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嶺之下……
異世浮都……
遠離的西北荒原中,有一片接近天空的草原,放眼望去,仿佛無邊無際。
這里的人煙自是稀少到極致,然而由于一座高聳入云可摘星的天嶺,一座浮都卻坐落于此。
也有人稱之為奇跡之城。
只因完全不知道這座建于天嶺外圍的城池是如何建成的,仿佛神靈與凡人開了個玩笑,一夜之間,便已拔地而起!
如此,起初有源源不斷的信徒從四面八方涌來,只為朝圣,奇跡之城也沒有讓他們失望,直到十五年前的那一夜!
一切都變了。
它從奇跡之城,變成了魔鬼之域!
一支馬隊在路上顛簸數十日,踏上這片冰冷堅硬的土地,群山浮現,目的地到了。
此時一對漆黑明亮的眼珠子從簾子后面探出,癡癡地望向遠方的奇跡。
乍一看起來,浮都就像用各種奇怪的方塊填滿那山溝的空隙,再用一座座吊橋將過去無法跨越的鴻溝連接起來的堡壘。
但它偏偏沒有高大的圍墻,因為根本不需要,光是爬上山峰便已是超出常人所為,居住在這浮都城內十幾年的老人都不敢妄言℉∞長℉∞風℉∞文℉∞學,www.cfw※x.ne♂t了解它的每一處布局,至于外來的匪人若敢冒犯,更是只有死無葬身之地一個下場。
阿寧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車上,便用眼睛瞻仰著這片一路上聽了無數遍的神魔之地。
有狂熱的信徒依舊對它,畢生只為踏入浮都一步,但更多的人卻對它避之不及。車隊里就有好幾個年輕人恐懼得病倒。如今只有進氣沒有出氣……
阿寧卻滿是期盼。直覺告訴她會在浮都見到那個人,因此才不惜千里迢迢來到這里。
她動了動被兩層毛氈夾的暖暖和和的雙腿,耳邊傳來嗚嗚的聲音,那是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半山腰上,用奇怪嗓音呼喝有節律的號子。
同時有三三兩兩的漢子挑著擔子往山上走,遠了都能看見牛和羊飄在空中。
終于,到了浮都的城門,形同虛設的地方。一圈土墻歪歪扭扭立在山下,中間建起一豎用樟木立起來的大門。
過往的行人對那破舊的大門不屑一顧,卻對大門兩邊的柱子虔誠無比,恐懼絕倫。
阿寧看到了,上面刻滿了名字,神隱之人的名字。
何為神隱?即是悄無聲息失蹤的人,緣由有眾說紛紜的兩種,一種是祖上積德,被神靈收作弟子,位列仙班。另一種則是觸怒了魔鬼,被魔鬼果腹。尸骨無存……
“聽說最近浮都又開始審判嘍”這時,趕車的糙胡子男人跟馬隊老大講話的聲音飄進毛氈。
那馬隊老大穿著一身買來的寬大鐵盔甲,這種天氣穿這么厚的牢籠簡直是苦難,然而他并不在意,穿著威風就好。
人窮的時候一無所有,發達之后就往往會像瘋了一樣買東西,盡管他們從來不懂得買來的貨物適不適合自己,反正買下就是安逸。
“審判不干我們的事,我們只要管好眼睛和嘴就成。”
此刻他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方,沒辦法,太惦記自己這批貨能在里面賣個好價錢了,如果不成的話,他就又要在黑市碰碰運氣了。
只不過上一次的兇險場面,猶在眼前,讓他這個亡命之徒都感到心有余悸!
“媽的,想那么多干啥,干!”不過轉念一想,這回馬隊個個都是能干的好手,懼怕個鳥,“兄弟們,把貨點一點,單子都列出來,進城后去找娘們瀉火,熟家能給便宜些,行李都放大通鋪,那地方也有住的地方,你們想回來睡就回來,不想回來拉倒……”
他大大咧咧地說著,明顯沒有顧及到阿寧的存在,但阿寧冷漠的小臉也不在乎,能把她送到浮都,就已經是一件大功。
如今的世道可比起鬼吹燈里面的大清之末好不到哪邊去,安史之亂的荼毒還未從中原散去,大唐盛極而衰之勢已經不可避免,武林中更是腥風血雨,無數門派在廝殺的過程中轟然倒下,摔成一塊塊碎片,或者燃燒到連灰都不剩下……
所幸這一切都與浮都無關,武林各色人等按武功排位,這支馬隊根本排不上號,卻一路平平安安,倒是正印證了一個顛簸不破的道理 武林中,往往死去的都是武功高的,只有弱者能活下來!
“江湖混亂不堪,唯獨浮都這里很平靜,除了用那些神隱者外,這里就如一處世外桃源……”
正在這時,阿寧對面一個中年男人輕輕地道。
他頭發半黑半白,五官俊朗,身穿粗布麻衣,卻也別有一番風采,可惜的是雙目空洞毫無神采,竟是個瞎子,同時右腿瘸了,旁邊放著一根拐杖,整一個高配版柯鎮惡。
偏偏他此刻卻如數家珍地道:“這里每天早晨都會響起打糕的敲梆子聲,虛無縹緲的煙霧混雜著酸辣味,這里的男人都抽一種煙筒,那煙筒又粗又長,除了抽煙之外能作為登山手杖,天黑了能在上面插火燭,關鍵時刻還能用來防身……”
阿寧靜靜地聽著,直到這時才插了一句:“所以你要回來?”
瞎眼男人微笑道:“許多人從闖蕩江湖那一天,就一輩子都沒回過家鄉,他們不是不想回,而是在等著衣錦還鄉的那一天時死在半路上……”
阿寧冷笑:“也可以是在刀劍亂砍中喪失了人性,亦或是在權力與高位之上泯滅了感情!”
男人感慨一嘆:“是的,他們回不去了,只有聲色犬馬能慰藉他們那空虛內心,家鄉只是一個虛無的名詞。無法與現在相吻合。它只是歷史和過去。它無法帶你什么……”
他頓了一頓,語氣陡然一轉:“可我要回來,回來找到我的過去,從離開家鄉的那一日開始,我就發下一個誓言,有朝一日要再回來,無論多么絕望的處境,我都以此激勵。殺出一條歸鄉的血路!”
阿寧默然,將頭轉了出去。
這個男人與她一樣身份莫測,甚至比起用重寶收買馬隊老大的她,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其他人卻視而不見。
這種人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終于,車馬緩緩停在浮都大門口。
這里無論何時都有一種深秋的荒涼,那斑駁的墻壁像是訴說著往日光輝,大門旁邊有個小門,小門里走出個衣服掛在身上的老頭,穿著雙草鞋。頭發干枯地掛在頭上。
那糟老頭緩緩走來,大家都肅穆站好。起初馬隊過來時還帶著一副打勝仗的精神氣,待老頭一走近,一個個全部萎靡下來。
他們將身上武器拿出來,靜悄悄放在地上擺好,仍舊肅穆地站著。
大家都知道這個糟老頭是什么來路,他已經在浮都大門當差五十年,據說比城主都要悠久,是出入最不能惹的人物……
“黑村子不要去,最近慌得很。”糟老頭晃蕩過來,用那含糊不清的本地口音講道。
“怎的慌?”老大被他看的不自在。
“殺人咧,黑乎乎人一片,那刀兒都砍折了,具體事我哪曉得。”糟老頭說完,開始檢查每個人身上攜帶之物。
老大不是第一次來浮都,自然不會帶什么觸怒神魔的違禁品,因此大家都很泰然,直到糟老頭來到阿寧的馬車前,站住不動。
老大臉色有些變了,頗有些戰戰兢兢地道:“單老,帶個小丫頭不犯禁吧?”
阿寧卻很淡定,平靜地迎向糟老頭那昏沉沉的目光,然后側身讓了過去。
果不其然,阿寧根本不是糟老頭的目標,他眼中那點黝黑越來越深邃,死死地盯在瞎眼男人身上,半響后,沙啞難聽的聲音才響起:“為什么回來?”
自從糟老頭一出現,男人的眼睛就緊跟他的腳步,根本不似一個瞎子,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為什么不回來?”
糟老頭沉吟了一息,然后說出了一句讓,勃然變色的人:“你是天選之人,神隱者是不能入世的!”
老大身子抖得已經要從大斧上掉下來了,這尼瑪是滅口的節奏啊,如此機密的話是能隨便說出來的嗎?糟老頭不可能讓他們活下去!
就連阿寧小臉都變了變,生怕遭受了無妄之災,死得不明不白。
然而瞎眼男人卻拍了拍她的小手,微笑道:“別擔心,今夜,無月!”
此言一出,糟老頭眼中厲芒一閃,擺了擺手,顫顫巍巍地回到了門洞內。
這就完了?
老大驚愕莫名,卻知機地趕忙打手勢讓馬隊快速進城,入了城就將阿寧和瞎子的馬車甩下,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男人早有準備,架起拐慢慢下了車,露出歉然的苦笑:“連累你了!”
阿寧板著小臉,不說一句話地跳下車來,剛剛要走,突然渾身一個激靈,感到有一雙無比陰沉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她眼珠子轉了轉,馬上回到瞎子身邊,一副跟定他的樣子。
男人聳了聳肩,也不問什么,輕車熟路地超前走去。
這座神秘城市在一片霧中向兩人展現出來,暮靄的街道被油燈映襯著,鐘樓在廣場中央搖擺,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彌漫,封印著陳年過往。
一股迷茫、憤怒與幻想的氣息交雜,或許是一點毫無緣由的事情,就能讓無數人葬送在此地。
就像一道漩渦,不斷吸收著腦中涌動的記憶之流,于是男人確切知道,這便是浮都了,貨真價實的浮都了。
他一刻不停地走著,很快繞著城走了一圈,但是不夠,第二圈接著來,阿寧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跟到黑夜徹底降臨大地。
今夜確實無月。
于是乎,一輪血渦,就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血渦,魔天的成名兵刃,七殺堡主的象征,世上本該獨一無二的霸氣魔兵,卻出現在一個糟老頭手中,直指瞎眼男人。
而不比李煜與魔天一戰的前戲醞釀,這一次糟老頭連半個字都沒有,閃身而來,血光暴漲。
無風的夜晚,腳步是唯一的聲響,夜幕之中,包裹在濃厚黑氣中的老者猶如死神,一步一聲,咚咚咚咚,帶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魔劍隕!
紅光連閃,正是血渦劍幻化而出的氣劍,產生的速度駭人至極,轉眼間便有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血色劍氣伴隨著魔劍微抬齊齊上升,高懸于天,在漆黑的夜空下熠熠生輝,如同黑色天幕下閃耀的赤血之星。
“依舊是這么華而不實!”
但這驚人的一幕卻換來了一句輕描淡寫的點評,瞎眼男人手中的鐵拐陡然點出,化作一道沖天華光,鉆入天空中的血色劍陣之中。
成千上萬的劍氣齊齊掉轉過頭,被不由自主地引入中心,如針球狀凌厲無匹地指向唯一的焦點,彌散出千萬種扭曲的圖案,最終定格在了一朵青蓮之上。
一個呼吸之間的平靜后,嗖的一聲,說時遲那時快,點動成線,漫天皆是破空鳴嘯之聲!
但那已非血殺劍氣,而轉變為了青蓮劍歌,反撲向老頭。
鋪天蓋地的劍雨前鋒已經沖到身前,電光火石之際,老頭冷哼一聲,殺氣頓現,環繞全身的濃厚氣息翻滾不止,凝聚起比漫天劍雨更為耀目的赤色光芒,第一波氣劍轉眼撞入那血光之中,很快失去了本來的顏色,消失不見。
瞎眼男人那看不到任何顏色的雙目凝視前方,劍雨每在血氣中消耗一點,便從他那根鐵拐上得到補充,前仆后繼源源不絕,攻勢一波更勝一波。
劍雨與血氣相接之處,竟是傳來碰撞之聲,如戰鼓震天,回響不絕,血氣罩壁之外,更已是煙塵翻滾、爆炸此起彼伏。
這是青與赤的碰撞,氣與意的交鋒!
可苦了阿寧,她蜷縮著小身子,抱著耳朵,在角落里苦苦支撐。
高天心,你這家伙要什么時候才能來啊?
然而浮都之外,高天心、李煜、魔天默默觀望那腐朽不堪的神隱柱,歲月的痕跡已經模糊了那些人名,再也分辨不出。
但頂頭的兩個人名卻無須分辨,因為那正是第五代七殺堡主蜃無崖與劍閣天都子!
傳聞中他二人決戰于此,正是彼岸花出世之時,距今已有五十年之久。
可惜自那一戰后,整座浮都就淪為了一片廢墟,人煙絕跡!
“走吧!”
李煜魔天憑吊了前輩,躍過這一片廢墟,正式踏入天嶺地界,但就在這一刻,高天心卻突然轉身望向廢墟之內。
總覺得有一股熟悉的氣息,一閃而逝。
阿寧,你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