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之中,林浩宇靜靜地坐在那張床上,凝神靜氣地按著剛剛拿到手的法訣,開始運氣。那一絲真炁,依照與白虎神訣入門篇全然不同的軌跡,開始在經脈中不斷地運行。
不過,林浩宇總感覺不對勁,因為體內那絲內力的運轉速度、增強的速度,都不及林家祖傳的白虎神訣的十分之一。
“或許是因為需要厚積薄發?這仙家的法門,到底是與俗世的內功心法不同么?”林浩宇默默地想著,在第三十六個周天后停下搬運,開始默默地在心底背誦那部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
“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一句句簡短、但內涵豐富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反復回蕩,他床頭的那盞油燈,隨著他的思維不斷地跳躍著,使得他那昏黃的光芒也隨之跳躍不休。
就這樣,林浩宇漸漸入定,體內那一絲真炁則無意識地流動著,不是他所學過的任何法門,卻穩定而緩慢地蕩滌著他的經脈。似乎,那凝成實質、連內視都無法發現的白色尸氣,隨著這真炁的蕩滌都有了一點點的潰散。
聽著晨鐘的聲音從前殿傳來,林浩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起身向前殿行去。雖然如今還算是有傷之身,不便行動,但這道韻玄音多聽聽,也能蕩滌心靈。
待早課結束,了欲道長滿臉微笑地找到他,問道:“林公子,身上的傷勢可曾好轉?”
林浩宇點點頭,看著林塵玄、王塵運兩個小道童避瘟神一樣遠遠躲開自己,一邊說道:“傷勢本就無恙而已。”
“既是無恙,那便一切如常罷。這玄門的功課,可不僅僅是表面上的東西,早一日完課,早一日有能力接觸更高深的修煉法門。”了欲道長一邊笑著,一邊說道,“昨日家師已經驚走了那只猛虎,林公子放心去罷。”
“我已經知曉了那里的方位,也用不著人陪著了,稍后去柴房取了工具,自行趕去那里就好了。”林浩宇嘆了口氣,轉身向柴房方向走去。
了欲道長挑了挑眉,看向李塵心、王塵運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叫來一個道士:“去將李塵心、王塵運二人叫來,就說我有要事詢問。”
再說林浩宇,從柴房取了斧頭、繩索等物品,系上褡褳,便向著昨日打柴的地方走去。盛夏的陽光透過層層樹林,照在他的身上,沒多久便讓他汗流浹背。
不過這一次林浩宇沒有動用哪怕一絲一毫的內力,因為青霞觀的斧頭,著實是讓人不敢恭維。昨天那幾下,幾乎卷刃的斧頭把他的雙臂震得發麻,戶口都險些裂開。
可是到了地方,他才看見地上胡亂地擺著四棵大樹和一堆的樹枝,他這才想起了昨天自己那一斧造成的破壞力。
他對著那幾棵合抱之木比劃了一番,選取了一棵開始劈砍,打算弄成木柴背回去;下意識地,體內那不強的內力順著白虎神訣的路線迅猛的運轉,然后加持在斧刃之上。
一下、兩下……
林浩宇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才將一日所需的木柴劈好,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喘息:“青蓮劍仙李太白曾經感慨,蜀道難難于上青天,我看著修仙之難,難于登蜀道啊!”
有些無語地灌了半葫蘆的水,他小心地從背囊里掏出那盞油燈,仔細地擦拭了一番,然后才站起身,將那捆木柴上肩,搖搖晃晃地向著青霞觀的方向走去。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可是這背上一多了近百斤的重物,上山也就比下山難上太多了,以林浩宇這小身板,走出幾十步遠便要停下歇息一番。
好容易趕回青霞觀,林浩宇放下肩頭的擔子,抬頭看了看天色,卻發覺即將到午時,他也顧不得一身的灰塵,撒腿就往飯堂跑去。廟里的規矩很是森嚴,過了飯點,無論是誰都不能單獨開伙。
遠遠地,了欲道長便發現了林浩宇的身影,微笑著沖他拱拱手,待他到了近前,才開聲問道:“林公子,你沒有回自己的丹房么?”
“我看午時將至,唯恐錯過了飯點,放下擔子便趕了過來。”林浩宇拍了拍滿是灰的手掌,有些尷尬地說道。
了欲道長嘆了口氣:“這也是那兩個孽障的緣法罷,也是貧道,一時失察,險被塵心、塵遠兩個孽障蒙蔽過去,他們明知自己速度快,在關鍵時刻卻扔下了公子,分明是將公子棄之不顧。大難當頭,扔下門中善信逃跑,唉……”
了欲道長朝著林浩宇又是拱拱手,才說道:“我已經問明了一切,現在那兩個孽障正跪在林公子丹房前,等候林公子發落。既然林公子未曾回房,便也是他們的緣法,就讓他們跪著吧。”
林浩宇默默地點點頭,也不再說話,原本他還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可是現在聽這了欲道長這么一說,他也意識到了不對。那兩人速度不凡,若是先替自己引開老虎,未必不能跑掉,可是在那時候他們分頭跑,表面上是為了安全,但實際上他們速度快,老虎能追的也就只有自己而已。
眼見著負責伙房的道士將午飯分到個人手中,就默默地跟著眾人開始飯前的供養,至于那兩個因為自己沒回丹房、無法趕來用餐的小道童?林浩宇可沒多想,心中有些悶氣,由得他們跪一跪算了。
“既然我不回去,他們就要一直跪著,那我稍后便直接去挑水罷了。”一邊吃著糙面窩窩頭嚼著咸菜,林浩宇一邊想著,“挑水那處所在,離著這里也有三五里路,是一處水潭,想必魚必然是不少的。公子我抓點野雞什么的或許不行,但弄幾條魚總沒問題吧?”
“找些干柴,架上火頭考一考,也算是弄點油星解解饞,改善一番伙食。”想著那烤魚的香氣,林浩宇覺得嘴里的窩窩頭似乎也沒那么難以下咽了,“雖然,雖然沒有香料鹽巴,那烤魚的味道可能不會太好,但只要有點肉就行……”
但是,他的想法注定是不能實現的,結束了午餐,就聽了欲道長說道:“林公子病體初愈,上午又走了接近十里的山路,想必是累極了。下午公子便不必做功課了,好生歇息一番。”
林浩宇擺了擺手,剛想說些什么,就聽了欲道長繼續說道:“修道一途,須得一張一弛;一心想著勇猛精進,往往會適得其反。稍事休息,養足了精神,才有精力更好地做功課。”
林浩宇張了張嘴,也只能發出一聲嘆息,點頭說了聲“多謝關心”便向自己的丹房走去。只是在他的心里,也不知把那兩個小道童罵了多少遍。
“當時拋下小爺跑路也就算了,今天小爺打算弄點烤魚開開葷,你們還擋了小爺的去路,真真是該死!”林浩宇咬牙切齒地想著,“也罷,也罷,就讓這兩個孽障跪在那一下午得了?”
想到這里,他的心理似乎平衡了一點,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向著自己的丹房方向大步走去。可是沒走出多遠,就放滿了腳步,再次計上心頭:
“怎么說,小爺也是寄居在這道觀之中,而這兩個小崽子卻是嫡傳的弟子。若小爺一意懲處這二人,固然會得一時之快,但在觀瀾仙長那里……”
有些氣苦地搖搖頭,林浩宇自言自語道:“罷了,罷了,罷了。就放了這兩個小混蛋一次,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說不定那觀瀾仙長一高興,就傳下一兩道符法,夠我受用半生。”
這樣想著,已然到了后院。李塵心、王塵運兩個小道士可憐兮兮地跪在陽光下,即便已有了不俗的內力,但這兩人哪敢在這個時候動用?
于是,林浩宇就看見兩個小道士老老實實地跪在那,任憑一滴滴汗水滑下,將地面打濕。
這一剎那,林浩宇似乎有種錯覺。錯覺自己就是那兩個小道士,老老實實地跪在自家的后院,等候父親、三叔的發落。
這一瞬間,林浩宇的心軟了下來,他幾步走到兩人面前,將兩人攙起,說道:“罷了,罷了,還跪著干嘛,又沒出多大的事。趕緊回去喝口水罷,告訴你們了欲師叔,我沒把那事放在心上。”
兩個小道士相互看了一眼,規規矩矩地施禮,一連說了數句“多謝林公子寬宏大量”,才跑了回去。
林浩宇看著兩個飛也似的逃開的小道童,輕輕地嘆了口氣,瞇起雙眼,透過院里的樹蔭看向天空:“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夫妻都是如此,何況是認識不到幾天的廟中善信呢?”
以己度人,林浩宇自己若是遇到那種情況,怕也是第一個跑的,更何況,這兩人恐怕未必想得那么深,只怕是無心之過,這現在想來,卻是自己性格偏激,鉆牛角尖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就那么在太陽底下打起了坐,只是這一次,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靜下心來,就算是默誦那部在他看來無往不利的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都不行,反而是越發的心浮氣躁。
一個沒留神,體內那股微弱的內力運行上出現了偏差,直接從青霞觀的入門心法拐到白虎神訣上,頓時岔了氣,一股子逆血當即順著嘴角緩緩流出。
“道求無為,師法自然……果然如此么?”林浩宇有些苦笑著睜開了眼睛,緩緩調動那一絲真炁平息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