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教什么,學什么?
車窗外的北風吹的呼呼響,啪的一聲,一顆雪珠子砸在玻璃窗上,盧象升撩開簾子看了一眼,淡淡道:“下雪了。”
柳如是一直很安靜的呆著,車內的光線太暗,擦了根火柴,給壁燈點上了。
光線恢復之后,陳燮才不緊不慢道:“身為大明的臣子,陳某只要忠于陛下就夠了。世界上沒有完全正確的人,不管你做什么,都會有人挑你的毛病。難道說,我明知道一件事情對大明來說,給絕大多數人帶來好處,因為怕被人惦記,我就不去做么?如果非要這么想,你們就大錯特錯了。茍利國家生死以,陳某人在任何時候,都是以國家民族利益為先。”
一番話說的特裝,特崖岸自高。但是在這個氣氛和環境下,卻顯得陳燮突然高大了起來。尤其是這兩位大明的傳統文人,他們對陳燮比較熟悉,仔細一想不就是這個情況么?自陳燮出道以來,經歷的事情那真是太多了。尤其是被人彈劾為藩鎮的事情,都不知多少次了。就前段時間,吏部天官李遇知的十幾個御史學生還彈劾陳燮,說遼東那邊的刁民,都是陳燮放縱的結果。長期以往,遼東必然成割據之勢。明明是大明的國土,為何成了化外之地?大明的官員,負有教化一方的責任,偏偏遼東是個例外。
這些奏折都被朱由檢壓下來了,遲遲沒有答復。也沒去處置那些御史和李遇知,御史風聞奏事,皇帝一般不會處置,但是針對陳燮的彈劾,往往沒有好結果。朱由檢的不動聲色。難道說另有原因不成?這些事情,兩位都知道,但是沒有在這里說,只能繞圈子提醒,并且用行動來證明,他們跟陳燮共進退。不然怎么會上陳燮的馬車?
你要是這倆的政治立場跟陳燮一致吧,那又不對,這倆的舉動源自他們內心最清楚,大明朝現在的局面,離不開陳燮這些年的功勞。今后發展的良好局勢,更離不開陳燮的謀劃。大明離開那些御史,一點問題都沒有,照樣正常運轉。一旦陳燮出了問題,整個大明的財政狀況。直接就會朝惡化的方向急轉直下。為啥?很簡單,兩個字“吏治”。
陳燮一倒下,圍繞他運轉的船舶司和商業稅系統,必然會發生重大的人員變化和制度混亂,換上一批官員上去,那還不大貪特貪?真以為這些御史是為了大明你就錯了,他們是為了銀子。陳燮過手的地方,哪里不是富的流油?遼東那個地方。現在都是一塊肥地。
陳燮,太肥了。誰看著不眼紅啊?換成一般的武將,早就扣帽子打滾子,先弄翻你y的再分贓。可惜陳燮不是一般的武將,手里十萬雄兵,手里還有強大的海軍。就算是朱由檢對陳燮心懷不良之心,照樣會有所忌憚。這也是陳燮為何不斷地把山東的力量調走的原因。山東距離京師太近了,隨時可以威脅京師的安全。真正讓朱由檢放心的,不是陳燮的忠心,而是他這些實際上的舉動,還有進軍南洋的作戰。這些事情。都證明了陳燮說的話。
如果真要想謀反,誰會這么做呢?那不是腦子燒壞了么?一個志不在天下的武將,一門心思想著什么星辰大海的家伙,朱由檢再不放心,那就是真的腦子燒壞了。陳燮就算在海外立國,朱由檢也不會有半點忌憚他。反正不在大明搞事就行了,至于那些奏折被朱由檢壓住的原因,陳燮的猜測,無非就是想見了他之后,當面給自己看,然后表示皇帝的信任,這是帝王心術罷了,別的臣子肯定會感恩戴德,陳燮只會裝著感恩戴德。
車到京師門口的時候,天色黃昏,雪花落下在地面上,覆蓋了舊的殘雪,來年春暖之時,積雪化了,才能看見下面的臟物。京師其他地方的變化不大,最大的變化就是路好了許多。天子腳下,首善之地,自然是要有些面子的。
沿途見一些乞丐在屋檐下蜷縮喘息,期盼這一夜的雪快點過去,明日起早還有命在的時候,一些大戶人家的婦人們,也許會施粥,順便給些舊衣服來穿。要是挨不過這一夜,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了。陳燮不過是看了一眼,便皺眉道:“京師的乞丐很多么?”
“好吃懶做之輩,哪里都有。”楊廷麟很不屑的來了一句,盧象升似乎深以為然。陳燮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還是不一樣啊。不過他沒打算做圣母,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今的大明,至少在北直隸的境內,荒蕪的田地很多,缺人的地方也多。找一個事情做,謀一口吃的,應該不算很難。這已經不去年那么艱難的時候了,北直隸一直在賑濟,勸百姓回鄉種地,這些乞丐留在城里,就算有別的原因,也輪不到陳燮來管。陳燮和這兩位的區別是,他們的的語氣里聽不到半點的同情,似乎百姓就該老老實實干活才是正確的選擇。
首先你要做一個順民,其次,你要做一個勤勞的順民,最后,就算是餓死,也不能造反。大概明朝官員的邏輯,就是這樣了。車廂內陷入了沉默,車近陳府,盧象升叫了一聲停車,拱手下車閃人,楊廷麟稍稍沉吟,也跟著下車走了。
這一趟,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希望得到陳燮的承諾之類的東西,真那么想就不會這么做了。那只能是私下交易,這倆都不屑這么干。
先回來一步朱慈烺,此刻正在皇宮之內,連續十日,每天下午都被朱由檢叫來,詢問他在江南的事情。朱慈烺倒是老實孩子一枚,陳燮教育他的細節,基本上都交代了清楚。
看看天色不早了,朱慈烺起身要告辭,朱由檢又道:“陳思華進京了,沒讓你去迎接,是因為你的身份是儲君。晚上你可以去拜訪,還是明天一早去吧。記住朕的話,姜逢源那些人的教育,對你來說也很重要,他們更多的是教你怎么做一個皇帝。陳思華教給的東西,更多的是教你怎么做一個人。兩人不要混為一談,首先你是個人,其次才是個皇帝。不要因為朕讓你在江南呆這么就,就認為姜逢源等人不值得學習,他們教你的,陳燮教不了。”
朱由檢沒有明說,朱慈烺也沒聽明白,不過他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問問陳燮。不,連夜就去問。這好奇寶寶,現在對姜逢源等人的教育,顯得極為不耐煩了。哪有在陳燮身邊那么輕松自在,還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做。
朱慈烺剛出來,就被宮女攔住了,請他去周皇后處。朱慈烺跟著過來,拜見母后,周皇后笑道:“叫你來是想告訴你,你也該大婚了。本來去年就定下來的事情,因為國內的事情太多,你父皇給耽擱了。上個月本宮舊事重提,皇上已經答應了,就在年前給你定一門親事,明年完婚。”朱慈烺已經不是處男了,自然曉得這里頭的事情。
周皇后這邊對付了一陣,一心要去找陳燮的朱慈烺,迫不及待的離開皇宮,趁落宮門之前出來,奔著陳府就去了。朱慈烺根本就沒理解朱由檢的意思,什么意思呢?一個是教什么,一個是學什么?姜逢源等人教的帝王心術,陳燮肯定教不了。陳燮教的如何識人知事,姜逢源他們也教不了。朱由檢自詡帝皇心術不是問題,但是識人知事上面,就不行了。這是自己的短板,所以才要讓朱慈烺跟著陳燮學習,補上這一塊短板。書呆子是教不了朱慈烺這個方面的知識的,實際上這個方面也不是讀書就能學到的,還得到社會上去打滾。
英明神武,天縱奇才,無師自通,這一類皇帝有沒有?縱觀歷史,這類皇帝真沒有。明朝出色的皇帝,基本都在早期,這些皇帝都經歷過內亂和外患的考驗。根本就不是后來這種在皇宮里長大,在皇宮里生活的皇帝能比的。英宗被王振忽悠,未必沒有這方面的原因。出去一趟回來,吃了很多的苦頭,一個奪門之變就回到了位子上,難道這里沒有歷練的原因?
明朝中后期那些扯淡的皇帝,基本上都是在深宮大院里長大的孩子,你指望他們做個英明神武的皇帝,那也太不現實了。更扯淡的是,像萬歷那種皇帝,無視太子也不重視太子的教育,結果出了一個木匠皇帝,接手他留下的爛攤子。
其實也不能全怪萬歷,誰攤上張居正、馮寶、李太后這樣的組合,是個皇帝都得尼瑪要崩潰。萬歷中后期的怠政,何嘗沒有跟文官慪氣的意思?君臣關系的撕裂,這里還有朱元璋留下的禍根——廷杖!這玩意是元朝的惡政,朱元璋這個土鱉出身的皇帝給留下來了,覺得這玩意好使,不聽話就打屁股。相比之下,宋朝就沒有這樣的問題。相比之下,軍事孱弱的宋朝,在南宋偏安的情況下,能堅持一百多年,何嘗沒有堅持善待士大夫的因素呢?
反觀到了明末,朱由檢吊死煤山后,長江以北的明朝地方政府,有幾次像樣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