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怒了。
他的養氣功夫一流,早就超過所謂的袁隗、袁紹,可是現在,面對劉辯不加掩飾的蔑視,他還是怒了。不知道是因為被戲志才重創,境界受損,還是因為劉辯在他最自負的道統上表示不屑,他罕見的無法保持心境的平和。
“書生有什么不好?”荀彧看似平和,實則憤怒的抗聲道。
“書生有什么好?”劉辯反問道:“你們除了賣弄幾句古人的經典,給自己編一個光明偉大的祖先,還有什么用?就算你們說是真的,漢為堯后,袁為舜后,劉家就一定要把皇位禪讓給袁紹?三代故事多有偽飾,堯究竟是禪讓還是被迫退位,誰也不說清,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袁紹想也別想。”
荀彧一時語噎,不知道如何反駁。劉辯說得很無賴,卻也很實在。理由千萬條,最后能起作用的只有一個:實力。如果袁紹無法戰勝朝廷的大軍,就算有再充足的理由,他也得不到皇位。這就是擺在眼前的事實,任他口才多好,學問多淵博,也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劉辯繼續毫不留情的打擊著荀彧。“你自詡儒門領袖,掌握著儒門積累千年的資源。不過,我想你未必真的明白那些資源有什么用,否則你也不會被戲志才打成死狗。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讓戲志才離開嗎?”
荀彧愣了一下,不知道劉辯為什么會跳轉話題。不過他對這個問題的確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劉辯提到了這個話題。他立刻接了下去:“為什么?”
“戲志才現在神智不清,可是境界卻實在是高。我可以毫不謙虛的說,現在能治得住他的只有我,你不行,袁紹更不行。”劉辯笑了起來,笑得很得意,還有幾分殘忍。“我就是鼓動他回中原,我倒要看看他會先去殺誰。你們設了那么多局,現在也該輪到我來設個局了吧。你猜猜看,袁紹能擋住他幾個回合?”
劉辯還沒有說完。荀彧的臉色就變了。他和戲志才交過手。最清楚戲志才的境界。劉辯是不是戲志才的對手,他不太不清楚,可袁紹肯定不是戲志才的對手。如果袁紹被戲志才殺了,鳳卵落到戲志才的手中……
荀彧不敢想了。心跳如鼓。面色紅一陣白一陣。
“陛下……”
“你別指望我。”劉辯搖搖手。站了起來,背著手往外走。“我現在雖然不落下風,卻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在玄冥海。我有龍相助,戲志才贏不了我,到了中原,我卻未必能贏他。嘿嘿,至于為什么,你這么聰明的人,不用我說吧。”
荀彧急得語無倫次:“可是陛下,難道中原……”
“別跟我提中原,皇位我都讓出去了,讓給了你看中的陳留王。中原有什么事,應該由他擔著,與我無關。”他想了想,又道:“希望你教給他的東西有用,不要輸給戲志才。”
說完,不等荀彧回答,他撩帳而出,腳步聲漸行漸遠,什么也聽不到了。
大帳里只剩下荀彧急促的呼吸聲。
正如劉辯所說,他是個聰明人,已經知道了后果有多么嚴重。不僅袁紹不是戲志才的對手,劉協更不是戲志才的對手。論單打獨斗,戲志才幾乎是想殺誰就殺誰,如果他和曹操聯手,也沒有人能擋得住他們橫掃天下的步伐。
劉辯目前還能占上風,是因為他有龍。等戲志才從袁紹手中奪來了鳳卵,孵化出鳳鳥,劉辯就沒什么優勢可言了。而戲志才卻有著劉辯不具備的優勢,他掌握了一部分儒門積累千年的智慧。波蕩壑只是鼓十曲中的一曲,而鼓十曲同樣只是儒家智慧中的一種而已。以戲志才的實力,要找到他藏在嵩高山的秘室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一旦那些智慧落到戲志才的手中,就算劉辯有龍,也不是他的對手。
劉辯可以躲在玄冥海,不問中原事。他能么?
不能!因為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荀彧冥思苦想,心急如焚,呻吟了一聲,又暈了過去。
卡烏捷沖進了劉辯的帳篷,沒好氣的吼道:“你都和他說了些什么,他又暈過去了。”
“這跟我有什么有關系?我又不是他的保姆!”劉辯翻了個白眼,一臉的無所謂:“他自作自受。”
“你!”卡烏捷氣急,沖上來要和劉辯拼命,卻被貂蟬攔住了。貂蟬將她拉到一邊,好言安慰,多方解釋。說了半天,卡烏捷也明白了荀彧和劉辯之間的沖突,知道劉辯沒什么責任,尷尬不已。想救劉辯幫忙,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紅了臉,和貂蟬軟言央求。
貂蟬笑著打圓場道:“夫君,你就幫幫他吧,就算不幫荀彧,你也不能看著卡烏捷妹妹這么傷心吧。”
“她傷心什么,荀彧和她有關系么?”
“怎么能說沒關系呢?荀彧可是卡烏捷妹妹的意中人。”
“一廂情愿!”劉辯勾了勾手指,把卡烏捷叫到面前:“我可以幫你,不過,你先搞清楚一點,荀彧究竟打算怎么安置你。把這一點搞明白了,再決定幫不幫他,行不行?”
卡烏捷笑逐顏開,撲上來抱著劉辯又笑又跳,然后胸有成竹的一拍胸口,快步走了出去。
看著卡烏捷消失在帳外,貂蟬臉上的笑容淡了,幽怨的看著劉辯:“夫君,你明知荀彧不會給卡烏捷名份,又何必這么做?”
“因為他太可惡了。”劉辯咬牙切齒的說道:“不好好折騰他一回,難解我心頭之恨。”
貂蟬不解。劉辯哈哈一笑,解釋道:“荀彧有死志,但是他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不管是荀家,還是儒門,甚至天下,他都無法割舍。要對付戲志才,他只有和我聯手。當然了,我也必須和他聯手。既然如此,搶奪主動權就非常重要。我越是無所謂,他就越按捺不住。至于卡烏捷么……”
劉辯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讓她清醒一點,不要沉醉在自己的夢里。”
“可是,這是不是太……”貂蟬欲言又止。
“殘忍?”劉辯冷笑一聲:“難道讓她到了中原之后才明白這是一個夢就不殘忍了?”
貂蟬不知道怎么解釋,只能一聲嘆息。
看著羞紅了臉,卻毫不退縮的卡烏捷,荀彧半天沒反應過來。他直覺的認定劉辯的詭計,不免有些鄙視。男人之間的事,需要讓卡烏捷這樣單純的女子夾在中間為難嗎?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卡烏捷。
作為荀家下一代家主,怎么可能娶一個連漢話都不會說的蠻夷女子為妻。就算他愿意,荀家也不能愿意。他的父親娶了唐衡的女兒為妻,已經遭到了無數的罵名,他娶一個蠻夷,下場只會更慘。納妾?卡烏捷恐怕不會答應。更何況就算是納妾,蠻夷女子也不夠格。他荀彧要納妾,怎么也得是世家女子,否則同樣是極丟人的事。
他一直不肯與卡烏捷有更親密的接觸,就是因為他無法給卡烏捷一個未來。本以為分手之后天各一方,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誰曾想劉辯居然把卡烏捷帶到了玄冥海,而且和卡烏捷建立了緊密的關系。
他曾經背著卡烏捷在冰洞里跋涉,肌膚相親。
一想到這件事,荀彧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這個……”荀彧吞吞吐吐,不知如何開口。
卡烏捷臉上的羞澀慢慢的變成了擔心:“你……有妻子了?”
荀彧無奈的點了點頭。
卡烏捷的臉漸漸發白,結結巴巴的說道:“那……那如果我不介意呢?”
荀彧苦笑一聲,沉默不語。
卡烏捷明白了,她狠狠的瞪了荀彧一眼:“貂蟬姐姐說得沒錯,你們這些讀書人都是偽君子。”說完,她轉身奔了出去,沖到劉辯的帳中,撲到貂蟬的懷里,放聲大哭。
劉辯轉了轉眼珠,悄悄的縮到一旁,面對貂蟬責怪的眼光,無辜的笑了笑,聳聳肩。
劉辯走進了荀彧的帳篷,低頭看了看閉眼假寐的荀彧。
“嘿,別裝了。”
荀彧無可奈何的睜開了眼睛,怒氣未消,盡量不去看劉辯。劉辯也不在乎,一屁股坐在荀彧對面:“想好了沒有?我可沒什么耐心,卡烏捷現在很傷心,估計沒心情照顧你。貂蟬是我的女人,你是碰都不能碰,至于我,嘿嘿,你就更別想了。我可是皇帝。”
“在陛下的眼里,我連卡烏捷都不如?”
“當然了。”劉辯不假思索的說道:“她雖然沒讀過書,至少純真率性,敢做敢當。你怎么能和她比。”不等荀彧說話,他又說道:“你一定想說‘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是吧?沒錯,我是好色,可是你也未必就有德。你只是沒膽罷了。”
荀彧氣怒,提高了聲音:“陛下,士可殺不可辱。”
“你敢說,你對英子沒想法?”劉辯冷笑一聲:“你敢說,你不喜歡卡烏捷?”
“我……”
“你就是有心沒膽。”劉辯不屑一顧:“不過你也不用自責,儒門虛偽,你也不是第一個。夫子見南子后也不是賭咒發誓,指天劃地的說沒有越矩?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不是既想偷嘴,又不肯承認嘴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