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周六,帶給人一種輕松慵懶之感,但華西音樂學院很多管樂系的學生,卻出奇地沒有睡懶覺,而是起了個大早。
大階梯教室,早上點鐘不到,便開始有陸陸續續的學生走進教室,早早占好了位置。
今天上午有馬迪老師的公開課,作為華西音樂學院最受歡迎的公開課,自然從不缺乏好學的學生。
一個穿著白色休閑上衣,藏青色牛仔褲,背著一個黑色的大笛包的年輕人,隨著三三兩兩的人流走進了教室,才一進來,便有許多早到的學生和他打著招呼。
“楚揚,坐這兒,這兒位置好!”
“楚大師來啦,先給大伙兒吹一段兒,反正現在馬老師還沒來!”
“楚揚學弟,我們都聽了你在網上的那首《新牧民新歌》,超炫哦,你可是我們宿舍的集體偶像,怎么樣,給學姐簽個名?”
如此眾星捧月般的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第一次參加馬迪老師的公開課,在華西音樂學院公開了他“晴舞飛揚”的身份之后,楚揚每次出現在華西音樂學院,都會引來不少笛子愛好者和他討論交流,或是切磋笛子技巧,或是要求簽名合影,儼然一個小小的明星。
可以說,現在楚揚雖然還沒有正式入學,但在華西音樂學院,已經是一個風云人物了。藝考的時候連拿兩張通行證,又在網絡上發表三首作曲,首首大賣,參加紅歌賽一舉奪得冠軍,在有心人的宣傳之下。這些事跡都成為了籠罩在楚揚頭上的光環,使得他走在校園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會經常遇到一些仰慕者,或是一些自命水平不凡的挑戰者,倒是不至于寂寞。
楚揚笑著和身邊的人打了個招呼。便找個椅子坐下了。他雖然笛子水平很高,但倒還不至于在馬迪的課上賣弄自己的笛技。他雖然不是馬迪的學生,兩個人之間只是類似于愛好者之間的切磋交流,但馬迪的公開課,他幾乎是每節必聽。雖然楚揚的演奏水平要高于馬迪,但在對笛子演奏的系統認識。以及笛簫作品的藝術和文化背景等方面,卻是他的短板,聽馬迪的課,恰好能彌補上他的這些不足,所以在內心里,他對馬迪還是相當尊重的。對馬迪屬于亦師亦友的感情。
大教室里漸漸坐滿了人,不多一會兒,鄭老和幾個老干部局的退休老干部也過來了,見到楚揚在,鄭志明樂呵呵地和他打了個招呼。鄭老是個笛癡,退休后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鉆研笛子演奏上了,以前是佩服馬迪的笛藝。兩個人是摯友,現在又加上了一個楚揚。雖然楚揚的年齡小了些,但在笛子演奏上的水平真不是蓋的,鄭老私下里和他交流了幾次,都是獲益非淺。
“小揚同學啊,你在網絡上那個《新牧民新歌》,我和幾個老家伙可是都聽到了,還是聽的正版哦。”鄭志明樂呵呵地走到楚揚身邊,一個挨著楚揚的同學,馬上見機起身。給他讓開了座位。鄭老是馬迪公開客的常客,這些管樂系的學生也都知道他的身份,雖然是一個退下來的市委領導,但在秦海的文化藝術界,鄭老依然擁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只是一點小技巧。倒是讓鄭老你見笑了。”楚揚笑著沖鄭志明點了點頭說道。
“哎,年輕人不用太謙虛,你的笛子水平別人不知道,我們幾個老家伙還不清楚?別聽報紙雜志上一些人胡說道,那是嫉妒你,那么厲害的連續吐音,有本事他們站出來吹一個?”鄭志明不屑地說道。作為一個笛友,平日里自然少不得關注一些笛壇的新聞,楚揚的《新牧民新歌》最近鬧得沸沸洋洋,他也很關注這件事情。
“就是,楚揚,你那首《新牧民新歌》我們宿舍的幾個哥們兒都特別佩服,最后那一段吐音太炫了,就是太難吹,厲害!”后排一個男生也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說道。
“不是難吹,是你們的手指靈活和氣息的控制功夫沒有到家,這首曲子最后那段吐音,要用你們馬老師講的那種舌根斷氣,似連非連的意境,配合靈活的手指小動作,才能吹得干凈清楚,用力過猛,或是手指僵硬,功夫不到家,都是吹不了的。”鄭老隨口點評著,同時心里也在感慨著那首《新牧民新歌》的技巧難,他也算是一個半專業人士了,吹了幾十年的笛子,手頭上的功夫絲毫不輸給那些專業演奏家,但楚揚這首《新牧民新歌》最后那段超難的吐音,他硬是吹不下來,連續練幾天依然是如此,可見楚揚這首曲子的技巧達到了一個怎樣的高!
九點整,馬迪準時走進了教室,看到鄭志明和楚揚,他笑著沖兩個人點了點頭,隨即開始了授課。
馬迪今天講的內容,恰恰就是鄭老剛剛所說的“舌根斷氣”的吐音奏法。之前楚揚沒有聽馬迪講過這種技巧,不過他的吐音也是根據自己的領悟,以最舒服的狀態演奏出來的,今天聽到馬迪講這一課,他倒是來了興趣,很想聽聽馬迪對于吐音的理解是怎樣的。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們今天的課,主要來討論一下吐音的演奏。大家都知道,吐音是笛子演奏中的常見技巧,根據表現形式的不同,又分為單吐、雙吐和三吐。在演奏中,這三種技巧經常會混合在一起出現。在座的很多同學都系統地學習過這三種吐音技巧,我就不再一一舉例子區分,下面我重點要講的是吐音的演奏技巧。”
馬迪說到這兒,看到下面很多同學都露出了專注的表情,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許多笛子教材上講到吐音,都強調舌尖的重要性,但根據我多年的演奏經驗來講,過分強調舌尖的吐音,雖然可以做到短促、富有彈性的效果,但卻略顯刺耳,不圓潤。”
馬迪說到這兒,從笛包里拿出一支F調的梆笛,調了調笛膜之后,開始吹了一小段三吐。
這段三吐,是笛子名曲《五梆子》中的一段經典三吐音,馬迪吹了一遍之后,當真如他所說,每個音都短促、彈性十足,帶著一股跳躍的感覺。
一小段演示很快結束,面對臺下響起的掌聲,馬迪做了一個雙手虛壓的動作說道:“別鼓掌別鼓掌,我剛剛示范的這是錯誤的吐音,你們鼓什么掌,你一鼓掌我教錯了回頭學校扣我工資。”
馬迪的幽默,頓時引得臺下響起了一陣輕松的笑聲。等到笑聲平息之后,馬迪才繼續講道:“剛剛這段吐音,就是全部用舌尖的部分演奏出來的。有的同學可能覺得這樣吹也很好聽,但實際上這個聲音是很噪的,而且在意境上不連,它是斷的。大家再聽這一段。”
馬迪說著,再次橫起笛子,吹的依然是剛剛的那段《五梆子》,這一次,他的唇形比起之前松了許多,風門也似乎大了許多。依然是那段吐音響起,但比起剛剛那種短促、跳躍的笛聲來,這一次的笛聲卻顯得自如、連貫了許多,跳音依然是跳音,但每個跳音之間,卻仿佛多了一絲似連似斷的意境,比起之前那一遍,顯然這次的樂句更富整體感,也更有表現力!
“這是吹的是對的啊,想鼓掌的可以鼓了。”馬迪笑著放下笛子說道。
教室里又是笑聲一片,同時笑聲之中也摻雜了熱烈的掌聲。顯然,馬迪這種幽默的授課語言,深得學生們的喜愛。
楚揚鼓著掌,卻沒有笑。他在思考著馬迪剛剛講的那些東西。
以他對笛子演奏的認識,馬迪剛剛演示的兩遍吐音,他自然是一下子就聽出了區別在哪里。
笛子教材里,吐音部分舌的動作,一般用字母“T”和“K”表示,但發音發的是漢語拼音的音,而不是英文字母的音。比如單吐就是“T”,雙吐就是“TK”,三吐是“TKT或TTK”,其中T就是主要用舌尖發力,而K主要用舌根發力。
剛剛馬迪后面那段的三吐演奏,顯然是把T這個主要用舌尖發力的音,也加上了舌根的力量,而且主要以舌根為主,這樣一來,舌尖的動作就小了許多,而主要用舌根部的運動來截斷氣流。比起舌尖動作來,這樣演奏的好處是使吐音的斷奏更為自然,楚揚幾乎瞬間就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
“接下來,我用這種演奏方法,給大家演奏一小段。”馬迪說著,橫起F調梆笛,下一刻,一股如同萬馬奔騰般勢不可擋的連續快速吐音,從笛子中傳出!
楚揚一震,當即便聽出來馬迪吹的,正是自己前不久創作并上傳到網絡上的《新牧民新歌》,而且是最后那段最難的部分!
聽到馬迪吹這段最近被網絡上笛迷們熱炒的“超級吐音”,所有的聽課學生也都瞬間興奮了起來,集中精神伸著耳朵聽著,生怕錯過了哪怕一個小小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