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反過來想。”張逸夫話鋒一轉,“若干年后,永麗水電站投產,那時大家會怎么看我?天無絕人之路,這天大的難事我張逸夫都做成了,天下還有什么難事?給我賣命的手下,跟我合作的朋友,他們會怎么看我?”
“前提是做成啊”博哥始終持保留意見,“你得知道,好多企業就是死在擴張的路上,不是企業家沒能耐,也不是員工不努力,是扛不住資本的燃燒了。”
“這話邱薔比你說的多,本來我已經松動了,想今年啟動上市,哪知道……”
“金融風暴來了。”孫博也嘆了口氣,“別說你了,華夏電力的上市計劃都無限期推延了。”
“所以咱們現在還是要用好國內的政策,現在金融松了一些,機構都很愿意貸款給恒電,而且邱薔出了個絕招,現在看來相當不錯。”
“債券?”
“嗯,我們內部發行企業債券,利率比銀行存款高,比銀行商業貸款低,五年,勢頭不錯,接下來就是準備跟銀行合作,向社會發行,那又不一樣了,融資并非只有上市一條路。”
“向社會公開發行,那得有很多流程吧?邱薔扛得住?”
“沒你想的復雜,上層其實是很開放的,現在暫時只體現在國內金融方面。”
“行行,你能折騰行了吧。”孫博轉而問道,“話說你把媳婦這么扔家里,自己成天跟這兒熬著合適么?”
“這不得先培養一批人出來么,我打天下,別人安天下。”
“別天下了,這一條江能打下來就不錯。”孫博又是嘆了口氣,“六個水電站啊……我現在在走全流域六個水電站的流程,我心里都虛。”
“虛什么,要破產也是我破產。”張逸夫說著回過頭來,“走吧,再去電力局。催一催輸電的事情。”
“好么,每禮拜都去。”
“就得磨下來。”
大壩施工是一個絕對復雜的過程。曾有房地產商吐槽,要建一座樓,前前后后要跑五六十張文件。都要各部門批示,還得先批完一個才有資格批下一個,最后通水通電通煤氣還得求著各方面,很容易出岔子,同時資金也隨時面臨風險。這也就是爛尾樓的原因所在。因此在時代的發展中,淘汰了一批不專業的隊伍和企業,留下來的都是最強的,其經理人經濟師,經驗之博,專業之精,爆肝之深,都匪夷所思。
這樣的經理人也絕非一朝一夕練成的,必然經歷過太多項目的摧殘。
而永麗水電站屬于橫空出世,旱地拔蔥。舉著十萬二十萬年薪招聘都沒法聘到這樣的人,所以張逸夫只能在前線帶,自己也摸索,自己也積累,爭取永麗落成,隊伍也出山。
令他心安的是,重組之后的總部運作穩定,合理的架構合適的激勵制度以及子公司機制保持了公司的活力,當真是張逸夫打天下,諸位安天下。現在他只需要偶爾點撥一下方向,自然有人往下進行,原先純技術團隊的恒電,涌現出了越來越多的管理型干部。
與此同時。幾年的積淀也讓恒電的牌子越來越金光閃閃,明顯優于市場幾倍的薪酬待遇已經得到了廣泛認可,名校畢業生也紛紛投來,畢竟,恒電的薪酬并不比外企要低,其晉升階梯也非常了然透明。除了這兩點還能奢求什么呢?
當然恒電獨享天下的日子也基本到頭了,各地研究院機關,院校,都看到了恒電的成功,迎頭追趕,一些不重要的項目中,他們有天然的地域和人脈優勢,這讓恒電的策略不斷改變,不得不舍棄一部分,但大項目恒電依然有天然優勢,北漠自動化和全國范圍內微機保護的巨大成功已經成為金字招牌。
而張逸夫每次回京,基本就是又有領導要來調研了,從計委到體改委,從電力部到工業部,以及大型國企,都十分樂于到恒電溜達一圈,當來的領導足夠大的時候,張逸夫不得不回京親自接待。
這樣疲于奔命的日子持續到了99年中旬,即便張逸夫還很想去盯永麗,但他這次真的走不開了,胖娃娃落地。
取名問題,秦勇表明態度不干涉,誰讓這小子姓張的。張逸夫父母主意倒是挺多,但都很難讓張逸夫滿意,秦玥則徹底進入一孕傻三年的狀態,成天就是抱著孩子樂,喂奶,然后接著樂。
孩子的名字,承載著家庭的美好希望,張逸夫卻也想不通對孩子的希望是什么,好像也沒那么迫切讓他成為強人,也不希望他遭受太多蹉跎,可當個太閑的富二代又不合適。
最終定下名字為張芃,大家都覺得還行,但也談不上特別滿意,取名字永遠都是這樣的事。張芃的出現,也給了昔日友人再會的機緣。
郝帥鄭道行等人紛紛為張芃送上了禮物。郝帥如今也已成家,混到了華北電管局繼保處的副處,有點熬不動了,鄭道行則想辦法調到了華夏電力,那邊競爭沒電力部那么激烈,收入也更高一些,他總能更早地比別人醒過味,發電企業總比電管機構吃香。
牛大猛牛小壯父子也結伴來祝賀。人比人氣死人,小牛已經上小學了……如今牛小壯也調來薊京北漠公司總部,想來沒少下功夫,沒辦法,薊京醫療和教育確實有優勢。
賈天蕓與賈巒松也親自來拜訪,老天保佑,這二位終于也解決了婚姻問題。賈天蕓最終還是跟門當戶對的子弟成家了,兩口子過的咋樣是個謎。賈巒松身邊陪著的也確實是姜老師,姜老師看張逸夫的時候露出一種怪異的感激,二人都沒多說。賈巒松現在已是北漠名副其實的一把手,躊躇滿志。
說不清是悲是喜的應該是林立正了,他終于還是被調回部里。其實當副部長是一件非常美的事,但實際上不如北漠一把手舒服,部里調他回去,就是干苦差事的,幾乎就是當年穆志恒的那一攤子事。他告訴張逸夫,幾年前張逸夫在華北搞的降煤耗方案,現在已經是金科玉律了,全國都在搞,終于當成個事兒了,給他忙的。
夏雪也來過一次,情緒不高,只坐了坐,因為秦玥死死抱著孩子沒想給她碰。臨走的時候她跟張逸夫說,她還是要去美國,夏雨幫她辦了技術移民,以后恐怕很難再見面了。
張逸夫沒多說什么,只是說要照顧好父母,在京有困難,隨時找自己。
就這么兩句話,秦玥還揪著張逸夫問了半天,叨叨是不是念念不忘什么的,張逸夫說不會的,你趕緊恢復好身體,咱們再開動,她一高興就什么都忘了。
生活與事業似乎進入了一種平穩的節奏。
2001年,張逸夫再次站在了永麗大壩上,所有施工都已完成,兩天后就是一期機組投產的日子,咨詢公司已經做過精確的推算,當這座水電站三期工程全部完成后,年營收將突破20億,純利潤高達18億,算上四年的建設期,年內就可以收回成本,這是一個極快收回成本的案例。
與此同時,恒電已經正式報批了新的文件,整個流域規劃中的六個水電站,他們都要搞,從前是不可能批的,但兩天后,永麗一旦投產,就再沒人會懷疑張逸夫和恒電了。
現在張逸夫其實可以開始高枕無憂了,此時的恒電上市在即,邱薔終于說服了他,也說服了券商,伴隨已久的資本風險很快會被股民的熱情融化。
但張逸夫依然有一種緊迫感,他意識到這一年會發生很多事情。
賈老爺的任期已經迫在眉睫,韓磊老師愈發強大,支持他的聲音不絕于耳,現在需要一個強勢的帶動市場的人來攪活經濟。
隨之而來的,必然是一系列改革,風口浪尖的電改正式提上議程,這會引發一系列的風暴。據傳黃正輝極有可能回京,主持電力部“分家”大事,并擔任未來的“公司”一把手,他本人非常不想回來,“封疆大吏”比“朝廷重臣”要快活太多了,再說未來的公司,也將完全沒有曾經的權力。可賈老爺非常希望他回來,老爺顯然并不太滿意現任的一把手,還是掛念黃正輝,老賈力圖在最后的時間完成未來的人事布局,保持自己的權威性。
大腿恒久遠,抱了就要負責,有些事是躲不掉的,不管好事壞事。
賈老爺的心思天下皆知,要在卸任前安排好人選,無論如何改革,保持自己的行業影響力不變。但對一些人來說,這或許不是一件好事,他們的解決方式自然不敢針對功勛卓越的賈老爺,那么能針對的人,也許就只有一個了。
黃正輝非常不想回京,非常不想,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這一點,傳聞他在粵東過得很滋潤,出來跑怕是要還了。
這一年,注定不凡,在永麗投入了太長時間的張逸夫,也注定要展開更大的手筆。
壩上的張逸夫,看著江水,想起了那句辭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自己可談不上風流,大浪給個面子,切莫淘錯人了。
“咳……”孫博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她來了……”
“嗯。”
張逸夫轉過身來,看到了蘇小妹,蘇小妹也看到了他,二人的相貌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眼神里的東西都不曾改變,即便蘇小妹感覺自己與張逸夫已經有了光年的距離,但因一件事,他們終將重逢。
張逸夫凝視著她,鄭重點了點頭 “久等了,我沒忘。”
這,又是另一場血雨腥風了。
這不是第一場,但也絕不是最后一場。
全本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