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本堂也是好茶之人,他喝的大多是灣灣本土茶,尤其喜歡凍頂烏龍,所以對楊平提出逛逛茶葉市場很感興趣。
出租車堵在目樨地,陳本堂百無聊賴地和楊斌坐在出租車后面交換把件玩,楊平給司機師傅發根煙:“來抽根煙,師傅這得堵到什么時候?”
司機謝謝:“不吸,這可沒準兒,不過現在不算高峰期,不該堵車啊,是不是前面出車禍了?”
楊平自己點上,降下車窗,把青花藥師珠纏在手掌心,慢慢盤玩,只能心靜自然涼了,他轉頭看看老哥拿著裸女把件:“哥,這裸女把件好就好在寫實,其實我那件小憩比這要意境高遠,有興趣你拿去玩。”
楊斌把后窗也降下來,涼快點兒,楊平把扇子遞過去:“你扇扇,京北比咱們那兒熱,能熱到十月份。”
楊斌推回去:“別了,我用不起,這樣的東西扇一下得兩百。”
陳本堂哈哈笑:“對啊,這誰用得起,小楊你還是收好,尚先生說這樣的東西打開一次就損耗一次。”
京北土著都能侃,還見不得外地人吹牛,司機師傅撇撇嘴:“幾位是想去茶葉市場看看古玩吧?”
楊平看看窗外慢慢移動的車流,點點頭:“嗯,有這個意思。”
司機師傅又剎車,嘆口氣指點:“又停了,其實論起古玩市場,馬連道茶城上不得臺面,你們不是從琉璃場出來的嗎,接著去潘家圓。石里河。那些地方賣這些串兒的多啊。”
車流又開始流動。楊平看著車上了轉盤,暈里糊涂地從一條出口下去,很佩服司機能在這迷宮一樣的環線里不走錯路。
“我們主要還是買茶葉,”楊平把煙頭摁熄在便攜式煙灰缸里,“古玩不感興趣,就是看看文玩。”
司機來興趣了:“哈,文玩我知道就是串兒核桃扳指鼻煙壺唄,那玩意兒要論起來還是在四九城玩火的。八旗子弟啊,就愛玩這些。”
楊平琢磨琢磨,人家說得也在理,但還是有區別的,必須糾正一下:“文玩和八旗子弟玩的還有些區別,文玩是古代文人書房用具的衍生品,是有文化底蘊有內涵的,八旗子弟提籠架鳥什么的有點兒不夠層次。”
“嘁,”司機瞄一眼后視鏡,撇嘴。“現在人玩的還不就是這些,我有次去潘家圓。看見一個老頭兒,脖子上掛盤子那么大的蜜蠟,胳膊上的串兒都戴到肘子上了,有啥文化啊,一看就是老泡兒。”
陳本堂忍俊不禁:“什么叫老泡兒?”
司機嘿嘿:“就是老流氓唄。”
“哦,就是歹狗嚎?”陳本堂點點頭,“我們那里歹狗都帶金鏈子,大lu這邊就講這些珠珠串串,不過好像很有文化的樣子。”
司機哈哈笑:“是啊,流氓有文化誰也擋不住啊。”
楊平臊眉耷眼地給司機付車資,恨這貨丟大lu人的面子:“麻利兒的,找兩塊。”
進了茶城,在一樓大概轉了轉,楊平就帶著兩人直接去了老板娘那里。
老板娘的店又重新裝修了,圓拱形的玻璃門兩邊用竹子刻的楹聯,其實是鄭燮的詩:一兩三枝竹竿,四五六片竹葉。自然淡淡疏疏,何必重重疊疊。
店鋪又擴大了一間,外間是賣茶葉的,茶臺,茶具,紫砂擺的滿滿當當。里間還是用玻璃隔開,看來高端貨都在里面了。
老板娘看見楊平進來,笑著招呼伙計在外面看店,把三人迎進里間:“楊先生,最近又玩什么呢??來里面坐,現在品香都在里間,不然容易和茶串味兒。”
楊平雙手合十笑著回答:“老板娘現在買賣做大了啊,有什么好東西,我們見識見識,哦,這位是我哥,這是灣灣同胞陳哥。”
老板娘把三人讓在一張花梨香案前坐下,伙計端進來一個竹木茶盤。她打開電磁爐燒壺水:“喝什么茶?”
楊平問陳本堂:“喝什么?我們哥倆隨便。”
陳本堂對著竹石結合的茶盤很感興趣:“這茶盤真漂亮,嗯,有凍頂烏龍嗎?”
老板娘起身去外面拿進來一盒茶,夾一些放進紫砂壺,等水燒開,晾一會兒,倒進茶壺:“我這里是賣茶的,凍頂烏龍當然有。小楊你戴了串一線藥師?有沒有藥香味兒?”
“那都是傳說,還能當真?”楊平取下來遞過去,“你看看這東西是什么。”
老板娘接過去,也沒看,就那么拿著,用茶壺分好茶,給三人倒上:“陳先生,嘗嘗,這是你們那邊本土茶。”
陳本堂品一口點頭:“嗯,還不錯,這茶盤真有特色。”和他平時喝的還是有些差別。
楊平就一口喝干,潤潤嗓子:“和鐵觀音差不多嘛。”
老板娘和陳本堂一起翻白眼。
楊斌喝完茶,看看茶盤:“陳哥,四合院兒好幾間房子里都有這種竹石茶盤,你沒看見?”
楊平點頭:“好幾個呢,陳哥有興趣走的時候挑一個。”
陳本堂搖頭:“哦,那多不好意思,回去好好看看,對了,是不是老板娘也賣這種茶盤?”
老板娘給他們倒上茶,繼續給紫砂壺里添水:“去年做這種茶盤,今年斷貨,就沒再做了。小楊,你這一線藥師不像瑪瑙啊。”
“老板娘眼力不錯,”楊平站起來四下踅摸看看老板娘有什么好東西,“那是和田玉青花籽料,不是一線藥師瑪瑙,油潤度比藥師珠還好。你看配飾才好呢,全國獨一份兒。”
“呀,這是什么?黃龍玉?”老板娘沒看出來。
楊平打開一扇展示柜的柜門,取下把西施壺看看:“老板娘。剛夸完你。唉。那是田黃凍石,克價大幾萬,這壺做工蠻好,多少錢?”這把壺和一般的西施壺還不太一樣,它的壺身很扁,豐盈飽滿,曲線流轉,整個壺型協調有致。清新細膩,上面彩繪一葉荷花,翠鳥,大巧若拙,惹人喜愛。
“這么貴?哦,你看的那把西施壺也不便宜,九萬,壺里有證書。”老板娘看一眼楊平手里的壺,報出價,“那是錢老師的作品。名家紫砂現在都是拿著錢去排隊等,這樣的壺沒個兩年根本排不到。有些名家干脆不出作品,得托關系求人才給做。”
楊平趕緊小心翼翼地放下西施壺,做個磕長頭的動作:“這是要瘋啊,又不是顧井舟的紫砂憑啥賣這么貴?”
“顧井舟?哈哈,你想什么呢?不過顧大師的紫砂在八十年代才幾百塊,現在上百萬了。”老板娘把青花藥師珠還給楊平,嗔怪:“你做什么怪?錢老師也就比你大一兩歲,人家一把壺十來萬萬還得排著隊預約。”
楊平氣餒:“唉,一堆泥巴人家玩玩就賺十來萬,我們只有花錢的份兒。不過也對,現在名家的東西啥不是得拿著錢排隊去?名家核雕,名家字畫,名家玉雕……改天我把我的軟妹幣改成名家軟妹幣,一塊錢當一百萬用。”
老板娘摸摸腕上的翡翠鐲子,笑了:“這就是盛世啊,盛世這些東西才會大放光彩,飯都吃不飽的時候誰會花大價錢買這些。”
楊斌神往:“嗯,我們應該珍惜眼前的生活……”
幾人看他的眼神很詫異,楊平豎個大拇指:“哥,你才是活在精神世界里,境界最高。”
陳本堂總結:“其實這也是炒作的一種,在我們那里,古玩經常被用作洗錢,一件十幾萬的青花瓷能運作出上千萬的資金,擊鼓傳花,就看誰是最后的倒霉蛋了。”
楊平不同意:“首先這東西有它本身的價值,而且是在不斷的升值。小老百姓是不會買這些東西的,有倆糟錢的買了,過幾年翻倍,老百姓只能望洋興嘆。這就叫油往油缸里淌,藝術品投資就是這么回事兒。”
“看不出你還挺憤青的嘛,”老板娘調侃,“這次來打算照顧我生意不?”
楊平哈哈笑:“那是肯定,那把壺給個底價。”
老板娘狠搖頭:“不行哦,這就是看你才報的這個價格,別人來至少再加兩萬,名家紫砂太難進到咯。”
楊平坐回去樂悠悠地靠在椅背上:“難進?我有件清代陳鳴遠的桃枝壺,老板娘知道這個人不?”
老板娘有點暈,做高端紫砂的誰不知道陳鳴遠啊:“知道啊,清初的紫砂名家,你有?確定是真品?”
楊平把青花藥師珠戴好:“差不多吧。”
陳本堂又多嘴:“別人的我不敢講啦,小楊兄弟的東西我還沒見過贗品,你看他的那把成扇,京北衛視的鑒定欄目組都搶著要做節目呢,小楊啦,拿出來給老板娘看看嘛。”
楊平無奈,只好拿出折扇遞給老板娘。唉,灣灣同胞比他還愛顯擺,好在玩文玩的其實都沒啥文化,老板娘只知道大千先生,連善之先生是誰都不知道,看不出這扇面的好處,少了很多麻煩。
老板娘贊嘆著把折扇還給楊平,試探:“小楊,什么時候把你說的那把桃枝壺拿來我也鑒賞鑒賞,嗯,我拿我的壺和你換呀,這樣,如果是真品,我拿錢老師的兩把壺和你換怎么樣?”
手里的老物件兒越少越好,楊平自然同意。他關注過,陳鳴遠的紫砂壺六月份在灣灣高雄藝術品展覽暨拍賣會的成交價是十二萬,錢老師的紫砂壺一把九萬,他還沾了不少便宜。
越好明天下午楊平過來,老板娘也找幾個高手一起鑒定。
啥東西都沒買,臨走老板娘給裝了一袋子好茶,楊平嘚瑟:“看哥們走哪兒都有好處,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