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響起的瞬間,詹姆斯肩膀抖動了一下。
他趕忙往德軍陣地那邊看,看見炮彈落在一輛裝甲車旁邊,顯然俄軍炮手還沒有進入狀態。
他又把目光轉向已經被推進到距離德軍陣地三百米位置的那門火炮,看見俄軍裝填手正往炮膛里填下一發炮彈。
有那么一瞬間詹姆斯想要端起自己的突擊步槍,給俄國人狠狠的來一梭子,但一想到就在她前方不遠處趴了數百俄軍,她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俄國人第二炮直接打在了裝甲車的車身上,但裝甲車還在繼續開火,看來這一炮沒能打穿裝甲車的正面裝甲。
俄國人并沒有氣餒,軍官的口令聲甚至穿過密集的槍聲傳到了詹姆斯耳中。
詹姆斯看到一名裝填手被機槍掃倒了,但另一名裝填手依然完成了裝填,下一刻射擊的閃光和煙霧幾乎將炮身完全遮住,黃銅色的彈殼從炮膛中退出的同時,詹姆斯注意到被當作目標的裝甲車啞火了。
他看著裝甲車,從他的位置看不見車上有什么損傷,也看不見火光,也不知道是車內人員被震暈了還是車子被擊毀了。
詹姆斯總覺得這是自己的錯,如果剛剛自己勇敢一點,或許就能挽救車里的人——但他自己估計就死定了。
自責一經產生,立刻迅速發酵,詹姆斯的內心立馬被強烈的愧疚所籠罩。他忽然意識到在伙伴們浴血奮戰的關頭,在地上扮尸體的自己根本就是在茍且偷生。
他的心臟劇烈的跳動,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他的大腦糾結著,求生的和對伙伴的愧疚折磨著他的神經。
終于,他下定了決心,伸手握緊了自己的突擊步槍——
這個剎那,樹林里的其他裝甲車啟動了,它們沖出樹林,向著俄軍陣線沖過來。
突然發動的沖擊讓剛剛調轉炮口的俄軍炮手措不及防,炮彈直接打高了,貼著他的新目標的頂部飛過去。
裝甲車一邊掃射,一邊向著趴在原野上的俄國人沖來。
后方俄軍的火炮開火了,但是炮彈落在了裝甲車前方的土地上,情急之下俄軍炮的竟然是榴彈,爆炸掀起的泥土塊砸了落點附近的俄軍一身。
德軍開始沖擊,他們像演習時那樣跟在裝甲車后面,把裝甲車當作掩體,一邊前進一邊從裝甲車左右兩側向俄軍開火。
這時候俄軍也高呼著烏拉,從地上站起來,如餓虎撲食一般向發動沖擊的德國人沖去。
但是使用自動武器的德軍在這種不到百米的站樁對射中明顯占據了優勢,加上裝甲車的車體機槍,俄國人成片成片的被打倒。
詹姆斯發現,俄軍的炮兵正收起打開的彈藥箱,似乎準備往后撤。
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猛的跳起來,結果動作太猛一時大腦貧血,差點沒直接暈倒。強行穩住身體之后,詹姆斯向前猛跑幾步,然后半跪在地上向俄軍炮手開火。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他的射擊手感異常的好,幾輪三發連射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了四五名俄軍士兵,剩下的俄軍這時才發現他,扔下正在拖動的火炮,端起步槍向詹姆斯瞄準。
詹姆斯向前猛撲,躲開俄軍的射擊之后拔出只剩下幾發子彈的彈夾,換上一個全滿的。
然后他稍微支起上半身,用標準的臥姿射擊姿勢打完了一個彈夾。
俄國人全都倒在地上。
詹姆斯迅速換上最后一個彈夾,觀察了一會兒之后站起身,向大炮跑去。
如果把這門炮拖回德軍陣線,那么俄國人再用同樣的方法抵近射擊的時候,就要面對大炮的還擊了——
這樣想著,詹姆斯加快的速度,突然,倒在離他不遠處的一名俄軍士兵猛的跳起來,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咆哮著向他刺來。
詹姆斯想都不想就直接按下扳機,對著那俄國人就是一頓掃。
掃射的同時,強烈的驚嚇讓他腳步失衡,直接向右側摔倒。倒在地上后他才松開扳機,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俄國人就跪在幾米遠的地方,剛剛詹姆斯情急之下的掃射似乎并沒有打中他幾槍,不過也足以奪走他身體中最后一絲生命力。他似乎用盡全力才沒有被子彈的沖擊力推得向后倒下,而是跪在那里,弓著背,看著詹姆斯,眼睛里的神采漸漸消失,隨后他的身體緩緩向前倒下,臉直接砸在波蘭的大地上。
詹姆斯大口大口的喘氣,這時候他身后有腳步聲,他趕忙舉槍對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就扣扳機,卻發現子彈在剛才漫無目的的掃射中已經打光了。
然后詹姆斯才發現過來的人說的是德語。
“別開槍,冷靜!”
詹姆斯扔下槍,他想站起來,但這一次他沒能站穩。
在他坐回地面的同時,一只手伸過來攙住了他的胳膊。
“來,哥們。站起來,我攙你回陣地。”
“謝謝。”詹姆斯說著再努力了一把,終于成功站起來。
這時候俄軍陣線方面的步炮接二連三的開火,榴彈不斷的在被繳獲的火炮旁邊落下。詹姆斯的耳朵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嗓音:“把火炮拖走!快!裝甲車打煙霧彈!”
正被陌生德軍攙扶著向陣地走去的詹姆斯循聲望去,果然看見漢斯正蹲在裝甲拖曳車的發動機蓋上發號施令。
雖然此時俄軍的炮火還在接連不斷的襲來,但詹姆斯卻忽然放松下來。他想和漢斯打個招呼,但最終還是作罷——等回到陣地上還有得是機會。
走了一會兒,詹姆斯終于進了森林,他本該昨天晚上就在這里的。
他剛在戰壕里坐下,另一個熟面孔就出現了。
“臥槽,”沃爾夫把拖在身后的馬克辛往地上一扔,沖上前來給了詹姆斯一拳,“你還活著啊,我和漢斯都想著下次休假要去你家看看了呢。我們把你的遺言都想好了,我要對你的妻子說你很愛她,希望她一切都好,找到合適的人就改嫁吧,如果不嫌棄就嫁給你生前親密的戰友……”
詹姆斯給了沃爾夫一拳。
“得了吧,我還沒有娶妻呢。你幫我養父母我倒是很樂意。”
“那就算了。”沃爾夫聳聳肩,隨后扭頭看著正冒著德軍炮火把火炮往樹林拖的伙計們,“真是一場惡戰,這幫帶黑帽子的俄國佬什么來頭?感覺和昨天我們遇到的俄國人不一樣啊。”
“我想他們可能是沙皇的近衛軍,他們的軍旗上有皇室的標志,只有近衛軍才有使用皇室標志的權力。”
“近衛軍啊……那這些人在俄軍部隊中的地位不就和我們裝甲獵兵類似了么?都是國家領袖直轄的精銳部隊什么的……”
“你說得沒錯。”詹姆斯剛說完,掩護德軍搶奪火炮的裝甲拖曳車就倒退著進入了樹林。
沃爾夫扯開嗓門對蹲在發動機蓋上的漢斯喊:“嘿,看看誰回來了?”
漢斯回頭看了眼,馬上面露笑容。
“哎呦,怎么,到地獄逛了一圈,發現那邊伙食不好又回來了?”
詹姆斯笑了笑,回應說:“是啊,那邊的東西太難吃了,而且沒有油條和豆漿。不過,我有點分不清楚到底哪邊才是地獄了。”
漢斯回頭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戰場,嘆了口氣,他摸自己的口袋,似乎想要找香煙,卻半天什么都沒摸出來。
詹姆斯抬起手,從口袋里摸出一盒已經壓扁了的香煙,對漢斯“喂”了一聲,就把煙扔給他。
漢斯點著煙,一邊抽一邊看著樹林外面那尸橫遍野的景象,感嘆了一句:“今天真不得了。”
“今天還沒完呢。”沃爾夫說著轉身把他仍在腳邊的機槍拖進戰壕,拆開槍機擺弄起來,片刻之后他咒罵了一聲,“媽的,子彈果然和我們用的不一樣,這家伙幾百發打完了就廢了。”
沃爾夫一屁股坐進戰壕里,對漢斯伸出手:“給我一根,我冷靜下。”
漢斯把整盒都扔給他。
詹姆斯也伸手從沃爾夫手里拿了一根煙,三人就這樣點上煙,一起望著眼前那慘烈的景色,沉默著。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