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行會的主要話事人有九位,原則上是這九個人來決定行會的重大決策。無眼看就要開大會了,這九位卻一一被會場的招待請了出去,正在熱烈的會場氣氛,突然為之凝重。在場的都不是傻子,知道一定是來了大人物。而且能這么把人叫出去的大人物,真是屈指可數,呼之欲出了。這個突發的現象,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到底這幾位是被誰請去了呢?
張巡很意外的也被請了出去,進了樓上的小會議室內。看見陳燮的近衛隊長韓山時,張巡微微頷首,對面回了一個微笑,做了個請的收拾。入內,果然見到陳燮站在中間,與來者一一拱手致意。行會的這些會長、副會長、理事長們,最差的都是某個府咨議局的負責人。見到陳燮,跪拜之禮不用,但是長揖彎腰是必須的。要知道,他們見官不拜的社會地位,就是眼前這一位大人為他們爭取來的。
陳燮帶著微笑,看上去很溫和,招呼大家落座后,目光環視一圈,換來一群熱情的回應后,語氣沉穩道:“來的有點突然,事情太多了,主要是臨時想到一些話,想跟各位當面說。”
這個開場白呢,聽起來有點異常,正常的情況是,一份帖子,都得屁顛屁顛的登門拜訪。
“過幾日,就要回京師了,年底大家事情也多,所以呢趁這個機會說幾句心里話,大家能聽的進去就聽,聽不進去就當我沒說過。”陳燮的話是這么說的,在場的諸位耳朵都豎起來,露出傾聽的表情。眼神專注的看著陳閣部。
“我說兩個事情,第一個,自古以來,便有華夷之分。第二個,我大明乃天朝上國,這個地位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太祖、成祖等先圣打出來的。詳細的歷史課,就不給大家上了,其實各位讀的書比我多。怎么看第一個問題呢?很簡單,在國內,大家關上門來,怎么競爭都沒關系,我管這個叫自由競爭,這次回京,會請陛下立法。保護自由競爭。任何人,包括皇權在內,不得以任何非法手段,奪取大明人士的財產。歸納為一句話:謀逆除外,私人的合法財產,神圣不可侵犯。”說到這里,陳燮頓了一下,現在各位的呼吸變的急促了起來。這句話對他們來說。真是太震撼了。自古以來皇帝最大,要滅誰就是一句話的事情。現在發展到合法的財產不可侵犯的地步。這是在最大限度的保護大家的權益。
“在國外。我想說的是,同胞之間的競爭,絕對不能讓外人獲利。兄弟鬩墻于內,怎么能因此讓外人得利呢?肉爛在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們都知道,我這個人是最恨漢奸的。打遼東的時候,凡是漢奸,在我手里都沒落好下場。”陳燮笑了笑,在場有人的心里麻了。
“有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那就過去吧。現在我把話放在這里了,今后不要再犯錯就行。徐掌柜,跟西班牙人打交道,你可要長點心眼啊。別被所謂的長期合約蒙蔽了眼睛,更不要因為一點私利,破壞了大明整個行業的利益。絲綢為大明獨有,這個定價權就必須掌握在我們手上。再大的合約,也不能作為降價的理由啊。行會既然定下了價格,大家都要遵守。”陳燮直接點了名,左側坐著的一位胖子,已經軟了膝蓋,當時就噗通的跪下,陳燮趕緊起身,扶著他起來道:“我說過了,過去的事情就算了。起來吧,這里沒有追究大家的意思。”
徐掌柜在這個秋風瑟瑟的季節里,出了一身的汗,昨晚上受了涼,鼻子還有點堵,這一驚徹底的好了。陳燮看他一身的汗,笑道:“來人,請徐掌柜去換一身衣服,被著涼了。”徐掌柜被一名近衛領下去,走路踉踉蹌蹌的,膝蓋軟軟的沒力氣。
陳燮又露出微笑來,看著右手邊的一位中年瘦子道:“金掌柜,你是鹽商起家的,涉足絲綢生意不過五年吧。多種經營是好事,但是不能為了利潤,跟自己人較勁,最終便宜了東瀛人。倭寇給大明留下的傷口,可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啊。芮掌柜啊,作為松江府的絲綢商,本來就走在別人的前面了。做人要知足啊,錢是賺不完的。葡萄牙人正在與荷蘭人打仗,不能因為他們給的價錢高,你就什么都敢賣吧?軍中的敗類,我已經處置過了,好在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今后要引以為戒啊。”
這兩位更慘,直接就暈過去了,陳燮笑呵呵的擺擺手,示意人給扶下去。這三位商人,陳燮最惱火的還是芮掌柜,居然打軍需的主意,答應葡萄牙人,弄幾桿線膛步槍賣過去。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寫的。影子一直在盯著這些行會的頭頭們,這些情報都是影子提供的。大到跟誰談生意,小到跟那個女人睡覺,用的什么手紙,都能有記錄在案。要收拾他們,可真是太容易了。不過陳燮不想動他們,因為這些人是大明資本主義事業的先驅。
三位出去了,現場還剩下六位和一個旁聽的張巡,七個人里頭有五個坐不住了,站起來要拱手謝罪。陳燮抬抬手,示意他們坐下道:“都別緊張,今天這個場合不算正式,就是私下里給大家打個招呼。”多虧了不是正式場合,要是正式場合,得人頭落地了。
三位沒一會也回來了,這個座談還得繼續。陳燮出去方便一個,回來看看都齊了,繼續笑道:“再說第二個意思,跟外國人做買賣,大家就沒那么多顧忌了。誠信不誠信的,我看都不必太在意。就一點,千萬不要吃虧就行。這個我丟下一句話,誰要是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可以向最近的駐軍求救,如果得不到幫助,這筆賬算在我頭上。”
說完這個,陳燮站起來了,擺手示意大家別送,淡淡道:“就這樣吧,我先走一步。”
今天這個話,大家印象都很深刻,但是理解不同。別人的理解基本都是生意上不能便宜了外國人,張巡的理解就不一樣了。跟外國人做買賣無所謂誠信,這不是鼓勵大家出去后能掙錢就行么?他手里有船隊,都是荷蘭的武裝商船,這玩意是有大炮的。
必要的時候,可以去搶啊。這個念頭一開,心里就跟長了野草似得。陳燮的對外政策,實際上就是一種殖民主義的套路,用戰艦和大炮來開路,為貿易的利益最大化保駕護航。
這個座談會的內容,在大明的商界不脛而走,消息傳的很快,幾乎每個行業都知道了這次談話的內容。次年成立的茶葉行會,瓷器行會,都以這次談話為原則,制定了一些行規。相比于正經的工商屆,大明還有一幫人得到了一個信號,就是皇家船隊和鄭家船隊為首的運輸業,在海上跑的亡命之徒可不少。每到一個地方,風險大就正經的做買賣,風險小就搶的習慣,在這次談話之后漸漸的形成。
再次北上,陳燮沒有跟著家眷一起慢慢走,帶著衛隊快馬輕騎先走一步,朱媺娖和朱慈烺,走運河緩緩北上。這一路陳燮先去山東,膠州灣的船廠走一趟很有必要,接著到登州,登州這邊的搬家行動,已經進行了一大半。一些產業陳燮沒有搬走,直接轉售給了民間資本。例如龍口的船廠,現在生產的主要是打魚的船。奇山所的船廠,生產的是民用的武裝商船。出了所需火炮要去遼東采購,其余的都是民間自己制造了。登州呆了半個月后,陳燮過海去遼東。抵達旅順之時,已經是十一月底,遼東已經下了第一場雪。
沿著新修的水泥硬路官道一路北上,抵達鞍山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一個巨大的煙囪,這是一個巨大的鋼鐵廠,年產量按照二十萬噸來設計。生產出來的鋼鐵質量,雖然不能跟現代的一些好鋼材相比,但是一些常見的鋼材,已經能夠生產,質量也不算太差。
鋼鐵是一個國家的脊梁,很長的時間里,鋼鐵產量意味著國家的軍事潛力。遼東的鋼鐵廠一期建設完畢投產之后,大概需要五年,才能達成二十萬噸的年產量。到時候,這里將變成一個幾十萬人口居住的城市。實際上現在的人口也不少了,已經有十五萬左右,都是從山東過來的技術人員和家屬。這里有一個陳燮最為重視的部門,就是蒸汽機車的山寨工程小組。
從現代社會搞來的蒸汽機車,還是太先進了,就算是當代最頂尖的工匠,加上幾個最頂尖的技術人員在一起摸索,也很難直接仿制出來。但是人類的潛力是無窮的,已經造出蒸汽機的孫元化、宋應星、湯若望為首的技術團隊,他們提出了另外一個方案,在現有的蒸汽機的基礎上,開發一種新的蒸汽機車,可能功率沒那么大,但是至少是走出了第一步。
這個計劃,得到了陳燮財力人力上的大力支持,經過一年多的努力,第一臺蒸汽機車在陳燮抵達之前,終于生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