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沒一個好東西!”男演員這句話一出口,李老爺子臉色頓時又變了,看著那快要暴走的樣子,誰也不會懷疑下一刻這老爺子的拳頭會不會落在那個男演員的臉上。
不過老爺子的氣勢顯然沒有嚇住這個男演員。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仇家,人家找上門來了,真要那樣,自己也只能認栽。可是現在弄明白了,自己居然是因為唱了一段《擦皮鞋》,人家聽了不高興就上來收拾自己了,這讓他怎么甘心?
俗話說光腳不怕穿腳的,演二人轉的本來就是身無長物,憑著一張嘴巴走四方,這個老爺子看起來像個當官的,可是男演員也沒有什么事情犯在他手里,平白無故受了這一頓委曲,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而且看老爺子的樣子,似乎還很維護那些當官的。這個男演員平日里沒少受那些城管的氣,在他的認知里,城管就等同于“官”,所以本來對這些管理者就沒什么好感。再加上在網上每天看到的那些新聞,不是今天這個貪官落馬,就是明天那個官員通奸,在他這種小人物的認知里,也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官員倒真的沒有幾個好的了,因此剛才一激,才說出了那句話。
話一出口,男演員也有些后悔,畢竟老爺子看上去像個大人物,俗話說“民不和官斗”,自己這句話可以說已經得罪他了,真要這老爺子收拾自己一頓,自己也是得自認倒霉。
“李老,別動氣別動氣,他估計也就是頭腦一熱。你怎么能和他一般見識呢?”此刻,李寒也回過味來,連忙上前勸著老爺子道。
“不生氣?我怎么能不生氣?你聽聽他說的,那是個什么話?”李土根氣呼呼地指著男演員說道。
不料男演員被老爺子這么一指,牛勁也上來了。頂著他說道:“怎么,我說錯了嗎?電視上網上天天報那些當官的,不是貪污就是,不是有幾十套房子就是幾億的存款,老婆孩子都跑國外享受去了,這樣的官又是什么好餅了?”
李老爺子聽了這些話。雖然在氣頭上,卻居然啞口無言了。
他也知道這男演員說的都是個例,可是人家此刻說出來,他竟然沒有什么有力的借口反駁。想著自己一輩子清廉忠誠,到頭來天下居然成了這個樣子,眼看著就要撒手歸西的他。心里涌上一股極的不甘。
“放了。”李土根此刻突然有一種意興闌珊的感覺。沖著那幾個警衛員揮了揮手,語氣突然轉為低沉,說了一句之后,扭頭就走。
那男演員眼看著老爺子突然松了口,心里也是暗松了一口氣,卻是沒有再說剛才那種話。他剛剛敢和這老爺子對著干,憑的也就是一股子血氣。此刻人家不追究了,他久在外面跑混出來的那股子機靈勁又回來了,心里知道這種人不能硬著干,便也不做聲了。
只是他的心里還在腹誹著,這個老頭子簡直就是個神經病。現在什么社會了,居然還有人有這種死腦筋,真是笑死人了。
坐在車里,李土根一言不發,情緒很是低落。
同車的幾個年輕人也不知道該怎么勸老爺子,紛紛都不說話。
車子漸漸駛上了公路。兩旁的景色也漸漸繁華了起來,李土根怔怔地望著窗外,良久,突然說道:“你們幾個小娃娃說說,這天下的官。真的像剛剛那個人說的那樣,都壞了嗎?”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過敏感,一時間,車廂里的人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過了片刻,還是宋婉兒先開了腔。
“李老爺子,其實剛剛那個人說得也太過片面了。改革開放這么多年,咱們國家發生的變化,老百姓都看得清楚,黨的功績,是誰也抹殺不了的。你看看外面這些高樓,這寬寬的馬路,滿街跑的私家轎車,放在幾十年前,這樣的生活敢想象嗎?以前咱們國家在國際上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那些西方國家根本就不拿咱們當回事,可現在呢?世貿組織有了咱們的位置,國峰會,金磚四國,聯和國常任理事,這些,不都是咱們一點點做出的成績嗎?說到貪污腐化,是有一些官員墮落了,現在我們黨也在大力治理、查處這些官員,相信隨著制不斷完善,情況會越來越好的。”
宋婉兒說的這些話,聽在李土根的耳朵里,總算是讓老爺子的心情好了些。他也不是糊涂蛋,剛剛是被那個男演員的話給氣著了,這才失了態。現在聽宋婉兒說起這些道理,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當面被一個老百姓說“當官的沒有一個好東西”,這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
“宋家丫頭,你說的這些我老爺子都懂,可是我的感情上就是接受不了。你說說現在的老百姓都怎么了?你說的這些,他們怎么就看不到呢?怎么上來就那么說呢?當官的里面是有不好的,可是總歸現在日子過好了是事實啊,怎么端起碗吃著肉還要罵娘?”李土根搖著頭說道。
“李老,其實關于這個問題,我倒是有點想法,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一直在旁邊不開腔的李寒突然插言說道。
“沒事沒事,都說說都說說,今天搞不明白這個問題,我老頭子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李寒吶,你從小就在農村長大,接地氣,明白這基層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說說,這些人為什么對黨的意義那么大?”李土根關切地問道。
“呵呵,李老。”李寒剛開了一個頭,便被李土根打斷了。
“什么李老李老的,叫得別扭。你爺爺和我是戰友,你叫我一聲爺爺也不吃虧,別再叫什么李老了。”李土根大手一揮道。
“好的,李爺爺,其實你說的這個事,我也特別有體會。就拿剛剛那個二人轉演員來說,你說他的日子過得差嗎?不見得。他們連手機都用的是蘋果5S呢,這一場演出下來,起碼也要賺個千百塊錢。再說說我們村里的老百姓,剛剛爺爺你也看到了,家家戶戶的房子雖然舊些,但也不是那么破。可以這么說,現在農村人只要不懶,勤快點一年打個工干點什么,都能賺錢養家沒有大問題。當然也有那些特別窮的,不過都有一些特殊原因,不能代表大多數人。”
聽李寒這么說,李土根的心情好多了,點了點頭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說到這兒就是剛才那個問題了,李爺爺你也說了,為什么老百姓端起碗吃上肉了還要罵娘,這里面其實有兩個方面的問題。一個方面是待遇不公,就拿我們村來說,最好的房子是誰家的?是村書記和村主任的,一家三層小樓另一家兩層小樓,兩家都開著十多萬的小轎車,李爺爺您也是農村出生,應該聽說過紅眼病這個詞,老百姓看不到太大的官,他們看到的就是身邊這些個基層干部,這些干部們的日子過得這么好,他們自然要羨慕。不過若是這些村干部們是憑著個人努力賺的這些錢,那老百姓就算是羨慕,頂多也就是背后議論幾句,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但問題是他們賺的這些錢,很大一部分都是利用手里的權力,轉租土地,包工程,利用國家政策投機取巧得來的,你說,老百姓的心里能好受嗎?他們心里不好受,自然要罵娘了!”
李寒這話說出來,別人沒什么反應,楚揚卻是暗自點了點頭。李寒說的這些狀況,可以說在他們老家也存在。村里最有錢的就是村長和村書記,兩個人家里都圍起了十幾畝的大院子,占著集體的土地,村里人對這件事意見都很大,但卻從來沒有人敢說什么,因為兩家的勢力都很大。
“基層政權堡壘不牢啊。”聽著李寒的話,李土根嘆了口氣,臉有憂色。
“你剛剛說兩個方面,還有一方面呢?”李老爺子聽李寒說的在理,聽上了興致,追問道。
“還有一方面就是宣傳。”李寒說到這里,故意頓了一下,似乎是等著看眾人的反應。
“宣傳?什么宣傳?難道是像剛剛那個唱二人轉的反動宣傳?”李老爺子迷惑地問道。
其他人也在等著李寒的下文,不知道他為什么又突然扯到了宣傳上。
此刻,還沒有人意識到,這樣一個搞音樂的,為什么會對這些政治方面的事情觀點這么深入,都沒有感覺出這里面的不對勁,只是都在好奇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當然不是,我說的宣傳,主要是指電視和網絡方面的宣傳。李爺爺,我問一句,您上網嗎?”李寒笑著對李土根問道。
“網?那個玩意兒我從來不上,人老了,看東西費勁,我平時都看報紙的。”李土根搖了搖頭說道。
“呵呵,這就難怪了,李爺爺,我給你看點東西。”李寒說著,掏出了自己的二手多普達手機,隨便打開了一個網頁,遞給了李土根。
為了讓他能看得清楚,李寒特意把手機上的新聞字體調得大了一些。
“李爺爺,您看,這是今天的頭條新聞。”李寒指著一條“X省政協副主席貪污2億落馬”的新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