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星臉上的自信之色突然凝固了,那抹金光在他的瞳孔之前急速放大,帶來一種無比神圣的氣息。
但對于顏星來說,這種神圣之意,卻是代表了死亡。
金芒掠行的速度極快,快到當顏星意識到這是什么東西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只是徒勞地扭動了一下腰身,卻根本閃不開近在咫尺的死亡陰影。
下一瞬,金芒輕而易舉地沒入到顏星的體內,在顏星的胸口,刺穿了一個針孔大小的血點。
緊接著,那血點便開始急速擴大,變成了一個恐怖森然的血洞,顏星胸前的皮膚如冰雪般融化殆盡,其內所包裹的肌肉寸寸碎裂,骨骼斷滅,最終化為一片虛無。
整個過程中沒有大片的鮮血淌下,也沒有任何駭人聽聞的聲音傳出,甚至從那血洞朝內看去,顏星的臟腑之間還映著一層淡淡的金光,顯得是那么的圣潔高貴。
顏星于體外激發而出的青色才氣已經徹底消散了,他整個人從半空中摔落在地,落于濕軟的泥沼當中,但他還沒有死。
仿佛是用盡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氣,顏星滿目驚駭地抬起頭來,說了兩個字:“圣力!”
是的,如果此時柴南能夠在場目睹這一幕的話,他一定能夠認出,此時蘇文所使出的手段,與當日在曠外野林如出一轍,都是以圣力離體!
對于圣言大陸上的人們來說,圣力這兩個字。并不是那么陌生。
比如說在《文以載道》發放的獎勵當中,大多便是以圣力作為獎賞,再比如說蘇文獲封鎮國貢生之時。衛帝也于詔書中賜下了一縷圣力。
所以在一般情況下,圣力可以分為兩種不同的用途。
一種,便是天降之圣力,也就是《文以載道》的獎勵,這種圣力是無法儲存zài文海當中的,只能轉化為才氣,鞏固文海和文位。間接導zhì文人學子的實力增長。
當初在《文以載道》發布之時,蘇文便利用天降之圣力,將體內最薄弱的棋位。提升到了與其余文位相仿的等階。
而另外一種,便是蘊藏在靈物中的圣力,比如說鎮國貢生那一紙詔書,就是屬于這樣的情況。所以蘇文才能將其納入文海中。于曠外野林一役,奇襲柴南,逆轉了整個戰局!
可是,蘇文當日在曠外野林中,明明已經耗盡了作為鎮國貢生所獲贈的那一絲圣力,他此時的圣力,又是從哪里來的?
所有人都忘了,其實。早在初入徽州府的時候,蘇文就已經接觸過圣力了。
比《文以載道》發布更早。比鎮國稱號發布也更早。
他此時體內的這一縷圣力,來自清白圣石!
當日嚴子安為了陷害蘇文毀其文名,找來了黃錚、黃小娥兩兄妹,以毒胭脂的罪名與蘇文當面對質,甚至出動了圣裁院準備逮捕蘇文。
蘇文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同時也為了廢掉嚴子安,不惜冒著文海被廢的危險,恭請清白圣石。
而清白圣石倒灌入兩人體內的,便是圣力!
蘇文的文海如大海般無量,所以并沒有被清白圣石中的圣力所撐爆,而他也暗自將其中的一絲圣力藏在了自身文海之下,直到此刻,終于大放光芒。
這是蘇文藏得最深的一張底牌,也是他的最后一張底牌,不到最后一刻,絕不能貿然使用。
可是,這張底牌的使用,有一個很大的限制,便是需要他近得顏星身前!
以顏星的翰林文位,一旦察覺到危險,便能輕松于遠距離之下將蘇文擊殺,即便蘇文激活體內的圣力,恐怕也能被顏星給躲過去。
所以蘇文在賭,賭顏星不會對自己有所堤防,賭顏星不會那么輕松便殺死自己。
因為他記得,之前顏星曾對天瀾書院眾人說過,要活捉自己,帶回書院審問!
蘇文賭贏了。
此時的他仍舊徜徉在黃色的才氣光柱之下,一qiē都發生得太快了,從蘇文吞下圣氣丹,從馬背之上一躍而起,再到他近得顏星身前三尺之內,激活文海深處的那一絲圣力,總共還不到五息的時間。
快到此時于圣空中還沒來得及降下文位!
但蘇文的腳步并沒有因為即將晉升侍讀而停下,便在顏星落地的那一刻,他手中的赤霄長劍也已經跟著落了下來。
隨著顏星口中的“圣力”二字響起,那赤紅色的劍身便即刻將他的小腹貫穿。
當日在曠外野林,蘇文因為一時心慈,讓柴南死里逃生,險些釀下大錯,如今,蘇文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
所以他根本沒有給顏星任何機會,雙手緊握劍柄,猛地一拉。
劍刃從顏星的小腹處輕松地劃開了一道長及兩尺的口子,與那胸前的血洞聯結在了一起,最后刺破了心臟。
顏星至死仍瞪大了雙眼,里面充滿了驚恐和絕望,死不瞑目。
直到做完這一qiē,確定顏星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蘇文才有些疲憊地坐倒在地,輕輕合上了雙眼。
接下來,該到了晉升侍讀的時候了。
對蘇文來說,于此時破鏡,絕對不是最好的時機,因為他體內八大文位尚未準備充分,也沒有完全轉化為最深邃的橙色。
他甚至還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么。
在國考之前晉升侍讀,完全是一個意外。
但蘇文在這一刻卻沒有選擇,才氣已經天降,文位即將落下,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他只能仿照當日成就貢生之位的經驗,將心神沉入了文海當中,仔細觀察著八大文位圖符的變化。
此時在蘇文的文海中還正處于波濤洶涌之勢,因為文海突然從枯竭的狀態變成充盈,因為那一絲圣力的驟然掠出,這一qiē都讓他的文海還沒有適應過來,更別說即將到來的文位提升了。
蘇文仿佛置身于風暴前夕的海平面上,耳邊是狂亂的才氣呼嘯,腳底是海水的倒卷急涌,就像是一條水龍正在嘶吼掙扎著,與空中灑落的黃光抵觸排斥。
而位于文海之上的那八道圖符也于風雨之中飄搖不止,仿佛在做著困獸之斗,隨時都會被震落下去,沉入文海當中。
蘇文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一個不好,便會弄巧成拙。
人類文位的晉升,從本質上來說,便是在掠奪天地之間的才氣,一旦他體內文海與天地才氣產生排斥的話,那么蘇文的向圣之路便徹底斷絕了!
沒有人告sù過蘇文這個時候該怎么辦,因為不論是白劍秋還是陸三嬌,甚至于沐夕,都沒有料到,蘇文竟然會這么早就晉升至侍讀之境。
所以現在蘇文所能依靠,只有他自己。
蘇文知道,他必須要做些什么,而不能任由事態就這么發展下去,于是抱著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他在心底輕輕誦出了一語短句。
“侍天地人倫其德善也,能歸行其道!”
一聲巨響自蘇文文海之內震天而起,與此同時,蘇文能夠清晰地看到,那代表了文章之位的鎮紙圖符突然停止了顫動,傲立于文海風浪之上,穩如泰山!
與之相對應的,此時于圣空之上,一片泛著明黃色光輝的文章之位,翩然落下。
便在其沉入蘇文腹中之時,一道明悟從蘇文腦中升起,他終于明白了,所謂之侍讀,到底是什么。
侍讀,便是侍天地而讀。
剎時間,蘇文體內的文海停止了狂暴,八大圖符也止住了飄搖,既是侍天地而讀,那么兩者之間便再無隔閡與排斥。
一種奇特的共鳴在這一刻將蘇文與天地連接在了一起,他即便閉著雙眼,也依舊能夠感受到身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他能夠看到不遠處正策馬回轉的沐夕,也能夠看到躺在自己身旁鮮血淋漓的顏星,他甚至聽到了遠方的陣陣殺伐之音,聽到了徐振林口中的厲嘯之聲。
于暖意盎然的黃色才光之中,筆、墨、紙、硯、琴、棋、草七大圖符終于姍姍而來,爭相印在了蘇文的胸腹之間,消失不見。
從貢生到侍讀,看似只在一步之間,但蘇文卻感受到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
因為在這一刻,他融入了天地,他看到了天地,也看到了世間的繽紛才氣,他終于與這個世界,有了最為直接的聯系。
然后蘇文重新睜開了眼睛,站起身來,笑迎沐夕。
沐夕的臉上寫滿了急迫,她翻身下馬,看著蘇文頭頂漸漸消散的才氣光柱,不禁擔心地看著蘇文,開口道:“你怎么樣?”
蘇文沒有回答,一只手輕輕將沐夕拉到身前,另外一只手攤在空中。
下一刻,于蘇文的手掌之間,黃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