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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一只暗夜中靜靜沉去的黃河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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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凜冽,微雪輕飄。

  吳道子滿臉怨憤,渾身是血,箕坐于冰冷的地面上,對著天空不停地罵著臟話。

  但他不敢有任何動作,甚至不敢低頭,因為他的脖頸處的寒意越來越盛。

  不是因為有雪花落入衣領里。

  因為安華在身后一直盯著他的脖頸,手里握著鋒利的短刀。

  王之策盯著陳長生的眼睛,微微挑眉,視線變得鋒利無比。

  看到陳長生在天書陵出現,他便知道吳道子失手了。

  他并不在意,心想以吳道子的輩份以及盛名,離宮或者會把吳道子囚禁起來,但應該不會加以折辱。

  他怎樣也沒有想到,陳長生竟然會用吳道子的性命威脅自己。

  可以想見此時吳道子的處境應該非常糟糕。

  王之策對這種感覺有些陌生。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敢對他動心思了。

  無論是好心思還是壞心思。

  當年商行舟出入凌煙閣名臣的府邸,也未曾對他有過想法。

  不然歷史或者會變成截然不同的模樣。

  更不要說威脅他。

  他靜靜看著陳長生,沒有說話。

  他是千年來最有名的書生,但他絕對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更與文弱二字無關。

  當年他統領人族與妖族的聯軍,從天涼郡殺至雪老城下,一路血流飄杵,尸橫遍野。

  說到殺人這種事情,今日天書陵里的所有人加起來,也沒有他殺的人多。

  他的眼神仿佛深淵,又有熊熊烈焰。

  陳長生卻根本不懼,平靜地與他對視,沒有收回那句話的意思。

  一聲輕響,殘雪飄舞。

  徐有容的右手輕輕落在齋劍的劍柄上,潔白的羽翼緩緩擺動。

  茍寒食等人與三位離山劍堂長老沒有說話,直接取出了劍,做好了沖殺的準備。

  王破不再抱臂,左手握住刀鞘,隨時可以撥刀。

  曾經斬斷洛水的鐵刀再次出鞘時,天書陵外的那條河還能繼續流淌嗎?

  慈澗寺、三陽宗等少數南方宗派的長老們,掙扎片刻后,終于再次舉起了手里的兵器。

  朝廷一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是一言不合便要撥刀相向?

  要知道對面可是王之策!

  這就是王破的刀道。

  離山的劍道。

  也是陳長生修的道。

  曰直。

  王之策如果不同意陳長生的提議,那么吳道子就會死。

  就這么簡單,就這么強硬。

  幾位陳家王爺下意識里望向了相王。

  做為皇族最強者,他的態度非常重要,足以影響朝堂與軍方的趨向。

  陳留王這時候也已經落在了離宮的手里。

  如果雙方真的撕破臉,陳留王還能活著嗎?

  然而當人們望過去的時候,才發現相王不知何時再次閉上了眼睛。

  這是眼不見為凈,還是在想如果離宮用兒子的性命威脅自己時該怎么選?

  “數百年后,當你回首往事,發現就在今天你開始變成自己曾經最厭憎的那種人……”

  王之策的眼神回復了平靜,對陳長生說道:“你可能會生出難以想象的悔恨。”

  陳長生想起了與唐三十六的那些談話。

  那些談話發生在大榕樹上,發生在湖邊、汶水畔。

  夕陽落在面,被切割成千萬枚金葉,豐富又有些令人生膩。

  肥大的鯉魚因為吃了太多,向著水底的腐泥緩緩沉去。

  “我不會成為你們這種人。”

  他對王之策說道。

  王之策說道:“為什么?”

  陳長生說道:“因為我不想成為你們這種人。”

  因為所以,這沒有內在的邏輯聯系,自然沒有道理。

  王之策搖頭說道:“這是不講理的說法。”

  陳長生看著他認真問道:“你們和我講過道理?”

  湖畔的草有些枯黃,還沒有生出青葉。

  落在上面的紙屑被風吹的到處飛。

  師生們匆匆離開,難免有些狼籍。

  現在的國教學院就像此時的離宮一樣冷清。

  又像是回到了過去二十幾年,如一片墓地。

  非常適合隨后的那場戰斗。

  相信最后無論是誰死,都不介意埋在這里。

  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都曾經是這里的院長,都必將在國教學院的歷史上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

  唐三十六站在湖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事情。

  初春時節,湖水本已解凍,因為今日氣溫陡降,湖面重新凝結了一些薄冰。

  魚兒們沉入了最深處的水底,雖然到處都是腐泥,但要溫暖些。

  蘇墨虞確認所有師生都已經撤離,來到了湖邊。

  他擔心問道:“你確定他能成功?”

  “我不知道。”

  唐三十六看著湖面說道:“但我確定他不會開心。”

  王之策沒有再說什么。

  因為他無法回答陳長生的問題。

  那么也可以理解為,他說不過陳長生。

  他通讀道藏,學識淵博,智慧無雙,辯才無礙,今天面對陳長生,卻兩次三番無言以對。

  因為陳長生不是在與他辯論,不是在與他講道理。

  他說的都是實話。

  事實在手,道理我有。

  用唐三十六的評價來說,他是一個活的很純粹的人。

  徐有容的說法更簡單,也更準確。

  ——陳長生是一個真人。

  這就是她喜歡他的原因。

  當王之策沉默之后,她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劍氣微斂,森然之意歸于山林。

  南溪齋劍陣散開。

  商行舟出現在眾人之前。

  陳長生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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