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我們還特地坐車過來,這里的人一點也不少啊。”
在天王洲神無的帶領下,大家坐著通宵運行的電車,終于來到了幾站地之外的“偏僻”神社,但還沒有看見神社山門下標致性的紅色鳥居,寧寧便已經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給驚呆了。
不過神無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然后用已經司空見慣了的語氣回答道:
“畢竟這里也算是東京嘛,無論哪家神社人都不會太少,但這里起碼不用怎么排隊,在有些據說特別靈驗的神社,新年參拜的人得一直排上幾個小時才能輪到。”
“幾、幾個小時!那等拜完了天不也都快亮了嗎!”
寧寧將原本就睜大了的眼睛瞪得溜圓,不可思議地驚呼了起來,從不燒香拜佛的她根本無法理解,為什么有人、有那么多人會為了討個好運氣就浪費幾個小時在寒冷的冬夜里等待參神拜佛。
有那個空閑還不如再多看一看書本,再多努力一把,也許運氣和天賦的確決定了一個人成長的上限,但是努力卻決定了一個人成長的下限,就算天天向神明祈禱的人也總不能指望著靠一輩的好運生活,但只要肯努力的話,就算最后仍然無法出類拔萃,結果也肯定不會太壞。
“這就是個習俗吧,與其說是迷信,倒不如說只是為了感受節日氣氛、為了好玩。
畢竟這可是大半夜出門,即使是對于日本的年輕人來說,也很有一種雀躍的感覺吧——我說的當然是普通的好孩。”
楚方好像心有靈犀似的回答了寧寧肚里的疑問。神無聽了之后抿著嘴角矜持地笑了起來,稍微有點驚訝地說道:
“或許很多少年人真的是這樣呢。就算是在日本,大多數學生也是天天規規矩矩地上課。在天黑之前必須回家的。
而女生更有很嚴格的門限,就算撒謊說要在朋友家過夜,也不是能輕易得到許可的,而且自家的家長還必定要和對方的家長進行通話表示感謝——同時也是在探查孩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
像這樣可以光明正大出門夜游的時候,大概也只有新年和各種祭典了吧,而能夠在凌晨和朋友——尤其是女生一起在街上閑逛的,一年也只有這么一次。
我發現,雖然寧寧的頭腦更聰明,但如果要論洞察人心這方面。還是楚方更勝一籌啊,這或許就是天賦不同?”
“呵呵……”
面對神無微妙的表揚——應該算是表揚吧,楚方唯一能做的回答也只有笑一笑了。
在寧寧這種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天才少女面前談天賦是非常可笑的,雖然他在洞察人心方面的能力的確比寧寧強上很多,但那只是因為寧寧根本不屑于去琢磨普通人的各種陰暗心思罷了,而在對陰謀詭計的洞察上,寧寧其實是更強過他的——不管是頭腦還是客觀經驗方面。
一個真正的強者是不必在乎旁人的視線和感覺的,也只有像他這樣的弱者才會處處在意他人,根本不敢玩什么我行我素。而且往稍微陰暗一些的方向上說,他正是因為對岳父岳母、對道德的不信任,所以才經常琢磨人心,企圖搞清楚為什么岳父岳母不僅會收養他。而且還非要把獨生女兒嫁給他做老婆。
說老實話,楚方真的曾經陰暗地猜測過,或許自己才是岳父岳母的親生孩。而從小變成孤兒的可憐蟲其實是寧寧,但岳父岳母為了保證不偏不倚地對待兩個孩。不讓寧寧一受責罵就感覺是遭到了虐待,所以才一直告訴他們倆楚方是收養的孤兒。
但是岳父岳母又不可能真的讓別人家的孩繼承自己偌大的遺產。而讓自己的孩一無所有,或者只能分到一半或一小部分財產,那么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讓養女嫁給親生兒了。
——楚方可絕對不是因為電視劇里曾經這么演過才這么想的,正常來說,普通人就應該是這樣的吧?有善良的一面,但也多少有些私心。
反倒是像寧寧的父母這樣的“完人”,通常不是大忠就是大奸,而一個大忠的人又真的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嗎?楚方不是陰謀論或者只能看到社會的陰暗面,實在是通常情況便是如此,偶爾出現的極少數好的個例不能代表整個商人群體。
難道因為猴年馬月出了幾個好官或好商人,我們就能夠閉著眼睛說官員和商人大部分都是好的嗎?而事實上,把所有當官的和經商的都拉出去槍斃肯定有冤死的,但隔一個槍斃一個也肯定有不少漏網之魚。
這里的商人甚至也包括小商小販,財富帶有“原罪”的并不僅僅是大商人,小商小販之短斤缺兩以次充好的也不在少數,肯一直老老實實做買賣的人反倒比較罕見,因此偶爾出了那么幾個就立即被當作正面典型大肆宣傳了。
“說起來……我一直覺得有點奇怪,你爺爺不是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赤軍嗎,怎么又讓你天天穿和服,又讓你參拜神社什么的?”
因為神無剛才的表揚,心理陰暗的楚方變本加厲地發揮起了他洞察人心的本領,竟然質疑起了天王洲神無的爺爺,如果放在斯大林時代的蘇聯,他一定能夠在“全俄肅清反革命及怠工非常委員會”里謀得一席之地,甚至當上主席。
“嗯,我的爺爺雖然從年輕時就和其他革命者有些不同,但是直到我剛出生的時候,也還在堅持著那些已經不合時宜了的東西——從我的名字上就能夠看出來。
不過事實上,他在我出生之后其實思想就已經開始轉變了,倒不是叛變了革命,而是能夠更正確地理解主席和總理的思想,能夠把反對封建迷信和保持化傳統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并開始嘗試根據日本的實際情況,進行有日本特色的革命實踐。”
一提到自己的爺爺,天王洲神無不由自主地將原本就筆直的脊背又挺得更直了,表情也下意識地嚴肅了起來。
“雖然爺爺的嘗試失敗了,最后的結果證明即使是無產者也未必就具備著最堅定的革命性——尤其是在眼看著別人都放棄原則‘脫貧致富’了的情況下,但是每當看到天王洲組剩下的那些得以安度晚年的初代成員們,我就覺得爺爺或許干得也還算不賴。”
提起一把年紀了卻仍然很有精神的吉爺他們,神無輕輕地笑了起來,楚方和寧寧她們也都見過那些居住在天王洲家附近的老爺爺,從表面上看,他們的確和普通的退休老人沒有任何區別,根本看不出他們曾經是黑社會分,而那些老奶奶們也都很慈祥,任誰都猜不出她們的丈夫是兇神惡煞的社團成員。
“啊!神無醬果然也來了!我就說神無醬不可能不來嘛!
神無醬!這里這里!要來杯熱乎乎的甜酒嗎?”
走著走著,楚方一行人在神社的門口遇到了神無的幾個朋友,其便裝的那個一只手拿著杯,另一只手用力揮舞著,遠遠地就大聲招呼起了他們,楚方雖然聽不懂日語,但卻有黑貓小聲地在他身邊進行同步翻譯,所以也能明白她具體在說些什么。
“讓各位見笑了,那邊是我的朋友,一起過去吧。”
神無稍微有些抱歉地對楚方等人笑了笑,然后腳步輕快地走了過去,當他們來到盛著不停往外散發著熱氣的甜酒的大木桶旁邊,楚方看到那個穿便裝的短發女孩兩頰已經變成了瑰麗的酡紅色,根本不是因為寒冷所導致的正常紅暈,完全是因為甜酒喝得太多了。
“你可不要喝多了啊,人家明明寫著每人限領一杯的吧?也只有你每次都會厚著臉皮霸在甜酒桶的邊上。”
神無語帶嗔怪地走了過去,看起來和那個便裝女生關系真的很好的樣,不過聽她的意思,那個女酒鬼好像現在這樣也還算沒有喝多?難道那家伙是一滴酒下肚也會立即臉紅的類型嗎?
“恭賀新年。如果你再不來的話,這家伙就真的要喝多了。”
在便裝女生的旁邊,一個穿著華麗程度更勝神無的黑色大振袖和服的大和撫微笑著向她致以了新年的問候,然后還禮貌地對跟著神無過來的楚方和寧寧她們微微鞠了下躬,楚方一行人也連忙微笑著點頭回應了一下。
而在這個典型的大和撫旁邊,還有一個白衣勝雪的甜美少女,她身上穿著好像日本的結婚禮服“白無垢”一樣的白色大振袖和服,高檔的絲綢面料上帶著暗花,貼箔和刺繡也是用的銀線,而且并未像其他女孩一樣圍著毛絨絨的披肩或圍脖,好像要表現出一種冷清孤高的意境——穿白衣的家伙多半都是出于這種心態。
但即使如此,她的相貌也依然比旁人更加甜美可愛了三分,如果再圍上一條白色的狐貍圍脖的話,簡直就連楚方也想要捧著臉大叫“卡哇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