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肯定不行,五十年都未必夠,陳燮覺得,一百年能做到這個就不錯了。中國還是太大了,尤其是這種多樣化的地形,南北差異,東西差異,太大了。這些差異,陳燮都不好說,免得打擊了朱由檢的積極性。
其他的問題也很多,但是不能急,一步一步來。大方向必須是對的,工業化,制度改革,這些必須堅持下去,不能停頓,一百年下來,沒準真的能做到免掉農業稅。
內閣、六部、六科,所有主官匯聚一堂,朱由檢坐在中間,陳燮坐在右邊,周延儒在左邊。這里本是“經筵日講”之所在,這會大家坐在一起,說的陳燮拿出的方案。
朱由檢主持,群臣辯論,首先說的就是御史的事情。清流文臣,不愿意與鷹犬走狗為伍,這話還不好意思說出口,只能拿祖宗法度說事。御史何肇元提到“祖制不可違”的時候,朱由檢的臉都黑了。這貨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擺明的要皇帝好看么?為了自己的臉面,他不顧皇帝的臉面了。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皇帝的臉面,大明走到今天,多少朱元璋定下的制度都發生了變化?這時候你說祖制不可違?
不用陳燮開口,也不用朱由檢發火,自然有人先開刀,周延儒就在◎↙,w▲ww.皇帝邊上的位子上坐著,什么都看的清楚,立刻就開口道:“按照這么說來,殉葬、廷杖,似乎也不能違背祖制廢除咯?何大人的意思,陛下廢除廷杖不是善政,而是違背了祖制的劣行?”
一巴掌就給何御史的臉打腫了,你提什么祖制啊?剛才還滔滔不絕引經據典的何肇元。瞬間就啞巴了,一張臉漲的通紅。好在周延儒還是給了他臺階下的,淡淡的又來了一句:“陛下說過,與時俱進,此一時彼一時,不要總是抱著舊的制度不肯放手。在當時是合適的制度,在現在未必就合適了。”說完還朝著朱由檢一拱手道:“臣無禮!”那意思,我說話沒經過您的同意,搶先說話了。這馬屁拍的正在癢處,朱由檢微笑的擺擺手,示意大家繼續。
心里卻在惦記這個何肇元,得讓錦衣衛去查一查他,找點證據讓他滾蛋回家。
調子定下來了,就事論事。別扯什么祖制啊。誰扯這個誰倒霉!接下里的問題就簡單多了,御史們強調權利和責任,誰來主導查案,到底誰該聽誰的?這話出來,就是圖窮匕見了。未必不能接受與特務的合作,問題是誰管誰,誰說了算。
刑部尚書張忻在邊上也來了一句,“至刑部于何地?”這是搶刑部的權利啊。他當然要說話了。以前不管什么案子,你能繞過刑部去?成立一個新部門不要緊。你的給刑部一個說法。以前御史是只有彈劾的權利,沒有辦案子的權利,現在御史的權利,該如何界定?
既然是說事情,那就好辦了。一直沒開口的陳燮,這時候笑道:“御史、刑部、廠衛之間的關系。其實應該是相輔相成的。”怎么個相輔相成呢?陳燮的辦法很簡單,這個新的廉政部門,刑部肯定是沒什么好說的,最后的案子得他們來審,如何定罪量刑。由刑部來決定。查什么人,不查什么人,這是廠衛的活,證據交到御史臺手里,由他們來決定,要不要抓人。
請注意這個細節,廠衛是沒資格抓人的,他們可以查案,但是沒有抓人的權利。這就不能跟以前比了,錦衣衛的緹騎,拿著皇命抓人誰敢攔?
陳燮把這個分工說完之后,所有大臣都傻眼了,這這這,這樣也行?所有人都看向了朱由檢,這事情事關皇帝最高權利的一部分,你開什么玩笑啊?處理大臣,難道不是皇帝來做決定的么?輪到御史臺什么事情了?這樣皇帝都能忍?陳燮你好大的膽子?感動皇帝的蛋糕!這個有點作死啊,大臣們屏住呼吸,不敢看朱由檢的臉。
這個時候的朱由檢,卻在露出微笑,點點頭道:“此時,思華與朕談過,吏治還一國之本,關乎國計民生,不敢怠慢。朕以為,廠衛查之,御史復核定性,最后報朕處審核,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偏聽偏信,冤假錯案。”
哦,原來是這樣,這一下事情就簡單了,反應快的大臣立刻站起來拱手道:“陛下英明!”大家一看這貨,居然是魏藻德,拍馬屁很有一套啊,居然搶在大家的前面。魏藻德其實也挺無奈的,他現在就剩下這么一套業務了。其他大臣,有幾個愿意跟他來往的,再不抱緊皇帝的大腿,一旦出點事情,沒準就是滅頂之災啊。他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仁慈上,所以一定要忍耐再忍耐,等待一個翻盤的機會。
群臣紛紛起來拍馬屁,陳燮心里苦笑著跟著站了起來,也拍了一下。滿意的朱由檢做個手勢,對自己的英明決定頗為自得,示意大家坐下道:“繼續商議。”
這個會就不是一天兩天能開完的,整整十天下來,一整套的制度從最初的框架,到最后的結論,說實在的已經改的面目全非了。但是核心沒變,無非就是一些權力的爭奪。
最終這個預算制度出臺來,其實已經不是一個東西了,而是變成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就是財政預算制度,今后不管是哪個部門,都得由一個財政預算,交給戶部審議通過。雖然說工作量大了很多,戶部高興啊。這玩意,我手里多了一個手段拿捏你。第二部分就是咨議局的監督機制,除了各省之外,京師也要搞一個咨議局,由各省選舉產生成員,任期五年,在京期間監督審議京師各部門的預算報告。這個咨議局啊,有一個特點,就是不要官員,當過官都不要。按說這個是最難通過的,但是皇帝堅持,群臣無奈的通過。最后一個也很要命,就是廉政公署,這個部門有兩個組成部分,一個是御史臺,一個是廠衛,誰來當這個老大?嘿嘿,當然是皇帝了。副職分別是左右御史,廠、衛的老大。
對于官員來說,廉政公署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今后不是廠衛想抓誰就能抓誰了,你得過御史這一關。但是作為御史,你不要亂來哦,上面還有一個皇帝,被皇帝發現你給貪官做了內應,那就是死罪,自己殺頭,家屬流放,遇赦不赦。這最后一條,是皇帝親口定的。
對于貪官該如何處理,以前是皇帝一句話,現在不是了,依法處置。當然這法呢,是皇帝來決定的。只要有真憑實據,貪污五十兩就罷官貶為庶民,咨議局的門也關上了,從此斷送政治生涯。貪污一百兩,那就得判刑了,什么刑?流放!根據數量多寡,來決定流放距離。貪污多少處死呢?一千兩,死罪!兩千兩,家屬株連,流放。一萬兩,殺全家,十萬兩,誅九族!這就是所謂的嚴刑峻法了,朱由檢自己搞出來的一套。這個事情,陳燮沒攙和了。
事情定下來之后,以皇帝的命令發布天下,各省必須盡快成立各級的咨議局,由御史、廠、衛整個選舉流程,以免有人弄虛作假啊。新的制度,于崇禎十九年開始正式執行。
這個事情確定之后,朱由檢又推出一個新的制度,那就是廢除匠戶、軍戶,皆為庶民。另設格物家一職稱,獎勵一些有杰出貢獻的工匠,給于他們社會地位。
能做到這個,真的是強力變革了,也看到了朱由檢內心的急迫,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多做一點事情,讓后人輕松一點。黑鍋,他來背,罵名,他來背。朱由檢就是這么想的,經歷過國家在崩潰邊緣的很長一段時間后,朱由檢痛定思痛的產物。
崇禎十八年的主旋律,就是強力變革,由皇帝發起的強力變革。推動這個事情的,無疑是陳燮,天下士紳都知道這一點,但是誰都無法撼動陳燮的地位。誰都無法阻擋變革的步伐,一些頑固的文人,要死要活的,結果鬧了一下,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為了給這場變革定性,朱由檢親自撰文,以邸報的形式傳閱天下。當然,大明的邸報,也發生了悄然的變化,不再是過去那種模式,而是一種類似雜志的形式,每個月一期,通報天下大事,朝廷命令。
該文從朱由檢登基之日說起,從最初的認為掃除閹黨,就能迎來盛世說起,到后來一次一次的失望。朱由檢以一種自責的語氣來說這個事情,完全沒有對他的臣子們有任何的不滿的語氣,總之就是把責任一個人扛下來了。最終總結出一句話:天變之所指,天下之變也。故,欲奠基大明萬世一系之偉業,須知與時俱進,與天俱進。
兜了一圈,還是要回到天的上面,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