浩宇滿上一杯茶,林浩宇接過茶杯,也不在意,便這樣直接灌了一口下去。

  張進機看到林浩宇的樣子,才緩緩開口:“你此次前來,是想讓老道給你開導開導罷?”

  說罷,也不等林浩宇說話,直接將一副圍棋擺在桌上:“大道運行天地之間,萬事萬物莫不為道也,道在天在地在屎溺之中,自然也在這圍棋之內,你我來一局,道士也好將這些事與你細細分說!”

  林浩宇點點頭,伸手拿起黑棋就要先行落子,卻聽張進機嘿嘿一笑,將他止住:“貧道,一向是依古禮的,你總要讓讓長胡子的罷。”

  說罷,他先于林浩宇落子,直接占住棋盤的正中。有道是金角銀邊草肚皮,直接在中心開化的棋手,要么是絕世高手,要么就是不懂裝懂的傻子,可這張進機如此修為,自然不是林浩宇所想的傻瓜,見了張進機如此做法,他并沒有輕視,然后他拿起黑子,便緩緩地在右下角落下棋子。

  晚風徐拂,夕陽西下,隨著棋子的不斷落下,林浩宇的臉色逐漸泛起了笑容,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棋局的發展而越來越燦爛。

  棋盤上,黑棋宛若一條長龍,眼看著就要將整個棋盤貫穿。可是對面的張進機,臉上卻不見絲毫的焦慮,反而越發的淡然,似乎是一切盡在掌控之中。不過他那白棋,實在是太過于分散,太難對林浩宇造成哪怕一絲一毫的威脅。

  猛然間,張進機抬頭,對林浩宇笑了笑:“林公子,棋藝不錯,頗有大家風范。”

  林浩宇笑了笑,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點點頭,將手中的棋子再度落下,這一下,整條大龍宛若一把銳利無比的尖刀,變得殺氣騰騰。林浩宇臉上的微笑愈發的燦爛,卻仿佛忘掉了心中的郁悶。

  張進機搖了搖頭,看了看天邊的云霞,輕輕地說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句道德經誦出,整個茅屋周圍的天地都為之色變,這一剎那,林浩宇似乎感覺到一股洶涌的波濤向他迎面撲來,方圓數里內所有的癸水之炁都被調動了起來!

  但這種感覺只有一瞬間,下一刻,一切恢復了正常,張進機云淡風輕地將一顆白棋放在棋盤上,林浩宇悚然發現,棋盤上所有的白棋在這一刻結成一張大網,將他那條大龍的去路生生切斷!

  原本在棋盤上似乎隨意散亂的白子,在張進機剛剛的這一下之后,竟然整個都活了起來,散子變成了網、變成了刀,攔在了林浩宇的面前,他只要向前一步,整個人都要粉身碎骨一般。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他的臉上已不見了笑容,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思索,一滴滴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下,滴在了桌子上。

  “吧嗒!”

  本來微不可聞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如同黃鐘大呂一般,在林浩宇的耳旁轟然炸響,此時的林浩宇也仿佛醍醐灌頂一般,眼前一片清明,他毫不猶豫地將一粒黑棋放在那張網唯一的破綻之上,于是,那條大龍沖出來重圍,一瞬間變得更加的張牙舞爪起來。

  林浩宇擦了一下頭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抬起頭,看向張進機的目光已然變得分外的凝重;可他仔細地觀察著張進機的臉色,卻發現那表情一如開始那般云淡風輕,再無其他特點,林浩宇就這么看著張進機,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覺得那張蒼老的臉上,蕩漾著一種叫做“道”的東西。

  張進機卻沒有管林浩宇是否看向他,他只是看了看那棋,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隨后輕輕地說道:“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圣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張進機說罷,又是一子落下,林浩宇看見那白字所落之地,一瞬間大顆大顆的汗珠再次流下,張進機這一子,正好將他所做的努力化作飛灰,那條大龍再度被迎頭截住,再無任何去路可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瞬間,一句話浮現在了林浩宇的心頭,這句話伴隨著他走過了那三個月的青霞觀苦修的歲月,它的出現也讓林浩宇慢慢地想起某些不愿想起的往事。淚光在他的眼眶中閃動,一絲淡淡的黑氣浮現其中。

  猛然間,修煉雙脈秘典時所承受的痛苦的情景浮現在他的眼前,那嘶聲嚎叫、口吐鮮血直至昏迷的感覺似乎再度回到了他的身上。這一瞬間,他眼中的淚珠、連同淚珠中的黑氣同時消失不見,他的心中也只剩下“我命由我不由天”,他毅然拿起一粒棋子,向著棋盤上落下,滿臉的決絕像是一位奔赴沙場的戰士,而非棋手。

  隨著他的這顆棋子落下,整個棋盤似乎都被帶動,散發著一股驚人的殺氣,其中的狠戾令周圍的空氣都帶上了一點血的腥甜,張進機見狀,不由得嘆氣出聲,緩緩舉起手中的棋子,同時和聲說道:“上德不德,下德執德。執著之者,不明道德。”

  這句話說完,兩人便不再言語,再度開始了棋盤上的廝殺,林浩宇雖然進攻受阻,到底還是處于攻勢;張進機雖然得了先手,卻是無法組織出幼小的進攻,因此棋盤上的每一個位置的爭奪,都充斥著一股慘烈的殺機。

  隨著棋局的進行,林浩宇的眉頭越發地緊蹙了起來,冷汗如雨,他卻無暇去擦拭,他的大龍在白棋的分割下,越來越成不了氣候。

  在他如死灰一般的臉色之中,之后緩緩落下最后一子,這一子落下,棋盤上的情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散成數塊的白棋連成了一大片,而黑棋則變得七零八落,勝負頃刻間易手,他頹然坐下似乎是瞬間失了所有的精炁神。

  這仿佛游戲一般的一局對弈,實質上卻是林浩宇的道與張進機的道的對決,很顯然張進機牢牢地占住了上風,將林浩宇打得毫無脾氣!

  空氣中的殺伐之意緩緩消散,張進機露出一絲微笑,輕聲說道:“林公子,此刻不悟,更待何時!”

  林浩宇只感覺腦中一聲雷鳴,整個人昏昏沉沉,眼見著林浩宇陷入沉思,張進機呵呵一笑,大袖一揮,將桌上的物事盡數收起,隨即留下一張字條,長嘯一聲,飄然而去:“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于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恍惚之間,林浩宇看見了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父母、爺爺,也看見了隱忍不發的林福,也看見了那些對自己冷淡的家丁,更看見了一臉慈悲、死于自己劍下的慧空和尚……一絲絲悔意在他的心間流淌,轉瞬間化作一團團火焰,似乎要將他修習的魔功焚燒殆盡!

  就在這一刻,一只手拍在了他的右肩上,將他從恍惚中拉了出來,一名五大三粗的大漢惡聲惡氣地問道:“方才在這里唱歌的仙長呢?是不是被你氣跑了?”

  頓悟就瞬間被打斷,林浩宇險些就要吐出一口鮮血,精光從他的眼中閃過,這名漢子忍不住倒退幾步,掉頭就跑。林浩宇冷哼一聲,感受著體內重新恢復運轉的元力,道:“你修道如此之久,自己的道必然強大。可我呢?入魔也不過年余,又怎能與你相比?我便做個魔頭又能如何?!”

  說完,他便不再去想任何事,而是同時抓起桌上的那張紙看了看,而后隨手真成碎片,上面寫著的東西,大概的意思便是若有疑問,便到與南域接壤的九連山找他。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還找你做甚!”林浩宇向著,站起身向著建寧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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