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謝子晴只能跟著謝子左回了娘家,重新過起清貧的日子。
可她好日子過慣了,哪里吃得了這份辛苦?故此不到半年,她便又給一個富商做起了外室。
可她那婦科病一直沒有好生調理,且是做人外室,怎會有真心?那富商也不過貪圖新鮮,玩不上兩月,就嫌棄的丟開手了。于是謝子晴只得再找下家。
這樣兜兜轉轉,年復一年,竟是弄得跟個暗門子的娼妓一般。不上三五年,就把人弄得形容枯稿,形銷骨立,兼之后來當地又遇戰亂,又驚又嚇的,竟是一病就死了。
那想當老王妃的夢想,竟是一日也未實現過。
倒是謝子左活得命長,直熬到天下太平,他去找高利貸借了筆錢,上了趟西秦京城,尋找有錢的外甥。
可戰亂中,許多門閥更替,早不知從前富甲一方的泰王去了何方。謝子左苦等了那么多年,沒想到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想著回家還得還債,心灰意冷之下,灌了壺酒跳進護城河里,自盡了。
只是臨死前,把曾經跟他好過一場的春枝咒了個千遍萬遍。但他卻不知,那春枝卻是早早的跟他一樣,同做了水中冤魂。
那日,當陶世榮跟謝家兄妹吵得正兇的時候,李雍看已經聽到自己想聽的,便退了出來,秦奕也一樣。
世家子弟,這點子心眼還是有的。給些小錢買通了庵中女尼。又讓春枝抱著陶錦鵬,跟著一起走了。
春枝自以為飛上枝頭,日后給小主子當個奶娘。說不定還能在王府混個有頭臉的管事媽媽當當。就算不當謝子左那小妾,也沒什么了。
誰知才上了船,沒兩日便被接了手照顧陶錦鵬的鵑兒,在深夜推進了河里。
看著她在水面掙扎了兩下,就沉了下去,鵑兒喃喃自語,“你可莫怪我。我也是聽命行事。那王府的門豈是這么好進的?王爺讓我跟著出來,可是囑咐過。若是孩子他娘是個老老實實的,就留她一命。若是不安分的,也不必帶回來了。小主子的身世這樣不光彩,你又是癡心妄想的。便是今日沒我,回頭進了王府,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早些去了,還少受些罪。”
所以鵑兒在沈輕塵針對葉秋時,并沒有怎樣阻攔,也沒有給秦奕報信。既然對孩子親娘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個賣主求榮的丫頭?
說實話,要是泰王在此,連謝子晴都不會讓她活。畢竟是他人妻子。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好聽么?
倒是秦奕心軟,饒她一命。容她多活了那么些年。只她把自己給作踐死了,就怨不得別人了。
而陶錦鵬年紀幼小,起初雖有記憶,可時間一長,就漸漸把前塵往事忘了個干凈。他原本在陶家就養得脾氣不好,到了王府。又是獨孫,自然嬌寵異常。慣得越發沒了樣子。
沒幾年遇上戰亂,在逃難途中,這位驕橫的小公子因為與人斗氣,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跌死了。
泰王一脈的香火就此斷絕。泰王驚怒之余,傷心而歿。
倒是秦奕經此喪父喪子之痛,又因這些年的變遷與磨難,忽地給個道人點化兩句,便大徹大悟,出家了。把全部身家散去做了善事,救了無數百姓性命,雖然無后,死后卻是香火不絕。
這些且是后話,而當下,在把事情辦完之后,李雍帶著小地瓜便往回趕。他有官職在身,自然得先回潞州料理下軍務,再送地瓜回仙人村去。…
小地瓜對此沒有異議,只是對坐馬車很有異議。
“我想騎馬。”指著跟在車旁自由自在的阿雪,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說。
男人眸光閃了閃,飛快的掠過一抹寵溺的笑意,“好。”
拿斗篷把他兜頭包起,只留下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的看著外頭,李雍本想讓他坐在后頭,自己可以替他擋風,可小地瓜不干,要求坐在前面,自己可以抓著韁繩,享受策馬奔騰的威風。
等到阿雪一跑起來,小東西樂得見牙不見眼,明明答應好的,把斗篷抓牢也忘了。李雍看他額頭都出了汗,以為沒事,誰知小孩子出汗再吹風極易感冒,可男人半點不知,只顧著順著小東西的心意玩,等到夜里他看小地瓜臉紅得過份,伸手一摸才知——發燒了。
也不顧夜深,趕緊請來大夫,大夫問完就把他一通好說,“這么小的孩子,哪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他娘既不在身邊,做爹的更要操心才是。幸好你發現的還不算晚,我這開了藥,趕緊煎了給他服下,一天吃兩次,連吃三天,可萬萬再不能吹風了。”
男人給說得默不吭聲,回頭煎好了藥,端來給地瓜吃。
誰知小人兒聞著藥味就含著眼淚了,“叔叔我聽話,我不要吃藥。”
看這小東西拖著長長的哭腔,眼里都含著淚了,男人很想替他吃藥。可眸光沉了沉,到底只能強把他扶起來,的說,“吃了藥才會好,乖,吃藥。”
嗚嗚——哇!
嘴唇剛碰到苦藥,小地瓜就哭得驚天動地,然后客棧的客人被驚醒,紛紛出來投訴。
“這是怎么帶孩子的,大半夜的哭成這樣,還讓別人怎么睡覺?”
小伍等幾個親兵先是好言相勸,但是有些客人能理解,有些客人還是很不高興。
“哦,生病了。生病了不起啊,生病了就別帶出來啊。這樣吵誰受得了?什么,還嫌我們啰嗦,你這講不講道理的?那要不叫我們說話,你自己把酒樓包下來算了!”
聽著門外吵得跟唱大戲一樣熱鬧,地瓜也不哭了,睜大含淚的眼淚望著門口。
男人再看他一眼,拿出銀子,“把錢交給伙計,就說今晚這些客人的賬都算我的,諒解些個。”
小伍他們原本不忿,但見李雍執意如此,便還是照做了。
聽說今晚的住宿全給這客人包了,那些客人也不好說什么,各自散了。
等門外清靜下來,小地瓜才很是不安的問,“我剛才哭,叔叔是不是花了好多錢?”
男人摸摸他的頭,只說,“沒事。”
小地瓜到底良心不安了。他娘說過,亂花錢的小朋友是要挨打的。所以他再看一眼那黑乎乎的苦藥,小臉皺成一團,但還是勇敢的說,“我還是喝藥吧。不過,慢慢的喝好不好?喝完了,叔叔給我糖吃。”
男人再次把藥端過來,就見小東西又含著淚了,但仍是一口一口努力吞著苦澀的藥汁。男人看得不忍,幾番皺著眉,想把碗拿開,可還是狠下心喂他。
好容易喝完,不僅是小地瓜,男人也長出了口氣,然后趕緊端了一盤子糖來,“想吃多少自己抓。”
地瓜抓了一顆放嘴里,想想又抓了一顆放兜里,“娘說晚上吃糖,牙齒要被蟲吃掉的,我就吃一顆,再放一顆明天吃。”
男人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忽地有些心酸,扶他躺下,聲音里帶著不自覺的溫柔,“睡吧。”…
然后記性很好的親了親小地瓜的額頭,看著他睡著了。
但男人卻睡不著。
身體很累,心也累,但就是不敢睡,怕地瓜晚上又發燒,或是又有什么不舒服。
點著燈,守在孩子身邊,笨拙的輕輕拍著地瓜胸口的被子,眸光幽深。
幸好地瓜連著吃了兩回藥,便漸漸沒事了。只是再不敢讓他騎馬,李雍每天都陪他坐在馬車里。就這么一路到了潞州。
當遠遠的看到高大的城墻,地瓜就興奮了,“到了,到了!”
雖然病了一場,但小孩子就是不會偽裝,才精神點就活蹦亂跳起來,可比之前病怏怏的樣子看得順眼多了。只是小下巴尖了一圈,男人頗有些費勁的想著,要上哪兒找個廚子,多弄點好吃的,把這下巴再補回來。
要不,見了葉秋怎么說?
才想問問地瓜愛吃什么,忽地見他瞅著一處發起了愣,男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問完這話,他也愣了,那里的女子,不正是葉秋?
如果說在這里遇到她還算是情有可原,可她怎會打扮得那樣花枝招展?身后還追著他家堂哥?
話要從頭說起。
那日秦商進城,被百姓轟退之后,只能駐扎在了離潞州幾里外的一個小村莊里,卻是意外的,遇到許志堅了。
這也是個倒霉的姑娘。
她那天迷了路,走到這個小村莊來,一問知道不對,當即又急又慌,暈過去了。
并不是她過于嬌弱,而是之前喝了酒又吹了風,兼之受了驚嚇,早就有風寒存在身體里,晚上又走了半天的夜路,一下子撐不住,人就倒了。
幸而她問路的那家農戶倒是好人,也沒想著占這姑娘便宜什么的,好心把她收留了下來。看她那樣,還灌了些姜湯。
許志堅心里明白,可身子卻不聽使喚,腦子暈沉沉的象有千斤重,躺在炕上怎么也起不來。
硬是睡了三天,她才有力氣從自己衣裳里摸出一只小藥包,吞了一粒保命的藥丸。
然后等她有力氣起身,拿錢給農戶去買些藥給自己治病,又過了幾天,這拖到好不容易能起身了,遇到秦商了。
雖然有些狼狽,但看著隊伍中的明黃旗,還有侍衛們正兒八經的官服,許志堅還是欣喜不已,自以為遇到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