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來到一博,魏總也到了,大家整個上午全部忙在商議細節。小柳的專業素養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每一個細節都考慮的細致嚴謹。楊平只是把握大方向,堅持等拍賣結果出來折算一部分四合院的尾款,剩下就是喝著可樂,拿著黑漆古玉璧在指間翻花樣。
藺建中偶爾閑暇,看著楊平指間的黑乎乎的玉璧,蹙眉:“小楊。你拿的是什么?翻來翻去的看不清楚。”
楊平把可樂放在桌上,一手翻了個花樣,把玉璧彈起來反手在空中接住,對于他來說多簡單的,萬無一失啊。他把玉璧遞給藺建中:“藺老師,這是一塊黑漆古漢玉,做得倒是很精巧,我就喜歡這直角邊緣,和硬幣一樣。”
藺建中現在免疫力大大提高,不提高也不行啊,和楊平打交道時間長了,神經不粗大些遲早進神經病院。藺建中拿著玉璧索性也不管一博的幾位股東和小柳團隊的談判了。端杯茶和楊平并排坐下,語重心長:“小楊,這玉璧是典型的漢代黑漆古,可以做標本的,價值很高,當然也只是相對于存世量較大的漢玉來講。你這塊玉璧擱誰手里都是傳世的東西,你就不怕有個閃失?你這樣一次兩次大家都可以勉強認為你是性格豁達,但是次數多了知道這叫什么嗎?”
楊平虛心:“您說。”
藺建中嚴肅:“你這就叫粗鄙!叫無知!會讓人笑話的。你和那種八十年代的暴發戶比著燒錢有什么區別?!我有時候真覺得老天不公平,什么好東西都能落你手里,這說明什么?說明你有眼光。知識儲備并不低。甚至可以說是極高的。那為什么要做出這樣的行為?是藏拙?皮里秋陽韜光養晦?和光同塵?”
這是被打臉的節奏啊。楊平反思:“恩,藺老師我受教了。其實說是藏拙也好,格局不大也好,這都和我的有關xì。我是玩文玩的,玩文玩的人最dà的弊端就是愛顯擺,愛玩。每樣東西都想玩,都想戴在身上。這和您的境界不一樣,您是開博物館的。好東西拿出來展示,大家都能看。我的東西要是擺在展柜里展示,那自己還玩什么?怎么去感受小物件兒在手里慢慢氧化,包漿,開片,玉化的過程?你說我的行為粗鄙,這對我真是觸動蠻大的,現在想想,是粗鄙了,汗顏得很。那您說我應該怎么對待文玩呢?每樣東西都掛在博古架上。每天看看就好?煩惱得很啊。”
藺建中一聽,也是這么回事兒。人家又不愛好古玩,文玩文玩,不讓人家把玩還叫什么文玩?當下啞然失笑:“是我偏執了。我是這樣想啊,你以后能不能區別對待文玩呢?比如這塊漢代黑漆古玉璧,你就可以好好綁根把件繩,拴在皮帶上,玩的時候也掛在手腕上,這樣也安全不是嗎?玩文玩的我也見過不少,即便最便宜的文玩我也沒見過誰拿在手里玩花活兒的。”藺建中是不知道,即便東西摔八瓣兒這廝也能給修復了,“還有屬于古玩的,那還是要珍惜,用三秋碗泡方biàn面的事還是不要干了。”
楊平點點頭:“對,藺老師,我一定注yì。”
藺建中把玉璧還給楊平,還是叮囑:“什么事情都有個度,過度了就會變質,好好想想。”
這是在暗示什么?楊平蹙著眉點點頭:“我會想的,藺老師,今天也就是初步意向,具體操作還得過完年。那時候我就不過來了,小柳和魏總的團隊全權代表我,你可以放心。”
藺建中喜歡這個話題,拍拍楊平的肩膀:“我倒是希望你能多入股些,能把一博收購了那才是最好的結果,哈哈。”
楊平翻白眼:“那得把所有的雞缸杯全堆在這兒吧。”
小柳她們進展得很順利,快到中午就已經達成初步協議。接下來就是魏總和一博之間的談判了,沒楊平和小柳什么事兒。楊平就帶著小柳出去找飯轍。
隨便找家老京北炸醬面墊湊合吃,兩碗炸醬面配著好幾樣小菜,小柳嫌面多,給楊平分過去一半,抱怨:“楊哥,這邊已經啟動了,你的基金會名zì還沒起好呢。”
楊平拌拌面,撇嘴:“我說叫二基金你又不愿yì,那你起一個。”
小柳咬著筷子,使勁兒想:“恩,這個還是要看你的基金會的公益目的,楊哥你是打算做哪一種?關愛老人?希望小學?”
楊平開動了,西里呼嚕的:“嗯嗯,你先吃……哈,我沒具體目的,還是要看受幫助的對xiàng了,要不就叫藏秘?當然和西zang基本沒什么關xì。”
小柳低頭吃飯不吭聲。
楊平吃完擦著嘴感慨:“這還沒我做的好吃呢。”
小柳咯咯笑:“那有機huì你要給我做一次。”
嗯?這話歧義較大啊,楊平噎住了:“呃,看機huì,看機huì。那什么,這個藏秘基金啊,嗨,咱們連地方都還沒找好,慌什么。”
吃完午飯兩人驅車來到十剎海,找地方停好車。七繞八繞地找到那個四合院,這院子現在看上去一點兒沒有老宅子的感覺,大倒是夠大,按說也是小四合院,但怎么看怎么像趴趴房,有點兒空間就被碎磚頭圍起來蓋間伙房什么的。一顆老樹從間房子里破頂而出,虬枝猙獰刺向天空。楊平和小柳躲著蜂窩煤,凍硬的墩布,廢棄的家具,大概把院子看了個遍。
楊平蹙著眉頭咂嘴:“這院子怪不得賣不出去呢,這要是想修整出效果得花老鼻子錢了。光是建筑材料都運不進來,更別提和市政管網并網了。總不能上個廁所都得拎著塑料袋吧。”
小柳噗嗤笑了:“惡心死了你,”她倒是挺喜歡這院子,給楊平指指:“楊哥你看這院子的布局還是很不錯的。老房檐。門簪。門頭多漂亮啊,在這兒住的人已經麻木了,欣賞不來這院子的美了。”
楊平呵呵笑:“審美審美,你看這個審字,你得先有可以伸展的住處才能提的上美。生活能把美麗的東西磨滅,也能把美麗升華,很矛盾的。”
這時一間北房的門打開了,一個中年人提著只桶出來。看樣子是要去到臟水,看到二人奇怪:“你們找誰?”
楊平點頭笑:“哦,你好,我們是來看看這院子。魏總介紹來的。”
“魏總啊,那你們等等,我去去就來。”中年人提著桶晃晃悠悠出去了,大概過了五六分鐘才回來,這下水井也夠遠的。
中年人進屋放下桶,出來招呼:“這院子是明朝那會兒的。現在看是破敗了,但是修整出來絕對是京城獨一份兒。”
楊平給中年人讓根煙:“大哥貴姓?這院子要兩千萬?大柵攔那里的精裝修不過也就這個價了。”
中年人接過煙點上:“免貴姓闞。恩。這邊兒的的老宅子比那邊兒要貴的多。嘶……這老京北都知道,京北是座“無水之城”。我們這邊兒有前海,后海,西海,跟北海和中南海連通,這就彌足珍guì了。周圍你看啊,鐘鼓樓,宋慶齡故居,恭王府,這都是什么級別,現在看這院子很破舊,修整完別說兩千多萬了,四千萬都可以繃上去。”
楊平和中年人蹲在臺階上,楊平吸口煙:“闞哥,你說的是在理兒,但是這院子就是想修條下水道至少得挖一百多米,誰家讓你進屋挖溝啊。”
闞哥看來早都想過這個問題,至少沒財力實施而已,指點:“不用過人家屋,直接順著這胡同兒直挖,出了胡同口兒就有市政管網。這不才幾十米嗎?”
楊平咂嘴:“那我買套宅子還得負責整修胡同兒?這還是簡單的下水問題,以后的天然氣,暖氣,就是大點兒的建筑材料也進不來啊。”
闞哥吐個煙圈:“其實你挖胡同修整路面,兩邊的石臺可以去掉,到時候胡同至少可以拓寬二十公分,這不就可以進材料了嗎。再用青石板鋪路,你想想,古香古色的小胡同直通門口,多帶勁兒。這才是閉門修身,出門見“海”。”
楊平把煙頭摁熄在隨身的便攜式煙灰缸里,擺擺手沉吟:“嗯……這只是下水,工程就不小,還有房屋改建,唉,工程大得很吶。最重要是車來不進來,沒法停車啊。”
闞哥看見楊平腕手上的蓮花菩提,眉毛一揚:“呦,哥們兒,你這菩提手串是蓮花菩提?看來你也是為頑主啊。怎么稱呼?”
“楊平,楊家將的楊,出入平安的平。”楊平點點頭,把不銹鋼煙灰缸掛在鑰匙扣上,站起來:“闞哥,這賣宅子的事兒誰能做主?”
闞哥從褲兜里拿出對兒官帽,盤玩著:“這個還得我們幾兄弟一起商量著來,既然都是愛玩玩意兒的,那是自然親啊。好說好說。”
小柳落落大方地微xiào:“闞先生,那這宅子里的五戶人家都是你們族親?這就好辦了。”
闞哥點點頭:“都是沒出五服的親戚。我們商量理想的價格是兩千五百萬,楊先生,嗨,還是叫小楊親切點兒。您看這價格怎么樣,這價格也就是讓我們幾家兒能在京北買套大點兒的樓房而已。”
楊平撓撓頭,看看小柳。小柳點點頭會意:“闞先生,這套院落已經備很多人看過毛都沒有成交,就是因為改造工程太過復雜,巨大,胡同太過窄長。楊先生是有意購買,還請闞先生和幾位業主商量能不能再降降價。”
闞哥嘆口氣:“不是我不愿yì降價啊,小楊,這院子不是我一人兒的,我實在是住夠了,但是別人不愿yì降價。唉,要是能降價早就兌出去了。你看這國槐,這門頭,屋檐,影壁是給拆了,但是老磚都蓋這伙房了。這地界兒就不是咱工人階級住的地兒啊。”
這句話說得太給力了,正中楊平心里最柔軟的地方,曾幾何時工人這個名詞已經帶點兒貶義了?他感同身受,想想也是啊,姜老師不是說過,要算您往大處算,算個十萬帶八萬嘛。都是工人這不是自己給自己較勁么,當下一拍手:“就這么定了,闞哥,我也不講價了。就沖……就沖這棵老國槐,我買了。雖然進車停車不方biàn,我還正好喜歡這里幽靜雅致,曲徑通幽。”
闞哥喜出望外,每一次和人商量價格都是嫌貴,嫌改造工程浩大,這次這年輕人竟然不講價,太厚道了。家里人都在上班,不行,馬上打電huà叫回來。
闞哥趕忙把楊平和小柳讓進房里,一邊倒水一邊給幾個兄弟打電huà。楊平環顧一下房間布局,唉,全得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