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微服(上)
新舊制度的變革必然伴隨著大規模的動亂和流血,這也是陳燮一直在極力避免的事情。∷頂∷點∷小∷說,幸運的是現在是明末,經歷了一場絕對低谷之后的大明,無論是皇帝還是文人階級中的清醒者,都在思考怎么改變的問題。陳燮的出現,避免了一場民族沉淪的開始,同時也帶來了一股清新的改革之風。朱由檢死后,皇權的衰弱,民間資本力量的抬頭,文臣集團的軟弱等等因素,在陳燮這股絕對強勢的力量面前,在各種妥協之后,形式上的變革完成了。
一個大一統的國家,完成政治變革從來都可能是朝夕之事。民間的各種頑固勢力和新興勢力之間的對抗,不過是剛剛拉開了序幕。陳燮做的不過是自上而下的改革,沒有去動搖大一統帝國的根基,這才是變革能夠達成形式上的完成的根基。
陳燮只有五年的時間,能做的事情就是不斷的完善法律,培植新興勢力登上政治舞臺。這場變革,放在明朝的任何一個時期都絕對不可能完成,只有在明末,經歷了外部戰爭和內部動亂的洗禮后,傳統勢力的軍事力量變得無比孱弱的時候,才有得逞的可能。
后來的歷史學家在研究這段歷史的時候,更多的重點不是放在內部力量的自發,而是放在陳燮的軍事力量絕對碾壓的層面去看待這次變革。故而,歷史學家們更愿意把正史上的“建新憲政”稱作“刺刀憲政”,因為這次憲政的本質,就是在刺刀下完成的。
憲政會議結束之后又過了一個月的某個早晨,打開門的百姓發現,幾乎在一夜之間。街面上隨處可見的軍人消失的干干凈凈。負責京師治安的人換了一批身穿黑衣的人,這些人自稱“警察”。有看報習慣的人,其實早就知道了這個變化,《京都時報》作為皇家喉舌,第一時間就發布了消息。新的警察部成立,城內的駐軍僅保持人數為三千人的御林軍。專責守衛皇室。負責京師治安者,變成了警察。這些警察的來源有兩個,一個是過去六扇門的鷹犬,一個是原來的京營中挑選出來的青壯。
人還是這些人,不過變化卻不小,在城外軍營內被教官操了一個多月后,這些人換上了新的制服和裝備,又換了個名稱,重新上崗了。被裁撤的京營士兵。正常有兩條出路,一個是做警察,一個是做城管,兩條都不行的,拿一份遣散費回家某個營生。
警察歸警察部管,城管則作為順天府下面的一個部門,作為京師腳下的第一府,其內部機構的改革完成必然是走在最前面的。將來是作為模本向天下推廣的。
秋高氣爽的早晨,一身便裝的朱慈烺。像過去一樣,跟在陳燮的身后,在大街上隨便找個茶館,要了個大堂的位置坐下。自憲政會議后,這是兩人第一次結伴出行。已經認命的朱慈烺情緒不高,受邀之后又不敢不跟著出來。所以一直沉默以對。陳燮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依舊跟以前一樣,似乎大家還是過去的關系。
京師的百姓早就恢復了正常,新軍的軍紀根本就不是原來的京營能比的,在短短幾天的緊張之后。一切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該做事的做事,該吃飯的吃飯。絕大多數的京師百姓,每天都要做事,不做事家里就得挨餓,所以體制改革對于他們來說,沒有米缸里的米重要。
茶館墻壁上有一個公告欄,這是順天府做好了送來的,你還不得不花一個銀圓買下來。沒這個東西,你都不能開門營業。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是妥妥的惡政啊。
事情總是有好壞兩個層面,每天一早衙門來人更換公告欄里的內容時,這個惡政變成了普通百姓了解或者八卦朝政的最佳場所。
“看見了么?這大明的天下沒變化,《京都時報》上說的很清楚,這次叫憲政改新。”
“不對,我看《明報》上說的是憲政改革,別看只有一字之差,意義差別不小。”
兩個讀書人的對話,就在隔壁的桌子上,聲音還不小。有的讀書人喜歡在公共場合高談闊論,彰顯自己的存在。果然,他們這么一說話,立刻勾起了附近一些桌子上客人的注意力。大清早的出來喝茶的,往往都是生活比較好有閑暇的人,這些人最大的特性就是愛八卦。
“二位兄臺,我看不必糾纏于改新還是改革,最新的《京都時報》寫的明白,陛下求的是垂拱而治,為的是大明江山的長治久安。”隔壁桌子上的一個讀書人開口,插了一句嘴。
“嘿嘿,如果沒有這個什么國會,倒是真的垂拱而治了。”
“沒有國會?誰來監督官府?過去的御史臺么?他們要是能成事,大明何至于此?”
“你這是胡攪蠻纏,改新之后,綱常混亂,上下不分,何來長治久安?”
“嘖嘖,一看你就是官宦人家的出身,不然不會這么說話。大明吏治敗壞,積重難返,御史臺難辭其咎。凡是不愿意改新者,用《明報》上的說法,都是既得利益者。”
爭論不可避免的開始了,這一次憲政改革的內容多了一點,很多新的東西雖然報紙上反復宣講,但是效果很一般,別說普通百姓了,就算是讀書人也都難以理解全部。不能不說這次改革顯得有點生硬,但是任何一次改革本身,哪有不生硬的?這種事情就無法做到水到渠成,任何事情都有其兩面性,有人得力,就有人利益受損。
陳燮一直笑瞇瞇的聽,朱慈烺的表情變幻不定,不時的偷窺陳燮的反應。就在他為過去的綱常禮法深入人心暗自竊喜的時候,一個客人拍案而起道:“陳公改革,用心良苦,豈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能理解的?大明過去是個什么樣子?現在是什么樣子?你們忘記了建奴鐵騎縱橫直隸的過去,京師的百姓沒有忘記。你們忘記了赤地千里,餓殍遍地,大明的百姓沒有忘記。為何要改革,就是因為過去的那一套不合時宜了。”
此人站起來說話后,本來是敵對的雙方,居然同仇敵愾的應對。
“一介商賈,也敢言政,還不速速退散。”“呸!新的憲法看了么?憲法賦予每一個納稅人對國家政治的批評權利。在下不才,每年納稅二百銀圓,你們才交幾個銀子的稅?也好意思在這里大放厥詞?”
正爭吵的激烈時,門口一陣香風飄來,打斷了兩邊的對持。眾人看過去,來的是一個帶著面紗帽子的女子,身邊還有一個丫鬟和一個婆子。
“晚香玉姑娘,怎么這么早就來了?”店里的伙計立刻迎上去,招呼這個一看就是粉塵出身的女子。“樓里的姑娘們相約出城登高,我家姑娘訂的火燒和鹵菜都備好了么?”帶著帽子的女子一直沒說話,婆子上前來打招呼。
讀書人聽到這個名字,都有點不淡定了,最近京師名聲大噪的“晚香玉”,據說才藝冠絕京師風塵屆,談的好琴,吹的好簫,下的好圍棋,寫的一手好字,詩詞也是上佳。這么一個才女,淪落風塵,自然是招蜂引蝶,狂生追逐,猛砸銀子,以求一親芳澤。
不過這女子可不好見一面,尋常日子都是深居簡出,想要見她一面,不是會砸銀子就能見著的。你得能具備一定的才藝不說,還得精通算數。這是很有趣的事情,別的才女挑選客人,最多是琴棋書畫上設一點障礙,這個女子則弄了一些算數題,做的出來才能成為入幕之賓。這一招真是難住了不少才子,以前算數在大明的讀書人中間不受重視,現在被列入了科舉內容,而且還比重不小之后,算數得到了重視。問題是,很多人就算是重視,也花了不少時間去學習,依舊解不開晚香玉的三道算術題。據說她出道至今,在眾人面前路面往往是驚鴻一瞥,一共也才單獨接待過一個客人,那位幸運兒據說是個來自江南的張姓才子。
“有禮了,在下直隸李求明,見過香玉姑娘。”果然有自我感覺良好的人上前搭訕,畢竟是風塵女子,就算取消了賤籍,依舊變化不大。換成官宦人家的閨秀,誰敢如此冒失。當然了,閨秀也不會這么出現滴。
女子側了身子,不敢受此一禮,聲如黃鶯道:“客氣,香玉不過一介微末紅塵,不敢當先生的禮。”搭訕成功,自我感覺良好的讀書人立刻來了精神,正欲說話的時候,已經被同伴搶先拱手道:“香玉姑娘,適才我等在談論憲政,姑娘是才女,可否說說感官。”
這女子微微遲疑,少頃才道:“失禮了,姐妹們都在等著我,告辭了。”
這時候多巴胺分泌失控的朱慈烺忍不住了,站起來大聲道:“這位姑娘,為何避而不談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