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邦彥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受命巡視長城一線,防備韃子偷襲。正巧遇上了吳伯巖帶著歸附的百姓進入大明地界。
按照通常的情況,朝廷一定會派遣官員好生安頓歸附百姓,可是眼下遼東大亂,朝廷拿不出錢,也沒人愿意擔這個苦差事,就草草的把人安排到大清堡。
許邦彥弄清楚之后,頓時就是眼前一亮,他想往上爬,就需要戰功,就需要腦袋。他當然沒有本事去殺韃子立功,可是殺良冒功又容易被人識破。
偏偏這時候遇到了吳伯巖他們,這些百姓就在韃子手下生活,發式改變了,飲食結構也有變化,從模樣還有牙口上面看,和真的韃子差不了許多。
許邦彥就動了壞心思,想要殺人割頭,去領取功勞。
好在吳伯巖機靈,領著大家逃了出來,被馬如峰接到了河灣村。許邦彥一路打聽著,也趕了過來,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萬百川,一說情況,萬百川簡直樂瘋了。他正一肚子氣沒處撒,立刻就當了狗腿子,領著許邦彥到了河灣村。
許邦彥當然不會把張恪看在眼里,他撇著嘴冷笑道:“張恪,本官問你指揮僉事是幾品官?”
“正四品。”
“那百戶呢?”
“正六品。”
“哈哈哈哈,你小子不是棒槌啊,本官比你大了整整四級,你竟敢違抗本官的命令,簡直不知死活!”
張恪微微一笑,“許大人,在下的試百戶還有正式批下來,也就是說我現在還是個白丁,和你的差距天地之間。”
萬百川輕蔑的笑了一聲:“還算你聰明,在別人眼里你就是一個螻蟻,一腳就能碾死你!”
張恪哈哈笑道:“萬百戶,的確在一些人眼里張恪連螻蟻都算不上,不過這些人肯定沒有你萬百戶,也,也沒有許大人!”
被一個小官屢次頂撞,許邦彥已經忍無可忍,他一把抽出了腰刀。
“張恪,你別給臉不要臉!本官帶著這么多的弟兄前面,只要一聲令下,就能踏平小小的河灣村,你保護不了這些人,就算王化貞也保護不了他們!”
許邦彥滿不在乎的笑道:“小子,告訴你一個秘密,別看他們歸附大明,可是朝廷沒有登記造冊,也沒有派官員檢驗。算起來就是一群黑戶,私自進入義州治下,本官殺了他們,就像是碾死一群臭蟲,我看誰敢找麻煩!”
許邦彥說完之后,仰天大笑,猖狂之極。一直在張恪身后的吳伯巖和岳子軒他們再也受不了了,吳伯巖攥著一條長槍,岳子軒抽出了砍刀,就連喬福也拿出了弓箭。青壯們沒有武器,索性就拿起了木棒,一雙雙噴火的眼睛盯著許邦彥。
吳伯巖走了兩步,冷笑道:“狗官,你不是想殺人嗎,那就看看咱們誰要了誰的命,反正小爺也不想活了,正好拉一個墊背的!”
在許邦彥的身后,有個家丁急忙說道:“啟稟大人,那個精瘦的小子就是蒙匪頭子!”
許邦彥點了點頭,突然冷笑著說道:“張恪,你窩藏土匪罪名屬實,本官念你年輕不懂事,可以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萬百川也大聲的笑道:“對,趕快滾,你要是還敢攔著,就連你一起治罪,別忘了你還有一家人呢!”
他們說話之間,上百的官兵就涌了進來,把張恪圍在了中間,他們一個個劍拔弩張,好像兇惡的小鬼。不得不說許邦彥手下的兵比起大清堡的兇悍多了。而河灣村這邊剛準備組織軍隊,雙方差距太大了!
吳伯巖的手心冒出了一層細膩的汗珠,他盯著擋在前面的張恪,突然說道:“大人,您待我們天高地厚,我等銘記在心。只是狗官無恥,大人不必為我們冒險!”
岳子軒也說道:“沒錯,大人,我們愿意拼死一戰,哪怕到了陰曹地府,我們也感激您的恩情!”
“放屁!”
張恪毫不留情的說道:“你們給我聽著,我張恪是河灣村的里長,是你們的頭兒,我不點頭,天王老子也別想動你們一根汗毛!”
張恪迎著許邦彥的刀尖,大踏步的走了過來。
“許大人,殺良冒功,殘害歸附百姓,一旦這事情暴露,還有義民敢投靠大明嗎?就因為你們幾個狗官的一己之私,就壞了遼東大局,你說說朝廷會放過你們嗎?”
“姓張的,你找死!”許邦彥猛地舉起了雪亮的腰刀,冷笑道:“本來還想著看在王化貞的面子上饒你不死,沒想到你竟然往死路上走,別怪本官不客氣!”
許邦彥舉刀就要砍,這時候岳子軒、吳伯巖、喬福都紅了眼睛,一起涌上來。
“大人,我們拼了吧!”
“一群土雞瓦狗,本官會怕你們嗎!”許邦彥高舉著腰刀,只要往下一落,手下人就要沖進來大殺大砍!
城里的上千人命懸一線,到了生死關頭。
張恪突然仰天大笑,旁若無人,大家都一頭霧水。
萬百川氣急敗壞的吼道:“小子,你嚇瘋了不成?”
“哈哈哈哈,我有什么好怕的,該害怕的是你們!”
張恪突然把右手高高舉起,猛地扯下袖子,在他的手腕上露出了一串楠木念珠。
“許邦彥,許大人,有本事動手吧,殺了在下,看看你是什么后果!”
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張恪的手上,尤其是萬百川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次張恪拿出了王化貞的橫幅就讓他灰頭土臉,要是這次再拿出什么了不得的東西,那可就麻煩大了!
當看到是一串念珠的時候,萬百川的心突然放下了不少。
“哈哈哈,我還當是什么呢,一串珠子而已,我能拿出一百串!張二郎你是想盼著佛祖保佑你嗎?我告訴你,別癡心妄想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這些人都要跟著你陪葬!”
張恪根本沒有在乎他,而是冷笑著看了看許邦彥。
“許大人,管好你的岳父,他這個瘋狗的德行早晚得害死你!”張恪將念珠攥著手里,朝著許邦彥拋過去。
“好好看著,你還敢不敢動手!”
許邦彥手忙腳亂的接過了念珠,念珠做工極為精細,每顆上面都刻著佛像,他仔細看了看,連著七顆念珠在佛像的下面刻著字,許邦彥急忙揉了揉眼睛,小心的看著。
司……禮……監……陳……矩……贈 看到了這幾個字,許邦彥的腦袋翁地一聲,一下子就大了十倍不止,差點從馬上摔下去。他又瞪圓了眼睛,看了好幾遍,一點錯都沒有,這個念珠果然是從內廷出來的!許邦彥當即是頓足捶胸,把腸子都悔青了。
要說面對著王化貞他還有一點辦法,可是碰上了內廷,他這個指揮僉事可就不夠看了!尤其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陳矩,更是萬歷眼前的紅人,內廷十萬太監的老祖宗。
眼前這個小子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竟然能和內廷扯上了關系!
就算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當眾殺張恪啊,要是追究下來,別說他一屁股屎,就算是干凈的,只要落到了東廠那也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許邦彥恨不得抽自己一百個嘴巴子,恨不得把萬百川抽死算了!這根本不是踢到了鐵板,而是提到了城墻。
他雙手顫抖,捧著念珠,哆哆嗦嗦從馬上下來,到了張恪的面前,區區幾步,他的額頭就冒了汗水。
“許大人,你熱了嗎?”
“沒,沒有!”許邦彥雙手捧著念珠,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還請張老弟收好此物,愚,愚兄有些怕!”
張恪微微一笑,將念珠又纏在了手腕上,許邦彥好像如釋重負,長長出了口氣。
“許大人,你還要不要殺土匪?”
“不,當然不會,我這就帶人走!”
“不送!”
張恪轉過身,都懶得看許邦彥一眼。
許邦彥只能爬上戰馬,不過就在轉身的一剎那,許邦彥眼中閃過一絲陰森的神色。許邦彥和他的蝦兵蟹將都跑了。轉瞬之間就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河灣村又恢復了正常。可是每個人的心中卻是掀起了滔天的波浪。
吳伯巖等人都存了死戰的心思,哪知張恪拿出了一串念珠就嚇跑了兇神惡煞一般的許邦彥。張恪除了待人友好,做事慷慨之外,又多了一道神秘的光環。
吳伯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激動地眼中淚水涌動。
“大人,您又救了大家伙,小的們無以為報,唯有上刀山下油鍋,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
數百人又都跪在了地上,砰砰磕頭。大家都發自內心的認同了張恪。
可是張恪的臉色并不怎么好,相反眉頭緊鎖,一臉的嚴肅。
“大家趕快起來吧,我有事和大家伙商量!”
眾人紛紛起來,張恪叫著岳子軒、吳伯巖等人到了屋中。經過了這一次,他們已經不敢和張恪坐在一起了,全都躬身站立。
張恪看著大家,突然苦笑了一聲:“連你們都怕了,看來我真的用勁用大了!”
大家伙互相看了一眼,全都不明白什么意思。
“實不相瞞,我剛剛拿出的念珠是一位公公所贈,他是內廷的大人物!你們說此時的許邦彥會想什么?”
喬福搶先說道:“還能想什么,準保是嚇得魂飛魄散,小便**,敢得罪咱們,絕對沒有好下場!”
他說完之后,岳子軒和喬桂都跟著點頭,不過倒是吳伯巖臉色有些凝重。
“大人,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講?”
“說!”
“啟稟大人,大人有靠山,許邦彥明的不敢動大人。可是他和萬百川都是劣跡斑斑,一旦捅出去只怕要身敗名裂,抄家滅門。所以卑職以為他應該想著歪主意,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應該小心才是。”
張恪點點頭,說道:“沒錯,要是放在京城,有勢力有靠山就能壓住對方,可是遼東天高皇帝遠,將門盤根錯節,什么事情都敢干,不得不防。大家都聽著,馬上加固城墻,嚴防死守,青壯都給我操練起來,咱們要防火防盜防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