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時光,足以改變許多人,改變許多事。
從前西秦北部的離國如今已經名存實亡,占據那邊大片江山的是自號楚王的秦彥。
楚,本是他家原先的封號,只不過被先皇滅了滿門后,這個封號已經名存實亡了。
但如今,因為秦彥的日益強盛,如今的西秦皇帝陛下,還專門給他送了一道詔書,算是正式恢復了他的王族身份。
可如今,這樣一個小小的王爺,對于秦彥來說,又算得了什么?若不是還要借著這個名號招徠家中舊部,以他如今的實力,開國建都都是有實力的。
而秦彥選擇在這個時候,派手下心腹大將,也是最早跟他起事的董青松回到仙人村來,是何用意,實在耐人尋味。
雖說李雍三年前就交出了清水營的兵權,可這一塊的實力,至今沒有人能全部掌握。
裴適父子,因為拿到了兵符,便連同擁護皇族的人掌握了一部分。李雍手下,如牛儉陳仁勝等幾個老將,也各自掌握了一塊。
但李雍依舊掌握著清水營實力最強,對他最為忠心的親衛營,并用三年的時間,把整個潞州經營得如鐵桶一般。
他甚至往西南擴張,把當年薛適提到的安順、泗州、廣南、曲靖四城,打下了安順及廣南兩地。
那里雖不富饒,但地勢險要,進可攻,退可守,等到他那四個城池全占下來,就更沒有人敢輕視他了。
而這,也是遲早的事情。
因為會打仗的李營長身后,還站著個葉村長。葉村長身后。還有個葉天師。
聽說葉天師手上可有不少神奇的好種子,可他誰也不給,就給他妹子。
在先打下來的安順廣南兩地,百姓播種上葉村長給的新種子之后,收獲甚豐,贏得了大片民心。而百姓們最為實在,誰能讓他們吃飽飯。生活富足。他們就擁護誰。
所以現在泗州和曲靖兩地,百姓們是巴不得李營長趕緊打過來,好讓葉村長也給他們點好種子。讓他們也能早日吃上飽飯,過上好日子。
是以,所有人都看得出,如果李雍想要出山。他隨時都能把清水營重新捏合起來。而如今,就算他主動放棄了爭霸天下。可他掌控下的潞州也沒有任何人敢侵犯。
因為這三年來,潞州的棉花、糧食產量已經翻了一倍。更別提這里源源不絕供應出來的生豬活羊,雞鴨禽蛋,還有名聲日振的潞州酸菜、棗酒等農副產品。已經把潞州造就成了整個西秦,乃至天下都極為重要的經濟基地。
沒有人會隨意對這樣的地方開戰,因為一旦開戰。可能就會影響到自己的軍需供應。
而還有一個大家無法忽視的理由是,如今的潞州。還是整個西秦無家可歸的傷殘老兵集中營。
自從在八角鎮順利安置第一批傷殘老兵后,李雍用三年的時間,在潞州各地的偏遠山區,荒蕪之地,全都設立了這樣的集中營。
讓老兵們既不必與民爭利,又能有個地方耕種養植,安居樂業。
起初他這么做,好多人還認為是傻,是愚蠢。因為擺明要虧錢,還虧得不止一點兩點。可三年之后,再沒有人敢嘲笑他了。
因為所有的將領發現,哪怕他們只是借道潞州,底下的士兵們都會想方設法的繞開這里,就怕騷擾到這里的老百姓和退伍的軍戶。
沒有人是傻子。
大家都有眼睛看,潞州給了軍戶們一個容身之所,軍戶們就會自覺的維護好它。
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將領會傻到下令攻打潞州。因為很有可能他的命令傳到半路,就被泄露過去了。
這就是民心所向。
所以如今的潞州,好比一塊嫩豆腐,讓所有想爭天下的人,想打也打不得,想碰也不敢碰,還得求著靠著,管他們買糧買肉。
尤其是棉花。
自從三年前,蘭閻羅檢測出葉秋最早種的那批棉花可以有效抵擋刀槍劍傷之后,仙人村種植的棉花,每年都會引來大量的軍需訂單。
一開始,自然是被李雍壟斷了。可隨著他放棄了部分軍權,仙人村棉花的名聲傳了出去,也開始有了一些外來的訂單。
尤其是去年,因為在八角鎮大規模的推廣種植,棉花產量相當可觀。葉秋還辦了一個秋交會,一下子把潞州棉花的名聲都傳到附近好幾個國家去了,來收購棉花的客商相當踴躍,幾乎沒打起來。
所以今年一開春,棉花還沒播種,就有好幾家大客戶來跟她訂棉花的,所以她以為秦彥也是如此,卻沒想到董青松竟然會說,他是來要人的。
“我們楚王想跟營長討一個人。”
“誰?”葉秋很好奇。
董青松笑笑,并不避諱的看著李雍,說出三個字,“馮辰香。”
葉秋一怔,怎么會是她?
三年前,馮辰香干了綁架她的事情后,就被李雍帶走了。葉秋一開始還想著要怎么報仇解恨,可后來李雍把人帶走了,想著或許他有用處,就沒管這事了。
然后很快又發生了地震,再然后便是救災,救災完了又忙著做生意,這三年她竟是完全想不起這個人來了。如今聽董青松所說,她其實一直都扣在李雍手里?
看葉秋也是一臉莫名,董青松干脆把話說得更加直白些,“這人也不要營長白給我們,我們楚王說,愿意用一千斤的生鐵來換。”
一千斤生鐵?葉秋差點驚呼起來!
不是她大驚小怪,而是這時代的鐵礦都是被國家控制的。她們潞州什么都好,就是沒有鐵。
沒有鐵就打不了兵器,做不了農具。只能拿石頭和木頭湊合,笨重不說,還極易損耗。
別看仙人村如今算是賺了點小錢。經濟發展起來了,可全村還只有她家那一口鐵鍋這算是非常奢侈的東西了。
可秦彥要是拿一千斤生鐵來,這能做多少事情?
葉秋心動了,可李雍仍是淡淡的沒有答話。
董青松道,“要不請李營長考慮一下,過幾天再給我答復吧。”說完這話,他就識趣的告辭了。
沒了外人。葉村長卻不急著問生鐵的事情了。反倒追問,“你一直把那馮辰香扣著干嘛?莫非她還在潞州?”
男人瞟了她一眼,臉上雖然沒什么表情。但話里卻是透著一股狠意,“她差點害死你和二丫,我不過讓她在潞州掃了三年的茅房,也算是仁慈了。”
什。什么?
葉秋瞪大了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以為李雍把人帶走。會有什么政治用途,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是把她帶去掃茅房?
想著馮辰香那樣心高氣傲的性子,又自恃美貌高貴。一向不把別人放在眼里,卻被拘禁著掃了三年茅房……
呵呵,葉村長只覺得。她當年的那口惡氣,一下子就出得干干凈凈了。
可如今秦彥卻想把她要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葉村長忙于做生意,對時局關注一向不太多,這等問題還得李雍跟她解釋。
“從前你也見過的那個蒙曠,如今集結了南楚一半的軍力。”
男人說完,看著葉村長一頭霧水的樣子,又說,“南楚皇上病重,剩下一半兵權還在他手里。”
葉村長繼續瞪大眼睛,這說了半天,跟馮辰香有什么關系?
一聲嘆息響起,是一直在里屋寫大字的地瓜。幽幽的看了他娘一眼,半大的小小少年用最直白的語言,跟她娘講起局勢。
“南楚的皇上快死啦,底下的皇子們自然要爭權奪利。聽說那個南楚公主素來討她父皇喜歡,這個時候秦彥叔叔來要人,想必是要借著她分化南楚的勢力。是也不是?”
后一句話,他顯然是對著李雍問的。
男人沒說話,但看著他的眼神里頗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
這三年雖然父子幾乎朝夕相處,但地瓜還沒改口叫過一聲爹。男人也不勉強,只等著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葉秋聽得詫異非常,“地瓜你怎么知道這些?難道馮辰香的事,你也一早就知道了?”
這話應該反過來說吧?
地瓜心內悄悄吐槽,馮辰香差點害死他娘和小妹,難道他能不聞不問的?就算他那個糊涂娘親忘記了,可他才不會忘!幸好這男人做的,也算是符合他的心意,所以他才沒吭聲而已。
至于說到這些時局,難道他娘還以為他那個爹,天天給他上課都是默不吭聲,光知道教他練大字么?
可這些都不是太要緊的事情,地瓜沖他娘含糊的點了點頭,只問男人,“你要把那個公主交出去嗎?”
男人同樣不答反問,“你覺得合適嗎?”
地瓜想了想,認真道,“如果考慮到與秦彥叔叔的私交,可以把她交出去。但要是考慮眼下的局面,倒不如放她回去的好。”
可是,為什么呀?
葉秋聽得糊里糊涂,完全搞不懂兒子的腦袋瓜子里,都給男人灌輸了些什么。
但有一個聲音卻是笑著響起,“好見識!地瓜說得對,那馮辰香還不能這么交出去。”
這聲音很耳熟,正是風采依舊的葉大天師。
自從三年前葉天師把天師府的家當拖到八角鎮之后,就在山下的留園長期占據了一個小院。
葉秋原先還嫌棄這個哥哥影響生意,要讓他到山上來住。誰知聽說葉天師來了此地,留園的生意日日好到爆!
求財問子的,求看風水宅第的,簡直都快打了架。就算得不到天師青睞,但能在靠近天師的地方住上一晚,許多善男信女都覺得是莫大的福份了。
眾鄉親這樣捧場,把個留園幕后的葉老板,忙得是數錢都數到手發軟。
就這么在妹子的地頭住了大半年之后,葉大天師忽地表示“不勝其擾,要擇一清凈處。靜心修行。”
然后他親點了葉公渠源頭的小山包,說要在那里建個天師府的別苑。
本來這修房子的任務是交給他妹子的,葉秋也沒吭聲,賺了那么多,建個房子有啥了不起的?結果善男信女們一聽,呼啦啦的全跑到那兒去扔銀子了。
葉秋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奇觀,遍地都是錢。愣是沒人撿!
最后等她替葉天師把那精雕細琢。恨不得拿金磚鋪地的別苑修好,把賬一算,她不僅一分錢沒出。葉天師還厚厚的打賞了她一筆辛苦費。
最后葉天師讓她拿著剩下的錢,把那別苑周圍的山頭修得跟個大花園似的,供百姓免費游玩,又順便把通往周邊村莊的橋啊路的也全修整了一遍。再次贏得無數贊譽。等別苑落成的那一天,門前又堆滿了錢財禮物。
葉大村長只能仰天長嘆。神棍的魅力,就是這么剽悍!
不過葉玄今天來,倒不是為了做神棍,而是要告知他們一個確鑿的消息。
“皇上殯天了。若是此時再將馮辰香交回南楚。只怕她因怨生恨,會立時反撲。”
他口中的皇上是西秦皇帝秦亨,當年在跟費太后的爭斗中。他雖然贏了,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受了一次重傷。傷了元氣。是以葉玄當年才能打著為他尋找靈丹妙藥的借口,順利出京。
但如今秦亨已經油盡燈枯,他知道自己的孩子還未長成,恐怕遭人毒手,所以死前特意派了暗衛前來,只求葉玄最后一件事。就是多護著他的孩子幾年,讓他們安穩長大。
葉玄好歹受了人家那么多年的供奉,自然不好袖手旁觀。
而且細想想,若是等到秦亨殯天的消息傳開,馮辰香又被送到秦彥手上,定是要拿她跟南楚做些交易,等馮辰香回了南楚,豈有不對李雍懷恨在心,立即生事的道理?
所以,葉玄出了個主意,“不如把馮辰香送到蒙曠手上。”
葉秋聽得糊涂了,既然不想讓馮辰香回南楚,那送她到蒙曠手上和秦彥手上,有什么區別?
區別很大。
“如今蒙曠勢大,已經與皇族成對立之勢。南楚帝若是死了,對他來說是件好事也是件壞事。好處是少了一個君王,壞處是接下來的那一半兵權就會被分散,日后他要收攏,總歸麻煩。但若是我們把馮辰香給了他,一來賣個人情,二來他能以此要脅南楚皇族,三來馮辰香為了自保,也不得不幫著他收攏舊部,又哪里有時間來找西秦的麻煩?”
葉秋聽明白了一半。若是秦彥得了馮辰香,便只能跟南楚皇族做交易。如果讓馮辰香這樣的野心家統一了南楚那剩下的一半兵力,實在是不知道這女人還能折騰出什么事來。
但她還有一個疑問,“若是如此,豈不是會令得蒙曠勢力更大?等他將來有了實力,再來攻打我們怎么辦?”
葉玄呵呵笑了,看著她的眼神有幾分寵溺。
別用那么傻氣的眼神看我!葉大村長頗不服氣,她哪有這么傻?
卻換了兒子一個無奈的小眼神,“天下哪有什么永遠的盟友?只有共同的利益。先解決眼前之事吧,幾年之后誰知道咱們又是怎么光景?何足懼哉!”
死小子還掉起書袋子了,回頭看我怎么收拾你!葉村長忿然之后,又黑著臉開始反思。難道真是一孕傻三年?那不能怪她,都怪她女兒!
這樣想著,葉村長覺得對她女兒的淑女教育,有必要再加強一點。
“咦?舅舅來啦!”
才想剛著那個小東西,穿著一身粉紅裙裝,打扮得頗為淑女的二丫就提著個小籃,扶著門檻,努力抬高小短腿兒,歡歡喜喜的進來了。
見著舅舅,剝的一籃子豆子也不要了,隨手丟在地上,提著小裙子,兩眼放光的就往舅舅面前飛奔,“快帶我飛飛,我們一起去拍猴子!”
拍猴子……
地瓜捂眼,不忍心看她娘此刻的表情。
看來對妹妹的淑女教育,咳咳,還路漫漫修遠兮!
某豬:誰說拍猴子就不是淑女了?總比拍馬強吧?
某馬:腫么有一種躺槍的感覺?我們好歹一起廝混了辣么久,你就不能換個說法?
某豬:不要說到“我們”!我不想和你上頭條!
某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