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門萬千,俱求返真。朋而不黨,明智明心。圣人無喜怒,仙佛曾艱辛。常懷慈悲意,悲苦切莫吟……”
油燈中那個飄渺的聲音從林浩宇的耳畔響起,林浩宇緩緩睜開眼睛,盯著頭頂漆黑的夜空,靜靜地思索著。地府中那一幕幕劃過眼前,林承照那走到他身前的那一步,讓他淚流滿面。
血濃于水。
直到這一刻,林浩宇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直到此刻,家人這個詞匯,才真正走上他的心頭,并且牢牢地排在第一的位置上。家人,親情,這是他入道需要守護的,而不是他所要對抗的部分,才知道為什么自己墮入魔道,林承照對自己還呵護有加。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如果連家人我都保護不了,這修道也好,修魔也罷,又有何用處?”林浩宇默默地想著,任由淚水從面頰兩側滑落在地。
他計算了一下方位,然后撐起有些無力的身體,對著臥虎莊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一瘸一拐地向著魔教位于此地的據點走去。
“魔教也是正信?這話魔教自己說說也便罷了,怎么出身正道大派天符宗的叔叔也這么說?難不成,這倒是大道三千,殊途同歸?”想起地府中與叔叔的對話,一個古怪到了極點的念頭涌上心間。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林浩宇直接被打入無間地獄之中尚能生還,這福氣可就是大大的了。他不知道,單單是聽判官、林承照所說的那些,便能讓他在日后受益無窮!
不過此刻,他已然是那個沒有什么經歷的小魔修,某些正道老人口中的“筑基期”的小魔崽子。所以他不會理會這些,理會也悟不透這些,他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地想一下,然后再默默地拋開。
這處魔教的據點,是一名煉體中期的魔教弟子負責,配備了三名煉體初期的弟子和二十八名筑基期弟子,實力著實一般,因此才傳訊讓總壇派人來救援。
遠遠地,一名筑基期弟子就看見林浩宇向著據點前走來。他一口面色蒼白、不露喜意的林浩宇,頓時就是一驚,連忙知會了另一名弟子,然后跑過來將林浩宇扶住。
“林公子,任務……進行得如何了?”這名魔教弟子問道,有些惶恐,又有些希冀。
林浩宇看了他一眼,這名弟子名叫高云鵬,在這個據點負責了一部分事務,算是個小頭頭一樣的存在。因此,林浩宇對他還有些印象,到不至于向像那十一個人一樣只記住代號。
因此,林浩宇露出一絲苦笑:“任務,倒是完成了。可其他人……”
說話間,林浩宇的臉上閃過一層黯然,但仍舊強作歡笑:“不用管我了,通知你們的負責人,去接收那處據點罷。我有傷在身,還是早回宗門比較好。”
高云鵬搖搖頭:“反正知道那里的,也只有我們了。除了那股被剿滅的天地教徒,這里再也沒有一個非魔教的修真者了,普通凡人又哪里有那樣的膽子去探索一個幽深的洞穴?”
林浩宇聞言,點點頭,便不再言語。在他的攙扶下,走進自己來時住的臥室之內,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高云鵬才待轉身出門,就聽得這個據點負責人李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林公子回來了?身體,可撐得住么?”
林浩宇低聲回應了一句,慢慢地說道:“我回來了,身體倒是無恙,失血過多,休養幾日便好。”
李琦挑簾進來,看著林浩宇的臉色,神色凝重地問道:“林公子獨自一人回來,面色不好,身受重戧,不知這任務……”
“向總壇發消息吧,任務完成了。不過……那里除了些零碎,也不剩下些什么了。不過你們還是早些去收拾好罷了,一來可以讓弟兄們入土為安,二來也免得驚擾了那些凡人。”林浩宇有些吃力地說道,從百寶囊中摸出一粒辟谷丹服下,臉上瞬間就多了一絲血色。
那李琦見他著實無恙,才點了點頭,轉身示意高云鵬找兩個侍女服飾好林浩宇,這才對林浩宇躬身一禮:“多謝林公子,為我們除掉了心腹大患。”
林浩宇搖搖頭,疲憊不堪地閉上了眼睛。他并沒有找出李琦話中的漏洞,因為那是魔教中法則的一部分。只有幸存者,才是完成任務的唯一,那些犧牲者,不過是魔教高層眼中的棋子。
李琦一見林浩宇如此,當下也不再就留,轉身出了房門,一個煉體初期的副手在那里等著他,一臉的焦急:“那任務……”
“那任務完成了。”李琦瞇著眼睛說道,眼中有一絲精芒閃過。
那名副手有些吃驚:“連先天都陣亡了,他怎么能……”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李琦低聲說道,然后輕輕地嘆息一聲,聲音中有著無盡的惋惜。
那名副手聞言,點點頭,也發出一聲嘆息,然后轉身出去。李琦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揮了揮手,集合的鈴聲響起,一個六人的小隊很快來到了李琦的身邊,為首的是他的另一名副手。
“去那處據點,幫助總壇派來的小分隊,然后將那里值錢的東西都帶出來。那些天地教的瘋子,別的能耐沒有,但他們的武器卻可以給我們的心腹提升一些戰斗力。如果那里的生產線還沒有壞掉,那就一起搬出來。”李琦淡淡地說道。
一名筑基期的魔教弟子皺了皺眉,突然問道:“那里,還沒打下來呢吧?”
李琦點點頭:“情況不明,所以特意傳訊要你們帶人過去支援。”
那人沉吟了一下,點點頭:“既然頭領有命,我等怎敢不從?”
說罷,打了一個唿哨,帶著六個人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李琦看了看林浩宇的房間,又看了看高云鵬的方向,再次搖了搖頭,喚來另一個副手:“剛剛接到緊急命令,西南方再次發現天地教武裝起來的武林幫派,有幾個弟兄在那里吃了大虧,我需要親自去增員一下。”
那名副手聞言,點了點頭,說道:“那,今夜就由我來巡夜吧。”
李琦嗯了一聲,縱身飛起,也沒帶其他人,就那么一步三丈地向著西南方向奔去。
剛剛安排了兩名侍女去伺候林浩宇的高云鵬松了口氣,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在這地方,他混的很是不得意,如今正好與林浩宇算得上相熟,想來送些錢物,心中想著的卻是希望讓立下大功的林浩宇將自己帶走。
這樣想著,他的嘴角甚至浮現出一絲笑意。可還沒等那一絲笑意散開,一柄匕首悄無聲息地刺穿了他的心臟,那名與李琦最為親密的副手趴在他的耳邊,宛若惡魔一樣低語:“你,真的不應該知道太多。”
高云鵬長大了嘴,卻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宛若一條即將被溺死的魚,他的眼中閃過驚詫、惶恐、不可置信等等神色,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正順著那柄匕首的血槽向外飛濺著,而他自己的體溫也在不斷降低著。
直到高云鵬的身上在沒有鮮血涌出,那名副手才慢慢地松開匕首,那柄匕首上,一個天地教的教徽在黑夜中若隱若現。
這名副手輕輕地嘆了口氣,轉身向著黑夜中走去,嘴里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知道的太多,真的未必是好事啊……”‘
林浩宇靜靜地躺在床上,睡意全無。今天李琦的表現著實讓他驚詫莫名。要知道,自己初來此地的時候,也不過獨身一人,卻因為是外事府外派的執事被他發動全員出門迎接。而如今自己得勝歸來,卻沒有任何一個外人來這里看他。
“按照魔教的禮節,凱旋而歸的人應該受到最高的禮遇啊……”林浩宇低聲呢喃著,猶如在說著夢話。旁邊伺候著的侍女看見“熟睡”之中的林浩宇正在咕噥,一時間突發奇想,就想湊上來聽個真切。
林浩宇感覺有人靠近,猝然而驚,他猛然睜開眼,就見侍女的耳朵只差一點點就貼到了他的嘴邊。一絲靈光閃過他的腦海,他摸出一粒丹藥吞下,而后運轉真炁,將那藥力強行化開。
他看了那侍女一眼,輕聲說了一句“得罪了”,便猛然伸出右手直接斬在他的后頸處,直到見到侍女翻著白眼暈倒,這才小心翼翼的將侍女扶在床上,蒙著被褥躺好。隨后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邊,直接翻了出去。
不小片刻,他便來到了高云鵬的屋外。隔著門縫,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息便沖入鼻腔。林浩宇聳然已經,轉頭看向自己的房間時,已然滿臉驚恐。他再也不敢耽擱,順著墻角往外就跑!
再說那名副手,做掉了高云鵬之后,換下那一身血衣,從床下摸出一顆黑黝黝的物事在手中掂了掂,而后悄悄地向著林浩宇的房間走去。
本應離去的李琦早已等在了林浩宇的房門前,見他過來,輕聲問道:“他還在,你有把握么?”
“實在不行,就拖延一些救治時間,總會讓他死掉的。”副手發出一聲輕笑,猛然間將一縷內力灌入那物事之中,隨后甩手那物事扔進房中——那正是天地教的東西!
一聲炸響,那房子瞬間搖了搖。那名副手喜上眉梢,一腳踢開房門就要進去,卻冷不防李琦在背后捅出一刀,直接切斷了他的頸動脈!
“你知道的,也很多啊……”李琦沒有去查看戰果,只是輕輕地發出一聲嘆息,而后飛也似的從西南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