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趴在船弦上,專心的盯著水面。
終于,他看見有東西沖破海面,那是個圓形的物體,表面充滿讓人聯想到海膽之類的惡心東西的觸角。
“我看到德國人的水雷浮出來了!”邁克爾對著駕駛艙方向大喊,“在我們右前方,小心掌舵!”
這時候,在水下負責剪纜作業的人在船舷邊上露出腦袋,用力拍著船舷,提醒邁克爾把他拉上去。
邁克爾伸出手,把水里的伙計連人帶裝備都拽起來。
“這附近水下都沒有水雷了,”伙計脫下面罩,“那是唯一一枚漏網的。”
更早的時候,皇家海軍的掃雷艇已經拖著掃雷具在這片水域轉了好幾圈了,邁克爾他們的任務是人工確認是否有水雷漏網。
這時候船長從駕駛艙出來,朗聲問道:“你確定水下沒有其他水雷了?昨天我們也是這么說的,結果港務部門剛剛下達讓外海錨地的船進港沒多久,就有三艘船被炸沉了。”
“可是昨天那三艘船沉沒之后,我們立刻又進行了一次掃雷作業,沒找到任何新的水雷啊。”邁克爾皺著眉頭,“會不會是魚雷之類的東西啊,德國人不是很喜歡用潛艇么?”
“港務部門認定是我們沒把水雷掃干凈,我被狠狠的罵了一通,媽的。”船長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一臉不爽的表情,“總之,再下水一次,好好的看清楚到底還有沒有漏網的。”
船長說完,邁克爾就聽見負責水下作業的伙計長嘆了一口氣。在海上,船長的命令是絕對的,這伙計只能乖乖的再下水一次了。
這時候,遠處的港灣巡邏艇開炮了,炮彈連續落在浮起來的水雷周圍,終于引爆了水雷。
邁克爾看著水雷爆炸掀起的水柱,忽然冒出一句:“這種錨雷,能直接炸毀數萬噸的游輪么?我怎么覺得它沒這個威力呢?”
船長咂了咂嘴,他的大胡子隨著咂嘴的動作上下蠕動著。
“如果德國人使用了什么新武器,我一點也不奇怪。從上次大戰開始,他們就喜歡趕時髦,什么飛艇啊,毒氣啊,火焰噴射器啊沖鋒槍啊,哼。而現在統治德國的那位中國人聽說特別尊敬法國的儒勒凡爾納,由他統治德國人,搞出什么都正常。如果是新武器,我們根本對付不了,所以瞎操心沒任何意義,我們做好我們能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邁克爾點點頭。
這時天上隱約傳來嗡嗡聲,邁克爾抬起頭,看見一個細小的黑影在湛藍的天空中緩緩飛過。
“該死的德國人,皇家空軍就不能想辦法解決一下這些東西嗎?”船長不耐煩的抱怨著,“它整天嗡嗡嗡的在天上飛,我們做什么它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最重要的是,它那嗡嗡的聲音,簡直比蘇格蘭人的風笛還要讓人煩躁!”
邁克爾看了船長一眼說:“昨天在酒館閑聊的時候,我聽幾個初級魔導技師說,德國人投入了一種新式的飛行裝甲,能飛得和飛機一樣高,速度比飛機更快,所以皇家空軍現在不敢輕易出動了。”
船長的大胡子又動了動,他揮了揮手:“好了,不說了,趕快給我再下水一次,海上的錨地里還有船在等著進港卸貨呢。動起來動起來,小伙子們!”
一個小時后,邁克爾和船上其他工作人員一起看著第一艘輪船駛入他們負責掃雷的航道。邁克爾估計這船少說八千噸,看吃水船上的貨倉百分百塞滿了沉重的貨物,總排水量可能達到了萬噸。
那船的船體保養得很糟糕,大多數外殼漆都掉了,銹跡斑斑,它的船東一定是個吝嗇鬼,連那點油漆錢都要省,他難道不知道不勤快點刷漆,船會老化得快么?
和銹跡斑斑的船體相呼應,貨船的煙囪噴出滾滾濃煙——它的鍋爐肯定也很少維護,燃料多半用的也是煉制得很粗糙殘渣很多的劣質油,燃燒都不充分,否則不會有這么大的煙塵。結合那緩慢的速度,這貨船給人一種老人步履蹣跚的感覺,簡直讓人按耐不住想要上去扶它一把。
邁克爾注視著這艘老船,在心中一遍遍祈禱它平安走過這片航道。倒不是邁克爾心系國家,他只是盡快結束今天的掃雷作業而已。昨天就因為有船在邁克爾他們負責的水道觸雷,邁克爾他們一直忙到晚上才收工休息——可到最后他們也沒有找到一顆漏網的德國水雷。
負責水下作業的哥們低聲嘀咕:“它這快航行到昨天那艘船觸雷的地方了吧?”
“閉嘴,”邁克爾小聲說,“說這個太不吉利了,等它開過去再說啊。我可不想餓著肚子再忙到晚上。”
“你跟德國人抱怨去,有本事讓他們不要晚上大老遠的飛過來布雷啊。”
邁克爾和同伴小聲拌嘴,同時雙眼一刻也沒有離開海面上的老爺船。
通過邁克爾所在的征用民船附近水面時,老爺船拉向了汽笛,用雄渾的汽笛聲向辛苦掃雷的邁克爾等人致敬。
然后它就觸雷了。
從邁克爾的視角看,老爺船仿佛被騰起的水柱一切兩半,至少有幾噸的海水被拋了起來,水柱落下的同時,海浪波及到邁克爾等人的船,讓甲板像蕩秋千一樣左右晃動起來。邁克爾雙手抓著船舷,繼續盯著老爺船。
他看見老爺船的船體中部緩慢變形,顯然龍骨的結構已經被破壞,海水肯定已經灌入了船體下層的艙室。老爺船運載的大量貨物此時就成了致命的劇毒,讓老爺船的生命飛快的流逝。
邁克爾懷疑它很可能堅持不到十分鐘。
這時候船長的吼聲讓邁克爾猛醒過來:“都愣著干什么!我們要開始救人了!動起來動起來!”
船長的話音剛落,就有人從老爺船上跳水,緊接著船員們接二連三的出現在甲板上,下餃子一樣跳進水里。
邁克爾順手拿起掛在船弦外側的輪胎,輪圓了胳膊就甩出去,其他船員們也紛紛把船上的救生用品甩下水。
在奮力劃水的船員們身后,貨船的船體漸漸折斷,被爆炸波直擊的中部已經沒入水下,船體后部翹起,已經停轉的螺旋槳都露出了水面。
緊接著大量的蒸汽從煙囪中噴出,看來鍋爐的蒸汽管道破裂了,隨后因為拉著的纜繩斷裂,煙囪在自身的中立作用下彎倒,砸進水里。
現在船舶的煙囪已經不會纜繩斷裂就彎倒了,這船的船齡果然夠長。
很快,整艘船完全消失在了海面上,只剩下一些油污表明它曾經存在過。
“媽的,”邁克爾聽見船長的咒罵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明明已經把水雷都清除光了,也沒看見潛艇的潛望鏡!德國人到底在用什么攻擊我們?”
邁克爾回頭看了眼在駕駛室門前懊惱的揉著頭發的船長,隨后扭頭看著本來跟在老爺船后方進入航道的另外幾艘貨船。
那些貨船正在調轉航向,準備離開這片還存在著威脅的水域。
就在邁克爾準備移開目光的瞬間,又一艘貨船被騰起的水柱“切斷”,緊接著沉悶的爆炸聲震撼著每個人的耳膜。
邁克爾聽見有人小聲嘀咕:“我想這絕不是我們漏掉了水雷的責任,德國人肯定在這海里面設置了水雷之外的什么東西。”
“我聽說他們曾經在自己的內河里用過巨型章魚來襲擊我們的內河炮艇,還有河岸上的部隊。”
“我從荷蘭回來的表哥說,德國人能操縱海蜇!”
“你是傻瓜么,報紙上都說了那是德國人使用的化學武器,他們在海水里放了化學制劑,才導致我們下水的人都石沉大海。”
“真的是海蜇,我表哥親眼看見的!”
這時候船長大喊:“好了,夠了!”
船上瞬間安靜下來。船長繼續說:“不管你表哥看見了什么,既然報紙說是化學武器,那就說明你表哥看到的真相對帝國不利,所以你給我閉上嘴,不然秘密警察來找你,治你一個妖言惑眾之類的罪名,那時候誰也保不了你,哪怕你拿出450英鎊來賄賂那些秘密警察也沒用!”
這時候船上的報務員從駕駛艙里探出頭,對船長大喊:“港務局要求我們再次清理航道,查明到底是什么東西擊沉了貨船!”
“告訴他們我們正在做!”船長說完再次看著自己的船員們,抬起雙手不斷拍掌催促道,“你們都聽到了,該干活了。雖然現在看來我們對德國人的新武器無能為力,但至少我們得做個樣子給岸上的大人物們看!動……我的天吶這是什么?”
船長驚呼的同時,邁克爾也愣住了。
他看見一個披頭散發渾身濕漉漉的小姑娘爬上船舷,好奇的觀察著船上的眾人,當她看見已經穿好水下作業用的衣服的作業員后,便發出“喔”的聲音,隨即跐溜一下從船舷外消失了。
“有人落水啦!”邁克爾下意識的高呼,同時撲到船舷邊上,往水中看。
他剛好看到滿是吸盤的觸手鉆破水面的剎那。
緊接著觸手裹住這艘不大的機動帆船,將整艘船拉進水里。
邁克爾落水之前深吸了一口氣,入水之后他立刻睜開眼睛,小心的規避那些繩索,避免自己被纏住,同時手腳并用向水面游去。
說時遲那時快,他看見水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把他嚇得夠嗆。隨后他才發現那是大章魚的眼睛。
碩大的海獸馬上移開了目光,向另一個方向游去。
邁克爾注意到,章魚前方有個嬌小的身影在引導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