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游行隊伍的沖突造成了十七人受傷，其中四人傷勢嚴重，絕大多數受傷者都是反對聯防法案一方的游行者，而憤怒的聯防法案支持者則是使用了燃燒瓶和磚塊等武器對人數較少的反對者一方進行了毆打，有兩名警察在其中受傷，波士頓當局逮捕了四十多名嫌疑人，但是據信其中的絕大多數會被無罪釋放……記者隨機采訪了幾名支持聯防法案的民眾，他們大部分都將聯防法案和兩年前的華盛頓襲擊聯系在一起，‘如果當時有聯防法案，大量的民眾生命財產就可以被挽救’是主流觀點…………”
——同盟時報當晚，大西洋中部的公共航行海域，一艘集裝箱貨輪正和其他十幾艘民用船只一起，在四艘同盟驅逐艦的保護下，橫穿大西洋。言情 全面戰爭爆發以來，ACA的潛艇游獵行動一直持續不斷，但是和人類歷史上的之前幾次戰爭中潛艇游獵所扮演的地位不同，在同盟強大的造船業的支撐下，ACA即使有高強的潛艇技術，卻也需要避免和同盟陷入毫無意義的資源消耗戰，時間進入2180年，ACA破交艦船的主要任務已經變成了威嚇而非取得實質性的戰果——只要ACA的潛艇游獵還在繼續，大西洋就不是安全的，同盟就必須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寶貴的時間來組織護航艦隊，ACA方面只需要偶爾抓幾艘不怕死的，沒有參與編隊的落單船只，或者向著被同盟嚴密保護的船隊遠遠地發射幾枚自導魚雷碰碰運氣，保持給同盟的持續壓力就足夠了，真正的大型電動或者核動力潛艇編隊，已經投入了地中海直布羅陀一線。
同盟已經幾乎完全攻占了比利牛斯半島，除了在西班牙深山中打游擊的ACA死硬份子之外，大部分ACA的軍事勢力都退到了非洲大陸上。
后衛部隊在逐村逐鎮的清掃ACA殘黨，清算偽政府官員和內奸。以及建立新的地方管理體系和進行人道主義救助，而武裝到牙齒的西歐方面軍則是一邊在西班牙的海灘上曬著太陽和ACA隔著直布羅陀海峽相互眺望，一邊等待著前往意大利的開拔命令。
西班牙的率先收復讓南阿爾卑斯戰區的將領們非常難堪，原屬于意大利方面的作戰單位差一點集體自殺情愿。在處理完這些熱血軍人引起的風波之后，同盟停止了在阿爾卑斯一線的所有軍事行動。
但顯然，這不會是結束，而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最好的證據就是同盟一夜之間暴增的運輸頻率。
而凌羽等人逃離波士頓的船，正是一艘運載著大批藥品的貨船。
小心點。會很疼。
“沒事，好多了。”
凌羽靠坐在一個畫著同盟陸軍軍徽的集裝箱旁邊，沖著白發的女孩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赫麗斯淺淺地吸了一口氣，而后跪在地上，俯下身，撕開凌羽左腿膝蓋上的繃帶，而后換上一個新的快速愈合包，再用繃帶小心地重新裹起來。
完成了。
“多謝。”
凌羽點點頭，看著女孩將換下來的繃帶扔進旁邊的醫用垃圾桶。沖著她露出一個有些浮夸的笑容。
“有你在真好。”
赫麗斯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她轉過身，走到旁邊的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沖洗著手上的血液和酒精。
凌羽輕輕地皺了皺眉頭，用手撐著集裝箱坐了起來，三天過去，別的傷勢都早已愈合，只有膝蓋上的這處傷口，還有點影響凌羽的行走。
原本這不是什么大的傷勢。只是金屬穿刺傷，但是凌羽在被刺中之后卻還啟動了超載模式，以提高自己的沖刺速度，卡在膝蓋里的金屬片就如同一把電鋸一樣將他的左腿膝蓋幾乎直接劈穿。這種傷勢就不是一兩天能夠愈合的了。
凌羽向前走了幾步，忽略了腿部的疼痛，走到赫麗斯的背后，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女孩的肩膀上。
“博肯教授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沒關系的。
赫麗斯正在沖洗的雙手在水中停了一下。女孩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無所謂，但還是無法掩蓋透過鏡子反射到凌羽眼里的悲傷。
“其實，你可以去出席他的葬禮的。”
凌羽沉默了一下，提出了另一種可能，“艾麗雅查過了，羅門斯和同盟方面似乎都刻意選擇性無視了我們出現在那里的內容，沒有通緝令，連協查通報都沒有，甚至連波士頓的事情都歸罪于ACA……你的話，是完全安全的。”
就當我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吧……這種時候，我不想一個人。
少有的，赫麗斯坦率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轉過頭，給凌羽擠出一個艱難的笑容，然后重新看向自己面前的鏡子，繼續開口。
其實他早就有覺悟了，否則也不會只身一人出現在那里，畢竟……我們所研究的東西，必然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你們在研究什么？”
感覺到了赫麗斯的孤單和悲傷，凌羽沒有繼續之前的話題，而是開始詢問研究的事情，但是事實上，他并沒有注意到，一年來，這是凌羽第一次開口詢問赫麗斯從事的工作。
是一種很危險的……蜂群式人工智能。
赫麗斯伸開雙手，輕輕地捧起一點水拍在臉上，似乎這樣就可以洗掉自己臉上的木然和悲傷，抬起頭，女孩的眼中終于又再次出現了些許睿智的神色。
簡單的來說，就像是電影里的反派常用的那種人工智能，一個主腦控制著所有的獨立個體，這些個體可以有一定的主觀能動性，但是不可以違背主腦，主腦對這些個體有完全的存取權限，可以決定他們的記憶，能力，甚至是習慣。
“蜂群式人工智能……”凌羽重復了一下這個名詞，“不過聽起來和蜜蜂或者螞蟻不太一樣啊。”
是的。這只是仿生科技，而不是真正的生物系統，最大的區別在于，螞蟻或者蜜蜂會在失去首領的時候自我進行演化出一個新的。但是這個群體一旦失去主腦，子程序只能按照本能行事，因此不用擔心出現智能危機。
“唔，那倒不是特別危險。”凌羽聽得似乎有些艱難，伸出手揉了揉腦袋。“我還以為會造出什么可怕的東西呢，比如天網什么的。”
你以為我不想造嗎？
赫麗斯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凌羽，不過還是難以察覺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小赫麗斯風格的玩笑，”凌羽攤開手，聳了聳肩。
不過，認真的來講，以現在的能力是造不出來的。
赫麗斯停頓了一下，繼續補充說明。
這是一個進化，而不是簡單復制的問題。首先，當主腦消亡后，以什么樣的尺度來選擇個體成為繼承者？如何才能保證種族的存續？能否進行學習以避免重復主腦消亡帶來的種群危機？蜜蜂和螞蟻只有繁衍的需求，但是這個程序系統有一定的學習能力，也就是自我意識，這就會讓事情變得很麻煩，人類選個總統都這么費勁，更不要說這種人工智能了，算法難度和數據庫容量可是指數級的。
“我明白，畢竟指數是魔鬼。”凌羽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但是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是我一直捉摸不透的，也是這個系統最大的保險。
“哦？”
載體。
赫麗斯踮起腳尖，身高不足的女孩伸出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抓過毛巾擦了擦，而后轉過身，拉著凌羽的手走到旁邊的椅子邊，示意凌羽坐下。
這種程度的子程序，一般的CPU根本無法帶動，而且帶動了也沒有價值。
“我還以為會很容易地建設出一只機器人大軍呢……”凌羽皺了皺眉頭。
并不會。事實上，人是比任何現有機器都更精密的機器，其實，就從科學角度講，人類在21世紀中葉就已經將無人機大規模的投入了戰斗，嚴格來說，那個時候的AI就已經具備了制造機器人大軍的能力。
“那我們還能活著真是走運。”凌羽將腿平伸，舒了一口氣，半開玩笑地說，“我猜是因為金屬損耗對吧？”
沒錯，一直到現在，人類都還不具備大規模使用機器人替代人類士兵進行戰斗的能力，一架大型無人機每運行十個小時就需要一次調整，二十五小時就要進行一次大修，而士兵只是需要一日三餐和一場睡眠，或者說，三根標準能量棒外加一針興奮劑而已，越復雜的機器出現問題的幾率就越高，人類現在對這種綜合性復雜系統的理解，還遠遠無法和被自然磨練造就的人類本身相提并論……當然人類從進化角度講也不是很完美就是了。
“所以說，在你看來，這種程序，以目前的技術實力，根本不存在組織一支大規模軍隊的能力嗎？”凌羽沉默了一下，似乎理解了赫麗斯長篇大論的意思，“那ACA為什么付出這么大的代價，想要這東西？難道他們掌握了什么同盟不知道的黑科技，可以大規模制造蜂群式兵團了？”
有可能，但只是推斷，更重要的是，凌羽，這東西如果真的發揮最大的威力，那可是不亞于你追查的病毒，足以改變整個戰爭形勢的武器……所以，要提醒同盟政府嗎？
“你在等我的命令？”凌羽反倒愣了一下。
我只服從你的命令。
赫麗斯緩緩地閉上眼睛，有些生澀地抬起手，理了一下頭發。
“照做吧，不過不要只發給自由廳，同時發給科學院，克洛諾斯和羅門斯公司，陸軍部，還有同盟時報，自由電視臺，總之就是把輿論炒起來。”凌羽沉默了一下，“我們可能還顧不上這個程序，畢竟比起病毒，這個程序造成影響還會稍晚一點……可以吧。”
……好的。
似乎是為了照顧赫麗斯的情緒，凌羽少有的用上了疑問句，赫麗斯也沒有太多沉默，而后點了點頭。
“聽著，赫麗斯。”凌羽下意識地單膝跪地，但是卻被膝蓋的傷口的一陣劇痛弄得輕微搖晃了一下，赫麗斯伸出手想要扶住他，但是卻被青年伸手拒絕了。
“所有的事情，一筆筆血債，我都記著，馬文，查爾，這些家伙，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只要稍等一些時間，我就會做到……所以，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嗎？”
赫麗斯看著俯下身，平視著自己雙眼的青年，突然下意識地張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慌張的色彩，而后閃爍似地躲開凌羽的目光，隨后點了點頭。
不要報仇了，好嗎？
這是赫麗斯沒能說出的話語，甚至，當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但是，她突然意識到，這就是這個青年和自己之間所相隔的東西，也是他變得陌生的理由。
那么，只要報仇之后……就好了吧。
在貨艙門被推開的一瞬間，這是赫麗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