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算花錢找,也要找幾個像樣的來充充門面!我的方總編,咱們這可是紅歌賽,不是什么KTV,你說前兩天那些報名參賽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啊?五音不全不說,唱的那歌簡直我都聽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好幾個聽眾打電話投訴我?說你們頻道播出的紅歌賽海選嚇著小孩子了?”杜臺長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方艾,揮著手發火道。
今年秦海市響應上級號召,各行各業都在開展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作為一檔音樂頻道類的電臺,總編方艾決定發起一期以“百姓舞臺”為主題的紅歌賽活動,從海選到決賽,都在秦海音樂廣播全程直播,而且參賽人員不設門檻,誰都可以來唱。想法倒是不錯,臺里也批準了,可真搞起來才發現,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現在的老百姓娛樂精神太強了,幾天的海選里,正經唱歌的沒幾個,來搞笑的倒是不少,有個cāo著一口方言的哥們兒,上來就先喊了一嗓子“夢琪我愛你,我們結婚吧。”然后扯著嗓子就唱起了“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害得主播跟觀眾朋友們解釋了半天才圓回來。后來雖然對演唱的曲目有了些限制,但依然會經常出現一些奇葩。所以今天杜青臺長實在忍不住了,將這員愛將叫到了辦公室里,破天荒地說了一頓。
“杜臺,你放心,今天肯定不會出狀況了!我已經給好幾個圈里的朋友打電話了,他們都答應幫忙,今天下午的節目,效果肯定好,杜臺你就看著吧,不好你扣我工資!”方艾信誓旦旦地說道。
“我扣什么工資我扣你工資!我跟你說啊,最后一次機會了,再搞不好,這檔節目就給我撤了,再想別的招!”杜臺沒好氣地說道,隨即看了看一臉可憐相的方艾,嘆口氣說道:“小艾啊,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想辦出一檔特色點的、群眾化一點的節目來,可你也要考慮實際情況是不是?現在的群眾,復雜得很吶,你說說這個欄目又有一定的政治色彩,你一個搞不好,那是會出問題的!”
“杜臺,您別說了,我給您立軍令狀,今天保證不出問題!您看我表現!”方艾舉著右手,賭咒發誓地說道。
“行行行,趕緊準備節目去吧,別在這兒跟我貧!”杜青沖這員愛將揮了揮手,將她趕了出去。
說起來,方艾從做播音到主播,再到今天的主編,這一路走來,杜青都是看著她過來的。兩個人都算是音樂頻道的老人了,對于方艾,杜青沒什么過多好說的,現在這個年代,網絡鋪天蓋地,別說電臺,就連電視臺這一行都不好干了,大家都在挖空心思想點子留住聽眾觀眾,能把一檔音樂類電臺辦到今天這樣的程度,可以說方艾的功不可沒。說實在的就連杜青都不忍心再說她什么,可是現實就擺在這里,節目辦不好,上級領導批不說,觀眾還報怨,簡直就是老鼠進風箱,兩頭受氣。
說起來秦海音樂電臺的受眾還真是挺廣的,特別是這一帶的車主們,幾乎都喜歡聽這個頻道,幾個主持人各有特色,每天播出的幾檔音樂節目,也都能很好的舒緩大家的情緒,愉悅身心。甚至有車主開玩笑說,有了秦海音樂廣播,自己車里的CD就一直沒動過,什么時候打開都有好聽的音樂。
只是這檔“紅歌賽”的海選一推出,卻很受爭議,一些聽眾打電話來,說唱歌的水平太次了,簡直沒法兒聽,另一些人則直接說這節目真好,趕上郭的綱的笑話了,建議多找些逗樂的群眾演員,讓大家也娛樂一下。
一檔帶有政治色彩的“紅歌賽”,如果真辦成了娛樂節目,那會是個什么后果?
不用多說,就算老百姓再買帳,恐怕上級的板子打下來也不會輕,那可是政治事故!
“艾姐!”
“艾主編好!”
“艾姐您今天的衣服真漂亮!”
走在寬敞明亮的樓道里,一路上,不時有工作人員和方艾打著招呼。在這個臺里,她的資格算得上是最老了,很多人見了她都得叫一聲姐。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純黑色的小西裝,里面搭一件白底藍色大格子的翻領衫,再配合上那頭披肩的卷發,白凈的脖子上一根纖細的白金凈鏈,十足女神范兒。雖然已經四十多了,但歲月似乎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淡施脂粉的她,看上去充滿了一股成熟干練的味道。
走進播音間,穿過外間的休息室,方艾徑直向里面走去。
“艾姐!”
“艾姐好!”
播音間里,一男一女兩個主播見她進來,連忙摘下耳機,起身向她打著招呼。
“今天參賽的人都來了嗎?”方艾問道。
“都過來的,一共六個人,外面的就是!”男主播文博殷勤地笑著說道,還沖外面指了指。
“六個?不止六個吧。”方艾皺了皺眉頭,看了眼外面的休息室里,放眼望去,起碼有十、五六個人。
“還有陪同來的家屬。”女主播莎莎笑著解釋道。
“恩,讓他們保持安靜,別隨意走動,還有,把名單給我看一下。”方艾說道。
“給,艾姐,這是今天的參賽人員名單。”文博連忙將手里一份名單遞了過去。
一共六個人的簡單資料,以表格的形式登記在一張紙上,信息顯然是手寫的,六行字筆體各有不同,其中第四行一筆剛鍵有力的行書,頓時吸引了她的目光。
“昌樂二中,楚揚?學生?”方艾扭頭看了看外面的休息室,學生模樣的倒是有好幾個,但也看不出哪個是楚揚。
而這個時候,已經快到直播時段了,方艾從兩位播音身后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示意他們可以開始了。今天這場海選,她要親自坐鎮!
直播間外,楚揚有些無聊地坐在這里等著,他身邊坐著三個女人,呂媛、宋婉兒和許佳佳,雖然一個個都是美女,不過楚揚卻提不起半分和她們說話的興致,呂媛和宋婉兒似乎有些互相看不順眼,搞得他十分難受。許佳佳倒是置身事外,不過這妞明顯一看熱鬧的,看她眼里不時閃過的幸災樂禍的神情就知道了。楚揚就納悶了,一起唱歌的時候發現這丫頭挺純潔善良的,怎么這會兒變成這樣了?
倒是對面一個老大爺,見楚揚一個人閑得無聊,主動和他聊起了天。
“小伙子哪兒人啊。”老爺子出口就一口濃重的鄉音,楚揚很熟悉這種口音,是離昌樂不遠的青安縣。
“我昌樂縣的,大爺,你是青安的吧。”楚揚笑著搭了一句道。
“沒錯,小伙子耳力不錯,我青安程家寨的。”老爺子中氣十足地笑著說道。
“恩,看您老這精神頭可挺不錯的,喜歡唱歌?”楚揚笑呵呵地問道。
“喜歡,在家里下地都唱,特別喜歡唱那些老歌,現在那些年輕人唱的歌啊,沒聽頭!”老爺子樂呵呵地說道。
挨著老大爺的,是一個有些微胖的男生,他的耳朵里掛著一副白色的耳塞,也不知道在聽著什么歌,不時地跟著音樂的節奏晃動著身體,嘴里還嚼著口香糖。老爺子說話的時候,他頓時皺了皺眉頭,往旁邊側了側,估計是對方的口臭味把他熏到了。
趙然是秦海職院大三學生,主修聲樂,今天特地趕來參加紅歌賽。前幾天聽了電臺的海選,趙然只覺得有些好笑,如果這些人都能參加,那他參賽豈不是可以橫掃了?這些人連五音都不全呢,也好意思來電臺唱?
正好今天周末,他閑來無事,便準備過來試試身手。聽說這場比賽最后的冠軍,獎品是一輛汽車。如果都是這種水平的人來參賽的話,趙然覺得自己還真有可能得輛汽車什么的,最不濟弄個二、三等獎,也不錯,獎金都好幾萬呢。
趙然旁邊,是一個穿著全黑皮衣,染著灰白色頭發的年輕小伙子,他的耳朵上還穿著一幅耳釘,手上戴著幾個大戒指,皮衣上掛著幾條金屬鏈,朋克味兒十足。
這個小伙子是秦海著名的“礁石樂團”主唱李想,在秦海的流行音樂圈里名氣很大,今天他來這里,卻是應了主播方艾的邀請。兩個人私下里是不錯的朋友,不然以他現在的名氣,也用不著參加這種比賽來繼續提升自己的知名度了。
楚揚正在打量著這幾個參賽選手,錄音間外面的音箱突然間響了起來,里面傳來的男播音員文博的聲音。
“各位參加海選的歌手請注意,距離正式播出還有三分鐘,我來宣布一下你們的出場順序,第一名,孟慶和,第二名,李想,第三名,蘆靜,第四名,陳偉,第五名,趙然,第六名,楚揚。請牢記你們的出場順序,提前做好準備。”
聽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名,楚揚有些無語,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最后一名,估計要等到快四點才能輪回他。
“哎,幾位美女,還要好一陣子才到我呢,你們要是悶的話,就去外面逛逛吧。”楚揚看著身邊的三個人說道。
“不用,我還是第一次在播音間里看這種海選呢,挺有意思的,多看會兒!”宋婉兒笑嘻嘻地說道。
“我也沒看過呢,反正也沒什么著急事兒,陪你看看嘍,正好還能學習學習。”許佳佳笑著說道。
“我也是,挺有意思的,還是第一次看到播音間。你不用管我們,好好準備就行!”呂媛看了看楚揚,鼓勵地笑道。
坐在楚揚對面的趙然,看到這三位一個比一個漂亮的美女,居然都是跟著那個楚揚來的,眼里不禁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他在職院也有一個女朋友,也屬于系花一級的美女,不過拉到這三個女人面前,簡直就不夠看,差得遠了。特別是那個看起來年齡最大的熟女,那美艷的臉蛋,誘人的身材,簡直是讓他看得有些心跳加速,難以自抑。
“姐姐你好,我是趙然,職院聲樂系的,怎么稱呼?”看了一會兒呂媛,趙然終于是忍不住內心的燥動,主動和呂媛打起了招呼。這種級數的美女,如果不認識一下,實在是不甘心!
呂媛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對面這個胖胖的小男生,心里暗暗有些好笑。這些年來,圍在她身邊的追求者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像這種小男生的心思,她一眼就看透了。
不過看了一眼始終對她充滿敵意的宋婉兒,呂媛卻突然生出了一個捉弄她的小念頭。
指了指旁邊正在閉目養神的楚揚說道:“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在這里,他不喜歡我和別的男生說話哦,要不你問他?”
“呃”躺著也中槍的楚揚,聽到這句話后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地看著呂媛。
“大姐,你要干啥?不帶這樣玩的啊。你都副局長了,能不能像個正常點的女人啊。”楚揚的心里哀嘆著,看著宋婉兒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表情,還有呂媛那滿臉促狹的神情,楚揚嘆了口氣,看了看對面這個胖胖的家伙,同情地說道:“哥們兒,她叫呂媛,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她是jǐng察,刑jǐng。”
“jǐngjǐng察?”趙然看著呂媛,滿臉不敢相信地重復道。
“外面參加海選的選手請注意,一分鐘準備,請不要隨意走動和大聲喧嘩,一號選手孟慶和請到播音間來,請關掉手機和其他通訊設備。”音箱里,再次傳來文博富有磁性的男中音。
“走嘍,孩子們,老頭子去給你們打頭陣!”孟慶和從椅子上站起來,樂呵呵地說道。
“加油!”
“老爺子好好唱!”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對于這樣一位年齡可以當他們父親甚至爺爺的選手,這些參賽者們都給予了足夠的尊重。
孟慶和推開播音間的門,輕手輕腳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