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閹豎橫行,蒙蔽圣聽,散播瘟疫,戕害功臣,屠戮百姓,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我欲容之,彼蒼者天,豈能容呼!”
張恪面對著成千上萬的將士,大聲說道:“孤王受神宗皇帝hòu恩,起于微末,十余年間,位極人臣。唯有一顆赤膽忠心,報答皇家hòu恩。如今天子沖齡即位,柄國數載,國勢日非,全因天子所用皆是逆臣,皇宮之中,閹豎違逆,敗壞朝綱。孤王受恩深重,不能坐視大明江山淪落。自今日起,大軍北上,鏟除逆黨,掃清君側!”
“鏟除逆黨,掃清君側!”
“鏟除逆黨,掃清君側!”
士兵的吼聲一聲高過一聲,宛如驚濤駭浪,竟然傳遍了整個開封城,百姓們聽得心驚肉跳,一個個膽戰心驚。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知道天下要變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難道老天爺就這么不開眼,大家伙就沒法過上一點安穩日子嗎?
無數人心中絕望地吶喊,聲嘶力竭,心都在滴血。
按照常理,只要興兵作戰,肯定要大肆征用民夫,到時候又不知道多少人會死去。
稍微有些積蓄的人家都想盡辦法,在地上挖坑,把糧食藏進去。翻箱倒柜,找出最骯臟破舊的衣服,換在身上。
老百姓不過是雜草而已,除了糟蹋自己,還能有什么辦法。
就在大家戰戰兢兢等待的時候,張恪的第一道命令發了下來。當里長把告示貼在街頭,大聲念出來的時候,百姓們全都傻眼了。
“……中原戰亂災荒不斷,百姓困苦不堪,東安殿下上體天心,自命令頒布之日起,廢除一切徭役,凡是朝廷官田,藩王府田產,全數平分無地百姓。凡利息高于二分者,是為高利貸,高利貸不必償還……”
免除徭役,平分田產,廢除高利貸。
這三條公布出來,所有百姓都傻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是等到里長念了第二遍,才有人大喊一聲,拜倒在地上。
接著無數人都跟著跪下,黑壓壓的覆蓋大街,大家伙淚花橫流。
“萬歲,萬歲!東王萬歲!”
喊聲此起彼伏,竟然比起大軍的口號還要震撼人心。
王府之中,杜擎,沈岳,朱慶斌等人都是一臉苦笑。他們的確盼著張恪能出兵,可是他們卻不想這樣。
畢竟朱明皇室三百年的基業,影響力實在是太巨大的。甚至他們都覺得清君側這種造反口號都要等著到了京城再喊出來。
現在不光公然打出來了,還把分田這樣的策略都使了出來,豈不是憑空給自己找麻煩嗎!王爺一貫是謀定而后動,怎么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反而不謹慎了呢?
“王爺,我以為實在是不宜樹敵過多,把矛頭對準朱皇帝即可,不必牽連到那些士紳。您不是說過嗎,要聯冇合次要敵人,對付主要敵人,現在怎么主要敵人和次要敵人一起打啊?”沈岳大惑不解地問道。
杜擎和朱慶斌同樣如此,一臉遲疑地盯著張恪。
“呵呵呵,我好像還說過,要爭取大多數人的支持,你們看著吧,本王的政策推行出去,保證大有奇效。”
眾人還是憂心忡忡,可是張恪做了決定,那就只能支持。
杜擎負責整飭軍需,由劉少卿和賀安充當先鋒,帶領一萬大軍,立刻北上,張恪率領三萬人馬押后,剩余的人馬則是鎮守開封,防止流寇死灰復燃。
沈岳和朱慶斌則是負責全力推行政令,立刻分田分地。
明朝的田產按照性質可以分為兩種,官田和民田,所謂官田就是宋元以來,歸屬朝廷的土地,還有后來沒收和劃入的。官田屬于朝廷所有,百姓租種,賦稅要比民田重。
不過隨著兼并日趨嚴重,各地的官田多半都被世家大族吞并,尤其是人多地少的中原地區,更是非常嚴重。
當張恪頒布政令,說是要把官田分給百姓,沈岳和朱慶斌都有些撓頭,此舉等于是中原的世家大族作對,一旦這幫人鬧起來,那也是相當可怕。
偏偏張恪又格外堅持,他們只能按照命令施行。
真正推行開,他們全都大吃一驚,因為順利的簡直超乎想象!
當分田的官吏下鄉的時候,就有百姓主動邀請他們過去,原本的田地都已經劃分好了,只等著官吏到場,和大家劃清地界,簽訂文書,把蓋上大印的地契交到百姓的手里,就大功告成了。
簡單的令人發指!
漸漸的沈岳他們也明白過來,之所以這么順利,其實還要感激流寇,他們反復征戰,已經把原有的宗族秩序給徹底沖垮了,世家大族不是被殺了,就是逃到了南方避難,他們根本不在眼前,只能眼睜睜看著百姓瓜分田地。
再有由于不停征戰,中原人口大幅度衰減,按照一個壯丁三十畝地,劃分起來并不困難。有充足的田畝,百姓都翹首以盼。
他們派下去的官吏只要負責調停百姓的紛爭,做好公平裁決即可。
此外張恪手上還有一大利器,那就是糧食!
海外移民的成果已經出來,過去的一年,陸續運回五百萬石糧食。只要聽從義州兵的安排,就能拿到足夠口糧,就能拿到種子和農具。
立刻就能恢復生產,沒了賦稅和高利貸的壓力,百姓頭上的大山沒了,熱情空前高漲。他們雖然是卑微的野草,但卻是生命力最頑強的。只要有點陽光,有點雨露,就能壯實的生長。速度之快,簡直超乎所有人想象。
就連那些被俘虜的流寇,多一半都是饑民,聽說有田地,有糧食,多數都愿意回家種地。至于一些頑固的匪首,即便是放回家里,也不能放心。
這樣的人也不用擔心,送到了海外,他們能當順民更好,要是還想折騰,就去折騰土著去,反正對張恪沒什么影響。
張恪的大軍每到一處,都公布分田的政策,并且留下專門的人手,cāo持分田。由于任務繁重,大軍速度并不快,走了一個多月,才逼近彰德府。
這個速度讓不少將領都撓頭,自古以來,造反都要速戰速決,哪里有這么慢的,豈不是讓明廷做好準備嗎?
從打出清君側的旗號以來,就看不明白王爺的打算,實在是讓人有些揪心。
劉少卿找了幾個人商量一下,大家伙決定,等過了彰德,張恪還不改弦易轍,他們就要找王爺好好說說。
幾個人商量妥當,大軍繼續前進。
剛剛進入彰德的地界,突然有夜不收報告,說是前方出現了大量的人群。劉少卿為之一驚,莫非流寇又卷土重來?
他急忙帶著人馬前去查看,等到他看到了涌來的百姓,頓時一陣錯愕。
只見成千上萬的百姓,多數都推著獨輪車,上面放著豬牛羊肉,雞鴨鵝狗,有的放著一款款的面餅,還有煮雞蛋,大紅棗,各式各樣的吃食,在路邊翹首以盼!
當義州兵前鋒出現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了一聲:“王師來了!”
“王師來了!”
瞬間,百姓們紛紛跪倒,淚眼朦朧地望著遠處黑色的大旗。
“王師來了,咱們有救了!”
劉少卿聽到百姓的呼喊之時,竟然有種荒唐的感覺。他們是王師嗎?他們是造反的!這些百姓怎么會如此期盼他們簡直讓人想不明白。
“呵呵,沒什么好驚訝的,自古以來,唯有得民心者得天下,唯有他們才能決定誰是天下的王者!”
張恪帶著大家伙,主動跳下來戰馬,率領著大軍從百姓中間走過。不斷有百姓把好吃的塞進士兵的懷里,不管男女老幼,全都目光熱切地看著他們,充滿了期盼和希望。
當大軍趕到了彰德府的時候,知府衛澄率領著手下官吏,跪伏在路旁。
“王爺天兵至此,罪臣迎接來遲,還請贖罪。”
罪臣?挺有覺悟的 張恪看了知府一眼,緩緩說道:“你的確有罪!”
一句話嚇得衛澄差點趴下,東王殿下果然難伺候啊,衛澄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褲襠里,渾身顫抖著,沒一會兒,地上多了一個水印。
“身為父母官,你看看治下的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你對得起他們嗎?”
“罪臣該死,罪臣該死!”
張恪冷笑道:“本王給你一個機會,立刻著手安置災民,按照本王指令,推行均田令,與民休養生息。如果做得好,本王可以給你飛黃騰達的機會,如果做不好,本王饒了你,百姓們也不會放過你!”
簡單的一番對話,幾乎把衛澄嚇得魂兒都飛了。他知道張恪不是在開玩笑,更不是放狠話。如果他做的不好,的確會人頭不保。
事到如今,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衛澄第一時間就下達了命令,三班衙役一起出動,按照張恪的要求,立刻行動起來。
其實一路行軍,越是逼近京城,就越像是一場武裝巡游。
聽說是張恪大軍,根本就沒有人敢阻攔,就算是有些還不知好歹的將領,可是百姓的動作他們不能不知道。
每到一處,都有成千上萬的小車,推著物資,支援大軍的行動。
他們根本不是在和張恪作戰,而是和天下的百姓為難。
誰也不會傻到以卵擊石,還忠于明廷的,干脆來個辭官不做,跑到家里躲了起來,至于更多的則是主動歸降,甚至還有人充當張恪的前鋒,反戈一擊,賣力地在新主子面前表演,盼著能得到賞識。
張恪大軍一路北上,從真定府,到保定府,終于在三個月之后,趕到了盧溝橋。就在大軍剛剛扎營的時候,從另外幾個方面也都傳來了消息。
首先岳子軒的大軍在剿滅山西的流寇之后,掉轉頭,進攻昌平,已經占據了京城的北大門。張峰率領著步騎兵三萬從薊鎮出發,搶占順義;吳伯巖領兵占領通州,并且切斷了運河漕運;喬福率領著大軍更是殺到了黃村。
張恪之所以行軍速度不快,也是在等待各路人馬,總計二十萬大軍,從四面八方,把京師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自從張恪打出“清君側”的旗號,京城就陷入了空前的慌亂之中,誰都清楚,這三個字就是造反的代名詞。
這些年一直傳說張恪會造反,真正變成了現實,滿朝的大員才突然驚覺,他們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能夠對付張恪。
崇禎更是惶惶不可終日,他召集了所有文官,商量對策。
首先想到的就是召集勤王人馬,薊遼,宣大,都落入張恪手中,中原能用的人馬只有賀人龍和左良玉,偏偏還都被張恪弄死了。其余的人馬不是鞭長莫及,就是首鼠兩端。
勤王不成,有人建議放棄京師,逃到南方,穩住半壁江山。
提出這個建議的是陳新甲,他差點死在朝臣的老拳之下。放棄京師,扔掉社稷宗廟,祖宗陵寢,是大大的不孝,萬萬不能做。
而且中原諸省都是張恪的人,要是貿然跑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崇禎本來有心逃走,可是一看此情此景,只能放棄。
大家商量來,商量去,莫衷一是,根本拿不出辦法,只是每一天都有人呈報,張恪的人馬到了哪里。
簡直就像是催魂咒,讓崇禎睡不著吃不下,小冇臉瘦成了一條,每天頂著大黑眼圈,憔悴的嚇人。
更令人擔憂的是崇禎越發喜怒無常,每當有大臣提出的辦法不合心思,就下令廷杖,甚至有人被打死在午朝門。
如此折騰下去,沒等張恪趕到,崇禎的朝堂就空了,大半的臣子都以重病為借口,請辭躲在家中不出來。把戲交給了崇禎一個人,讓你去演吧!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崇禎對著面前的奏折,氣得太陽穴一蹦一蹦,手上青筋暴露,猛地一推,把所有奏本推在了地上。
“皇爺,您沒事吧?”王承恩擔憂地問道。
崇禎突然發神經一般,抓住王承恩的胳膊,兩只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兵呢?朕的人馬呢?哪去了?”
王承恩被嚇得大驚,他知道皇帝這是又發瘋了,只能說道:“皇爺,兵歸御馬監管,您該問曹化淳。”
“對,對,曹化淳,他人呢?”
“皇爺,老奴來了!”從外面倉皇跑進一個太監,撲倒在地上,痛哭流涕,“主子,大事不好了,張恪的賊兵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