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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戈部寨墻百步之外,上千烏丸人已四下合圍,一部分下馬,一部分來回奔馳,做好射擊準備。
漢戈寨墻雖然只是一人高的土圍子,但決不是簡簡單單的圍一道墻而已。經過上一次烏丸人入侵未遂事件,漢戈部引以為戒,對寨墻防御進行了一系列增強改進。比如增加了一個內墻,與外墻間隔三丈,做為第二道防線;比如砍下大量荊棘,堆放在外墻,并用樹藤綁定土墻,令來犯之敵難以攀越;再比如,在土墻外圍挖出一道寬深近丈的壕溝,阻止敵騎沖擊,只能老老實實步戰進攻。
正因有了這一系列防御措施,雖然簡陋,但對付連梯子都沒幾架,只靠人海戰術的烏丸人,卻頗見效,硬生生頂住了三天。只是三天下來,這些簡單防御已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壕溝已經被泥土與尸體填平,荊棘也被烏丸人用刀斧破壞,并以長矛挑去。為此,烏丸人付出三百多條性命。現在,終于到了他們索取代價的時候。
轟隆隆隆!寨墻五十步外,密密麻麻的烏丸騎兵沿墻飛掠而過,煙塵漫騰,箭矢如雨,鋪天蓋地射向墻后的漢戈部民。許多部民都舉著鍋蓋、陶釜、門板以及自制的木盾、革盾抵擋亂箭。烏丸人所用的也多為單體弓,箭矢穿透力有限,只要擋住了,基本射不透,但擋不住就夠嗆。
唐努站在哨塔高處,手臂套著一個圓盾,手持二石硬弓,緊咬牙關,不停發射。連續不斷射了二十余箭,再換上一石單弓,又射十余箭,皮指套都磨破了。短短半炷香,一氣射殺近三十騎。他身旁的五個扈從,也竭力狂射,亦頗有斬獲。以至烏丸胡騎經過哨塔下時,紛紛拉開距離,遠遠繞行。
烏丸騎兵環繞漢戈寨馳射壓制十數輪后,隨著一聲粗獷的角號響起,紛紛后撤。數百烏丸人挾刀持矛,策馬從濃霧塵土中沖出,撲向寨墻。當快馬快要撞到寨墻之時,烏丸人猛然勒馬轉向,戰馬從墻根擦過,烏丸人借勢縱身躍起。有的身在半空,就被迎面箭矢、標槍射翻,有的則幸運地撲上墻頭。
“殺!絕不放一個烏丸人進來!”唐努舉弓狠狠一箭,正中一個正欲翻墻的烏丸人右胸。不料他開弓無力,只能半張弦,結果烏丸人中箭非但不倒,反而兇性大發,拔出帶血的箭,一刀砍倒一個部民,縱身跳下。立足未定,一個粗壯的人影斜刺里沖來,一錘將烏丸人的腦袋砸爆。
唐努定睛看去,卻是那個制弓匠蒙遠,不由得向他挑起大拇指。
蒙遠嘿嘿一笑,將打鐵錘扛上肩。哨塔上的唐努突然臉色一變,對準蒙遠抬手就是一箭。蒙遠蒙了,眼睜睜看著箭矢射來——從耳邊飛過,身后傳來一聲慘叫。
蒙遠駭然回頭,才發覺一個高舉短斧的烏丸人正掩面倒下……
寨墻爭奪戰,就是在這樣刀刀入肉,箭箭見血的慘烈廝殺下漸進入白熱化。
眼見漢戈部民快要抵擋不住之時,遠處傳來一陣蹄聲鏗鏘的馬蹄聲,聲勢浩大,足有數百騎之多。
唐努一聽這特殊的鐵蹄聲,欣喜大叫:“我們的騎兵又殺回來啦!大伙加把勁,把烏丸人趕出去!”
果然,那股騎兵如旋風般從墻外沖過,舉弓齊射,暴擊如雨,將來不及翻過土圍子的烏丸人盡數射倒,而已翻越寨墻的少數烏丸人,則因失去后援,被一窩蜂圍上的漢戈部民刀棒齊下,打得狗腦子都出來了。
漢戈寨這幾日之所以能扛得下來,很重要一個原因,就在于有這支在寨外伺機而動的機動騎兵。每到關鍵時刻,他們就會出現,從后面狠狠捅一下烏丸人的菊花,然后打馬飛跑,令烏丸人追之不及。
烏丸人雖然也有游哨,但為了防御這支神出鬼沒的騎兵,警戒線不得不拉長,人馬分散,根本攔截不住這股力量集中的輕騎。漢戈騎兵就用這一招狼群戰術,屢屢奏功,多次在關鍵時刻挽回危局。
見烏丸人再一次被擊退,哨塔上的唐努興奮地部下騎兵揮手致意,但就在這時,他仿佛看到什么,渾身一僵,臉色大變,向西南戟指嘶吼:“小心,烏丸人……天!是汗魯王的騎衛,烏延這老賊竟把他的壓箱底的貨都押上了……”
汗魯王騎衛,共三百余騎,在首領千人長赤魯的率領下,一人雙騎,弓馬精良,從一片密林里突然殺出,緊緊咬住漢戈騎兵,銜尾狂追。
二百漢戈騎兵隊猝然遇襲,差點被切成兩斷。幸好他們久經鍛煉,而且紀律性很強,雖驚不亂,騎兵隊中央迅速向外飛奔,不時回馬攢射,兩翼則從側翼截擊,形成一個外凸的半圓形。隨著漢戈騎兵的奔馳,半圓不斷向外擴張,似乎隨時都要散掉,卻始終是疏而不散。
雙方不斷對射,雖然所用弓箭弓力都差不多,但漢戈騎兵是回馬射擊,順風順勢,而烏丸騎衛是逆風而射,射程自然略有不及。就這么一點微小的差異,就造成了傷亡比例的傾斜。
漢戈騎兵正與烏丸騎衛絞殺之際,漢戈寨那邊,普弗盧卻親率所有烏丸人孤注一擲押上了。一千二百多烏丸人,雖然不是什么精銳,裝備也很簡陋,但勝在全是精壯,而且嗜血兇悍,比起老弱占半數的漢戈寨,可就強得太多了。全面壓上之后,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就突破外墻,殺入漢戈寨。
“退,全部后退入內墻!”唐努的嗓子已沙啞得喊不出聲了,每發出一道指令,都是由身旁的扈從一齊助喊。雖然也有打旗指揮,但守寨的部民多為普遍部眾,又有幾人能看懂旗幟標識?所以這通訊還得基本靠吼。
其實無需唐努發令,大多數部民已發覺不妙,紛紛后退,有跑得慢的,被烏丸人從后面追上,亂斧亂矛戳下,瞬間殺死。唐努看得眼睛都紅了,抬臂舉弓,但雙臂卻顫抖不已,仿佛舉起一座山,怎么都拉不開弓弦——他今日已先后射出近百箭,已是超常發揮,指套磨破,手指滲血,胳膊已抬不起來,現在一箭都射不動了。部民被屠戮,他的心也在滴血。漢戈寨,危殆。
寨墻百步之外,普弗盧與五十騎衛虎視眈眈,就象一頭伺機撲上嘶咬的惡狼。眼看千余勇士大半突入寨墻,而漢戈部民步步后退,普弗盧張開大嘴狂笑不止:“漢戈部要完蛋了,你們的漢戈騎兵呢?怎么不見殺來解圍救困?哇哈哈哈!”
話音未落,突然看到不遠處煙塵大作,一群烏丸人狼奔豕突,拼命逃跑,似乎后面有一群惡狼追殺。
還沒等普弗盧反應過來,就見煙塵中沖出一支裝束奇異的騎兵:頭戴渾脫帽,身披厚氈,人人蒙面,手中俱執一具樣式古怪的手弩,正氣勢洶洶殺過來。
這些騎兵是打哪來的?普弗盧念頭還沒轉過來,手下騎衛已分出三十騎沖上攔截。對方也不過三十余騎,自己手下的騎衛俱為精銳,一對一可輕松干掉,這是普弗盧的想法。但雙方一接觸,結果卻差點驚掉普弗盧的下巴。
烏丸騎衛因怕誤傷被追殺的部眾,未敢放箭,而是打算近身用刀斧、長矛、套索,將敵人殺死。他們當然也看到敵人手里的手弩,所以個個擎起圓盾,準備擋住敵人一擊之后,再沖近廝殺。但下一刻,烏丸騎衛就發覺大錯特錯了。
這支騎兵沖近之后,抬手就射——多數烏丸騎衛都擋住了這一矢,只有三四騎動作稍慢而被射下馬。而當騎衛們按慣常思維垂下臂盾,拔刀執斧準備大開殺戒時,卻驚駭發現,敵人根本不拉弦上箭,而是快速板動一樁桿狀事物,然后,連綿不絕的弩矢連珠一般射出……
烏丸騎衛瞬間遭到致命打擊,有的人臉上連中三四矢,血流滿面,悲鳴栽倒;有的胸腹中矢,翻滾落馬;有的則是戰馬中矢,驚痛之下,將主人顛下馬來。僅僅一個照面,三十個烏丸騎衛就倒下大半,剩余七八人哪見過如此犀利的武器,嚇得四散而逃。
這支騎兵一擊奏功,一齊發出歡呼,等等,那聲音,好像、好像……
普弗盧嘴巴張大,還來不及把這雌性的聲音與這支奇特的騎兵聯系在一起,就見對方催騎猛沖過來,那可發連珠矢之弩已對準自己。
噗噗噗噗!
亂矢連珠,烏丸騎衛紛紛栽倒,只有幾個眼疾手快的舉弓反擊,射中了對方數人,但近距離之下,弓箭再快也快不過連弩,很快就被射成刺猬。
普弗盧也執弓射殺了兩騎,將射第三箭時,一個體形瘦弱的蒙面騎士從斜刺里沖出,抬手突突突三發,正中普弗盧手腕、臂膀、面頰。尤其面頰一箭,射穿右腮,將槽牙都擊飛數枚。
普弗盧血流滿面,魂飛天外,拍馬飛逃。那瘦弱的蒙面騎士對準普弗盧背影,一個勁板動拉桿,機簧咔咔作響,卻無矢射出,卻是弩矢已盡。
“馬鈞這個笨蛋,為什么不給箭匣多裝點箭矢。多好的機會……”蒙面騎士一邊更換箭匣,一邊憤憤抱怨,聽聲音,竟是念奴。
普弗盧一跑,將旗也隨之后移,千余本已攻入漢戈寨的烏丸人聽到身后騎兵飛馳射殺之聲,再一看主將跑了,頓時一陣大亂。
唐努大喜,顧不得探究這支橫空殺出的騎兵是從哪里來的,金龍破鎖大旗揮舞,聲嘶力竭:“殺!殺!將胡狗趕出去!”
主客勢易,此消彼漲,腹背受敵的烏丸人再一次被驅逐出漢戈寨。
這支突襲普弗盧的奇特騎兵,正是念奴所率的三十余名草原飛燕,憑著犀利的連弩,殺得烏丸騎衛措手不及。此時眼見普弗盧負傷敗逃,草原飛燕們不約而同驅馬猛追,所有女孩們只有一個念頭:殺掉烏延部王子,烏丸人必潰,漢戈寨之圍必解。
女孩們策騎如飛,控馬之術絲毫不在她們的父兄之下,她們在追擊中慢慢聚攏,這時才發現只剩二十余騎了,有些是掉隊,有些則是不幸犧牲……
“追上去,殺了普弗盧!”念怒緊緊盯住前方五十步外那倉皇的身影,突然,她的臉色變了,不止是她,所有女孩們的臉色都變了……
前方三百步外,一支烏丸精騎突然從一片矮丘現身,人馬達五十騎之多,俯沖而下,向她們迎面殺來。
幾乎所有女孩都紛紛勒馬,只有一個瘦弱的身影,義無反顧,一往無前沖向已追近至三十步的普弗盧。
“念奴!快跑!”
“不要追了!快回來!”
普弗盧原本跑出了五十步外,當他看到父王將身邊最后的一隊護衛都派出增援時,心頭先是一熱,隨即一片冰涼,不由得松開韁繩,放緩馬速。他心下明白,父王這是豁出去了。以傾族之兵,收拾一個小小漢戈寨,如果都打不下、踏不平的話,烏延部的名聲,將一敗涂地,再難號召別部。所以,他不能逃,必須殺回去。嗯,有這一隊精銳生力軍,他又何需逃?應當是追殺他的那支騎兵逃才對,他們不過才二十幾騎而已……
普弗盧當即勒馬轉身,不顧臉頰劇痛,吐出一口血水,拔刀向前一指:“殺回去……”
聲未落,迎面一個熟悉的瘦弱騎士風也似地沖上前,抬手一指,一手連撥——咔咔咔咔咔咔!
十矢俱發,普弗盧滿面插著短矢,仰天厲吼,重重摔落于塵埃。
歷史上,烏延死后,接替其王位的就是其長子普弗盧。誰也想不到,就在這白檀山下,右北平烏丸之王的繼任者,竟窩囊地死在一個十三歲的少女之手。
念奴豁出性命的一擊,射殺了烏延部王子,而她也處在萬分危險之中——前方百步之外,蹄聲如雷,煙塵飛揚,人影幢幢,正是汗魯王的最后精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