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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袁氏覆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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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一支近百人的騎兵,從鄴城北門倉皇而出,向北逃竄。

  一路上不斷有小股龍狼軍攔截,箭矢掠空,刀矛交擊,甲士墜地,煙塵激揚。

  這支騎兵可以說是鄴城袁軍中的精銳,又是亡命突圍,十分兇悍。而阻擊的龍狼軍并非悍騎,無法阻擋,被層層突破。最終敵騎潰圍而逸,丟下二十多具尸體與十余輕重傷兵。

  馬悍正于鎮北將軍府接受鄴城城守逢紀的投降,侍衛送來一份急報。馬悍展開看了一眼“袁尚、審配率百騎從北門突出,往北而逃”,笑了笑,將情報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筐里。鄴城已破,從這一刻起,河北袁氏已被掃入故紙堆,一條喪家之犬,又有何懼?

  當朝陽升起,照在鄴城城頭,這座河北雄城已然換了主人。

  距鄴城數里外的山林之中,袁尚從樹林間南顧,望著青虎旗降下,換上了白狼獵頭大旗,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慟。

  審配看得咬牙切齒,狠狠一拳擊打身旁大樹:“該死的逢元圖,口口聲聲說留下決死守城,一轉眼就獻城而降。少主公,到了這會,你總該明白誰才是真正的純臣。”

  審配雖然與逢紀算一伙。但二人之間也有竟爭,既然逢紀自甘落井,審配自然也不會放過這下石的機會。

  袁尚垂淚點頭,返身向審配一拜:“孤之性命,便托付先生了。”

  審配慌忙還拜。神情堅定而誠摯:“配愿與少主公同生共死。”

  主臣正相拜感奮,就見扈從司馬馮禮匆匆而來:“稟少主公,騎卒已就食飲馬完畢,隨時可以啟程。前方就是陽平城,我們只要越過北面的小欄山,就能進入鉅鹿。若往東。則可入清河。不知少主公所向欲何?”

  所向欲何?袁尚也頗糾結。鉅鹿雖是自家地盤,但因地處冀中,四面無敵,故兵少將寡,防御薄弱;清河倒是兵強馬壯。但已被兄長鳩占雀巢,自己要是去了,會不會……

  袁尚一時沒了主意,拿眼望向眼下的主心骨——審配。

  審配果斷道:“去清河。”

  袁尚訝道:“為何不去鉅鹿?”

  審配反問道:“少主公若是馬悍,會不會就此放過我等,停止追擊?”

  袁尚遲疑一下,老老實實道:“不會。”

  “那便是了,鉅鹿兵微將寡。難以拒守。少主公若入鉅鹿,一旦再被包圍,未必會有今日運氣。屆時當如何是好?”

  這一點袁尚其實也是明白,只是不免擔心:“若進清河的話……我前番對兄長如此苛刻,他會不會對我……”

  審配安慰道:“斷然不會!以大公子之心性,以眼下之局面,大公子非無智之人,豈會不知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之言?只是……”

  袁尚急道:“只是什么?”

  審配恨恨道:“那郭公則未必能容我等。”

  袁尚惱怒道:“若郭公則敢放肆,我必殺之!”

  即便是大難臨頭。逃亡途中,也仍不忘內斗。袁氏不敗亡,真是沒天理了。

  計議已定,這群落難主臣紛紛上馬,打馬北去。

  盡管龍狼軍正急于全面占領鄴城,無暇顧及這些漏網魚蝦,但這并不表示一路上就很安全,至少他們都知道一點,眼下平陽城已落入龍狼軍之手。想安然突破這最后一道屏障,難度依然不小。

  果不其然,當他們剛剛翻過小欄山,涉溪上岸,還沒來得及穿上靴子,遠處樹林里閃出兩個騎卒,探頭看了一會,突然打馬如飛而去。

  馮禮光著一只腳,急忙跳上戰馬,與五騎急追。

  袁尚眼巴巴望著他們絕塵而去,過了一會,六騎再現,兩手空空。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在他們身后,緊躡著上百騎!而百騎之后,更有隱隱綽綽的步卒身影,看規模,不下數百。

  袁尚的臉色刷一下白了。

  審配望著那桿“張”字大旗,灑然一笑,拂了拂衣袖,對袁尚道:“請少主公稍歇,配去去就回。”

  馮禮滿頭大汗跑回,顧不得抹一下滿面泥塵,惶然大叫:“是張俊乂!”

  袁尚以下,眾騎士一陣騷動。張郃在河北的勇名,僅次于顏良、文丑,又有如此優勢兵力,一旦合圍,此番在劫難逃。

  就在一眾袁軍甲騎惶恐不安時,一襲文士袍的審配卻施施然迎上,振聲大叫:“張俊乂,上前答話。”

  對面百騎漸止,煙塵消散,一騎策出,銀甲長槊,正是張郃。

  張郃馳近二十步,尚未開腔,審配就先聲奪人,甩袖戟指,聲色俱厲:“烏巢按兵,是為不信;背主投敵,是為不忠;反噬舊主,是為不義;趕盡殺絕,是為不仁;張俊乂,似爾等不信、不忠、不義、不仁之徒,還有何面目出現于少主公之前?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一番痛斥,直如標槍,將張郃扎得抬不起頭,他能說袁紹想殺他么?說出來誰信?就算信了又怎樣?臨陣處置將校,本就是主帥擁有的權力。

  審配更上前一步,扯開胸襟,露出并不健壯的胸膛,慷慨激昂:“審配不愿死于少主之后,張俊乂,若爾尚存一絲舊誼,便先取我性命!”

  張郃回首望了已集結完畢的步騎軍陣一眼,長嘆道:“郃有所擇,君有所忠,己所不欲,匆施于人。今郃甘愿受主公嚴懲,以報先主之恩——先生與三公子都不會死,只是從此之后,我張郃與袁氏永無瓜葛。”

  張郃說完,舉手一擺:“退兵!”

  于是,剛剛跑得滿頭大汗的平陽守卒,又得拉開架子往回跑。

  袁尚忍不住快步上前,執住審配雙手,感激得說不出話來。搖了又搖,半晌才贊嘆道:“國朝之初有酈食其憑三寸舌說降七十城、十萬兵。尚一直難以置信,今見先生所為,信矣!”

  張郃的步兵已經退去,此時百騎方動。張郃遠遠向袁尚、審配頓首致禮,毅然一扯韁繩,縱騎而去,而他身后的百騎也紛紛勒馬掉頭。

  就在此時,一騎突然脫隊而出,向袁尚飛快馳來,馮禮與數騎立即上前攔截。

  來者是一少年騎士,雙手托捧一物,對馮禮道:“這是張校尉令小的贈與三公子之禮。”

  袁尚聞言探頭一看,神情驀然一動,急忙對馮禮道:“讓他過來。”

  審配也沒阻止,在他想來,張郃若要取他們一行的性命,早就可下手了,沒必要玩什么花招。

  少年騎士手時捧著的是一塊散開的白絹,其上是一個赤紋黑底的匣子,匣蓋已打開,里面是一方玉印。

  馮禮本想檢查一下,少年喝道:“此乃幽州剌史之印,你想要么?”

  馮禮嚇得縮回手去,其余袁軍甲士也慌忙后退。

  沒錯,這正是幽州刺史之印,本是二公子袁熙的,但他被刺之后,刺史印也一同消失了。若在今日之前,袁尚根本懶得看此印一眼,但現在不同了,他縱然逃到清河,也未必能守得住。最有可能,還是往北逃,甚至有可能逃到烏丸人的領地,那里正是幽州轄地。若手里有一個朝廷正宗的刺史印憑,必定能免去許多麻煩。

  袁尚大喜,為表達謝意,親自策馬上前,雙手伸出欲接,嘴里連聲道:“多謝俊乂厚意,孤……”

  忽聞一陣馬蹄急馳,眾人愕然回首,但見張郃與十數騎飛馳而來,遠遠大叫:“不可——”

  什么不可?袁尚還沒想明白是咋回事,耳邊驀然傳來“突突突”機簧連響,旋即胸口劇痛。錯愕低頭,但見胸腹間竟插著五根短矢,深幾沒羽。抬頭,就見少年騎士掀起白絹,露出底下一把樣式古怪的手弩……

  刺、刺客!但這是為什么?

  袁尚大叫一聲,栽下馬去,至死也想不明白,為何張郃出爾反爾?對方已穩操勝券,還有必要玩這種欲擒故縱么?

  就是因為誰也不想信張郃會做這種脫了褲子放屁之事,所以刺客才會得手。

  這一刻,審配只覺天旋地轉,胸口一痛,竟嗆出一口鮮血,悲憤如狂戟指奔馳而來的張郃:“小人!卑鄙!無恥之尤!”

  張郃攥韁繩的手指節發白,渾身顫抖,盯住那縱騎迎來的少年騎士,提起長槊,斜指少年。

  少年騎士面無懼色,長笑道:“阿蘇奉賈軍師之密令,必殺袁氏小兒。張校尉,你若……”

  話未說完,張郃縱騎飛馳,長槊猛刺。

  阿蘇渾身發僵,眼睛瞪大,瞳仁映著那槊尖一點寒星逼近——

  嗤!長槊錯身而過。噗!重重刺入追擊而來,揮刀欲斬阿蘇的馮禮胸膛。

  張郃一動手,百騎立即一涌而上,團團包圍。而袁軍甲騎們則氣沮不已,再無斗志,先前突破龍狼軍阻擊的那股子氣勢,全隨袁尚之死,馮禮之歿,泄得一干二凈。

  正當袁軍甲騎們不知所措之時,忽聞一聲驚叫:“不好了!審別駕自盡了!”

  眾甲騎紛紛散開,就見騎陣正中,審配正冠端坐,已飲劍于袁尚尸身之前,二人遺體俱面北——那是平陽侯袁紹的墳冢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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