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華夏音樂學院家屬院8號樓四單元的一間單元房內,段國生正坐在客廳的春秋椅上,手端一壺龍井,悠然地邊喝邊看電視節目。
段國生,華夏音樂學院民樂系副主任,二胡專業老師,高級教授職稱,國家一級演員,兼任華夏東方民族樂團二胡首席。
客廳一側的墻壁上,有一個精致的木質櫥架,上面的小格子里,滿滿地擺放著各種獎勵。在華夏二胡界,段國生可以說是元老級的人物。同時,他也是新民樂的領軍人物,近些年,他出品的幾張休閑二胡專輯,銷量都相當不錯。
電視機里,音樂頻道正在播出《風華國樂》欄目,段國生很喜歡這個節目,在他這種懂行的人眼里,這個節目代表了華夏民樂的最高水準和最新動向。
不過今天播出的內容,和二胡沒什么關系,電視里,主持人正在采訪著一個叫楚揚的年輕人,而看著電視里的報道,這個楚揚應該是一個吹竹笛的。一首《畫眉》也是聽得段國生微微點頭,他是行家,自然聽得出來這首曲子里深厚的國學功底。
此刻,電視里他熟悉的主持人陳魯豫,正在采訪著這個年輕人。
“關于新民樂,我個人認為不能單純的將其與傳統民樂割裂開來,而應該在傳統的基礎上繼承發揚。現在很多人覺得演奏一個流行歌曲,或是改編一首國外的歌曲、樂曲,再加上一些電聲的手段,就是新民樂了,我覺得這是不對的。且不說適合改編的流行歌曲并不多,只說那些改編之后的作品,有很多都沒有發揮出樂器本身的特點,只是為了改編而改編,結果效果很差,說句不客氣的。這是對傳統民樂的一種褻瀆。”
電視里,年輕的楚揚侃侃而談。
聽著這段話,段國生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同時心里有些不悅起來。
因為他的那張新專輯。里面就有很多曲子,是直接改編的流行歌曲。
看著電視里那張年輕的臉,最多也就二十左右,段國生不禁輕哼了一聲。
“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小小年輕懂得什么是新民樂!”
聽到楚揚的這番論調,陳魯豫也不禁在心里感嘆著楚揚的大膽,這番話雖然說得是事實,不過卻得罪了很大一部分人,想到這兒他不禁有些后悔起來,早知道他是這么個脾氣。上臺之前應該好好和他溝通一下的。
“楚揚,你的作曲和演奏水平很高,不過為什么沒有參加比賽呢?這一點我一直很奇怪,要知道以你的水平如果去參賽的話,應該會拿到一個很好的成績。甚至第一名也不一定。”陳魯豫立刻轉換了話題,不再討論新民樂,他怕再說下去,這小子再放地圖炮的話,自己收不了場。
“這個問題,之前紅浪網的記者已經問過我了,我在接受他的采訪時就談過這個問題。為什么沒有參加比賽。主要的原因是我覺得作為一名純粹的音樂人,主要精力應該放在音樂本身,而不是比賽、演出上,當然這么說并不意味著就不需要參加比賽和演出,只是不能為了比賽而比賽,為了演出而演出。這兩者只是表現音樂本身的一種途徑而已……”
聽著楚揚的話,陳魯豫額頭上已經微微見汗了。原以為換個話題會好一些,沒想到這小子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段話前面聽著沒什么問題,可越是到后來聽著就越不對勁了。隱隱地,楚揚竟然有批評整個娛樂圈的味道。
“不可否認的是,現在娛樂圈里一些音樂人,每天不是想著上節目就是拍,要不就是到處比賽撈名氣,天天沉迷在這些事情上面,還有多少時間去搞音樂?這樣的情形之下搞出的音樂,還能聽嗎?”楚揚繼續放著他的地圖炮。他并不是通過這種方法搏眼球,而是他心性直爽,有什么就說什么。你主持人既然問到了這里,那我當然是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說。
至于這些話會給他帶來什么麻煩,他才不管呢,反正他從來也沒有想過做個明星。再說了,就算是做明星,他也首先是楚揚,然后才是明星,他不是人民幣,不需要每個人都喜歡!
“好的,楚揚,從你的話里我也的確感受到了你對音樂的執著和熱愛。在這次大賽中我還注意到了一個地方,那就是你的鋼琴彈得也同樣出色,我看到中央音樂學院的杜一航教授也公開發表了對你創作的這首鋼琴伴奏的贊賞,一個樂手,在兩種樂器上同時取得這樣的成績,得到權威的認同,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情。當然我知道一個演奏家往往在精通一種樂器的同時,也會涉獵一些相關的其他樂器,比如演奏竹笛的,會同時去學習一些簫、葫蘆絲之類的,但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選擇的都是與專業樂器相類似的。而竹笛與鋼琴,我想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可能有點大,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對兩者都進行了這么深入的研究呢?難道他們不會相互影響嗎?”
聽著陳魯豫的這個問題,楚揚笑了。
同時專精兩門樂器,特別是不同領域的兩門樂器,對于別人來說可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對于楚揚這個音修者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事實上,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在三、兩天之內,將地球上的任何一門樂器學到精通,達到那些所謂的大師級的水平。當然,這種臨時突擊,只能啃下一到兩首曲子,并不能將這門樂器的所有經典曲目都掌握下來,畢竟楚揚只是技巧強悍,至于記憶力,也就比普通人強上那么一點而已。
“這個不是問題,同時學習不同的樂器,可以起到觸類旁通的作用。就拿鋼琴來說,其實作為一種和聲樂器,鋼琴的每首曲子,其實都在有意無意地模仿著其他樂器,比如右手的旋律部分,可能是小提琴,中聲部的位置可能是大提琴,而左手的低音可能是bass,也可能是鼓,那么你如果學習了這些樂器,在演奏鋼琴的時候心里就更能夠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樣的聲音。反過來也一樣,你學笛子,學二胡,學什么其他的民樂,如果能夠同時精通一些其他不同領域的樂器的聲音,那么你在演出的過程中,特別是在合奏的過程中,就更能很好地同這些樂器結合在一起,發揮出更好的效果。而你精通的樂器越多,你在音樂方面的視野也就越寬,你的創作,你的演奏的路子也就越寬,成就也就越高,大概就是這樣。”
楚揚的這一大段話,說得很慢,也很有條理,說完之后,臺下的觀眾向他報以了一陣熱烈的掌聲。能夠參加這個節目的,很多觀眾都是音樂方面的行家,剛剛楚揚這段話,給了他們很大的啟發,很多人都不自覺地改變了之前的想法,認為自己學習一門樂器,就要心無旁騖,專心一致。他們開始考慮,是不是回去之后,也要把選學的那門樂器,好好撿起來練一練了。
“說得非常好,那冒昧地問一句,你現在能夠稱得上精通的樂器,或者說能夠達到你現在的鋼琴或是竹笛這種水平的樂器,大概有多少種?”陳魯豫笑著問道。
“這個不能用多少種來衡量,事實上每種樂器都是相通的,當你在一門樂器上的水平達到了一個相當高的境界的時候,你完全可以做到拿起任何一件樂器,都能夠自如的演奏,觸類旁通嘛。”楚揚笑呵呵地說道。
楚揚說得輕松,但這句話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令現場和電視機前很多觀看電視節目的觀眾都大呼不已。
“拿起任何一件樂器,都能夠自如的演奏?我沒聽錯吧。”
“楚大不愧是楚大,這話說得霸氣!”
“話說楚大這句話的意思,是他無論什么樂器都能夠演奏?是能隨便來兩下,還是都能達到他竹笛和鋼琴那樣的程度?”
陳豫豫皺了皺眉,他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居然招來了楚揚這樣的回答。事實上,好像剛剛他提的好幾個問題,最后都被楚揚帶得有些跑偏了,而且這家伙,簡直就是一個放地圖炮的高手啊。他難道不知道他剛剛這么說,會得罪很多人嗎?
果然,正在電視機前看節目的段國生,聽到楚揚這段話的時候,就將遙控器扔到了沙發上,嘴里哼了一聲。
“哼,不知天高地厚!別說竹笛只是民樂大類里最簡單的樂器,遠比不上二胡、揚琴這些音域寬,演奏技巧豐富的復雜樂器,就算是將這些樂器精通了,也沒見哪個演奏家說他就能彈奏所有的樂器了,你以為你是樂神轉世嗎?”
段國生覺得現在這些年輕人實在是太不謙虛了,他是一個治學嚴謹的人,最是看不慣這些輕浮張狂,有了一點小成績就胡吹亂侃的年輕人。聽完楚揚這段話之后,他節目也不看了,扔下電視就回到了書房,拿起紙筆開始寫起來。
段國生在生活中,一直是個很傳統的人,對于電腦這些高科技的東西,他不怎么感冒,到現在依然堅持著用紙筆寫作。
“論青年一代演奏家的浮躁怪現狀”
一個火藥味十足的大標題,端端正正地被擺到了稿紙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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