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漕運,何去何從?(上)
朱由檢這人有一門好,他要是信任一個人,就能對你有足夠的包容。他信任過很多人,可惜,那些他信任過的大臣們,都沒有給他一個過得去的成績作為回報。
唯一的例外就是陳燮,只要給他一丁點信任,得到的回報就是十倍,百倍,甚至更多。
聽到兩萬兩黃金的消息時,朱由檢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無心處理奏折。這可是黃金啊,兩萬兩,這才是跟著走了一趟運輸的運費,這還沒算從錢莊過來的匯票,韓贊周的密奏上說了,一船南洋貨物出手,可得銀圓三至五萬不等。這是何等的暴利?還是第一次掙這么多錢的朱由檢,突然發現面前又開了一扇窗戶。
“去,讓人把消息散布出去,看看大臣們的反應如何。”朱由檢叫來王承恩,一番吩咐。這個時候的朱由檢,就像看看那些大臣們的嘴臉了。想當初戶部和內庫窮的揭不開鍋了,還是有那么多大臣反對這個,反對那個。現在看來,陳燮說的是至理名言啊,無非就是利益之爭。國家多拿一點,私人就少拿一點。大明的田賦,不就是這么一個慢慢蠶食的過程么?
消息傳的叫一個快,很快就進了內閣這些大佬的耳朵里。周延儒的反應是表情平靜,內里如火。他可是宜興人,江南那個地方的情況,他可是熟悉的很。江南經商之風甚濃,周家也有做買賣的專門團隊,同樣是做買賣,周家一年能落下個五六萬兩就是好年景了。現在看看皇家船隊這一趟出去,自家那點根本就不值一提了。想到這里。心越發的熱了,要給家里人寫封信,再給陳燮寫一封信吧。不求他照顧別的,家里來信說船不好買,就照顧這個吧。
盧象升最為淡定,聽到這消息。只是淡淡道:“好啊,新軍有錢操練了。”
楊廷麟的反應也很淡然,哦了一聲:“好事啊,戶部的庫房不會被惦記了。”
洪承疇則慢悠悠的站了起來,端著茶杯在房里踱步,他是福建人啊。當然知道海貿的利潤多大,當官當到他這個地步,對財貨是沒太多的最求了。福澤一下家人,倒是可以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當務之急,是跟陳燮搞好關系,如何入手呢?這是個問題。
陳演當是看上去沒啥動靜,回到家里就熱鬧了。老婆孩子一個接一個的來求見,都在提這個事情。皇家船隊十條船,一趟南陽,掙了上百萬的銀圓。黃金兩萬兩。這事在京師傳瘋掉了,最玄乎的說法。船隊在爪哇發現了一座金山,搬百八十年都搬不完。
家里人的德性,陳演很不耐煩的揮揮手,都給打發走了。他其實挺無奈的,這些內閣大臣里頭,他跟陳燮可沒啥交情就算了。甚至還是有仇的,還是不小的丑。不過政治人物嘛,仇恨這個東西,都可以為了利益而化解。不過是需要一個契機罷了,仔細琢磨。陳演決定要迎合一下朱由檢,上一個奏本,名字就叫《海事奏》。
捏著胡子,陳演開始琢磨著,怎么寫才對皇帝的胃口,首先是要直接,這一點他已經了解了。朱由檢是喜歡直奔主題的,其次才是開海給國家帶來的各種好處等等。最后是歌功頌德部分,什么開海疆萬里,民不加賦而足國用,千古唯有之圣君之類的話,那是一定要說的。結尾的時候,畫龍點睛一下,請封陳燮為興海侯,太子太師,水師大都督,以酬其功。
什么?臉面?呵呵,這玩意能值幾個銀圓?
早朝之前點卯的時候,現場叫一個熱鬧,文的武的都在說一個事。文臣這邊還好一點,竊竊私語的。武勛那邊就沒什么忌諱了,嗓門大的直接就給現場覆蓋了。
“聽說沒有?內庫這回怕是裝不下了,金山銀海啊。”
“哪有那么離譜,我聽說的是五百萬銀圓,差不多是一年的田賦來了。”
“不懂了吧?財不露白,誰掙了銀子滿世界嚷嚷?”
這么俗的事情,成為了今天的主要話題,讓一群清流文臣很不爽,但是也很無奈。昨晚上好多人都沒睡著,都惦記著自家那點事情,是不是能從這里面撈一點補貼補貼什么的。以前反對開海的文臣,也在琢磨這事情該怎么挽回。一些人是真不關心,比如盧象升、楊廷麟、史可法這幾位,湊在一起商議滇西戰事。孫傳庭可是連續上奏,開春以來,官兵連續作戰,一鼓作氣給張獻忠等人攆出了過境,現在進入木邦了。這樣一來,戰事基本就停下了,孫傳庭的意思,是繼續追殺啊,還是班師回朝,朝廷給個說法。畢竟流賊主要頭目還在,實力還有一些,除惡務盡啊。
盧象升對孫傳庭有不滿情緒,主要是因為奏報不實。什么叫大小三十余仗?斬首三千余,這不是忽悠人么?都是帶兵打仗的出身,你當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登州營那邊有東廠的人,帶回來的消息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賊敗走甚急,李總兵云聰揮兵急追,接三陣,斬首千余。賊入木邦,望而興嘆,不能追之。整個滇西的戰斗,就打了那么三次追擊戰,還都是人家李云聰帶著四個鎮打的。你往大里說,這個理解,也能接受。問題你不能提都不提人家一句啊。
楊廷麟和史可法,湊在一起關注的重點還是安內。經歷過長期的民變戰爭,陜西、山西、河南,這三個省的問題極為嚴重。趕上又是一個災年,賑濟安民是當前最主要的工作。以前是沒錢,現在是有錢,還有就是糧食從哪里去買的問題。這些,這兩位都要拿出各章程來,這會抓緊碰頭達成一致,早朝的時候跟皇帝匯報。
跑一趟就是上百萬的進項,這個事情太嚇人了。所以,這會都在說這個事情,就算沒攙和的,也都閉嘴在聽別人說。唯有這三位比較特殊,一個煢煢,兩個說著自己的事情。
“不行,這個絕對不行。”突然史可法高聲說話,眾人被他的大嗓門驚著了,無不愕然的看著他。楊廷麟也頗為尷尬,趕緊低聲道:“有話好好說,喊什么喊?”史可法不客氣的冷笑道:“開春之時,糧價高居不下的時候,怎么就沒那么好心?現在好了,想起來低價售糧食了?還打上了賑濟糧食的主意,還拿漕運說事。別人怎么想我不管,史某人在這個位置上呆一天,都不會接受這個建議。”
楊廷麟就知道這個事情在史可法這里過不去,就是嘗試一下而已。什么事情呢?跟江南的大米和漕運有關。這些年有個事情,那就是漕運的重要性江河日下。朱棣遷都之后,每年要從江南運數百萬石糧食到京師,一直以來運河非常興旺。但是最近運河沿線的日子不好過了,首先說糧食,遼東的糧食連續兩年大豐收,尤其時遼東種大米這個事情,誰能想到呢?東北那個黑土地,哪里是中原和江南的土地能比的了的。整個東北現在就是明帝國黃河以北最大的糧倉,大米的價格、口感,直接碾壓來自江南的大米。春天那會,不就是靠著東北的大米,山東的雜糧湊一起,滅了那幫黑心糧商么?
其次就是這個江南大米的問題,這些年江南的大米產量一直在下降,原因自然是因為工商業的發展。大批農田改成了桑林,都在發展絲綢行業。因為這個,什么西班牙、葡萄牙的商人,都往華亭運大米,一度買賣興隆。但是最近這個生意又不太行了,起因還是春天里的糧商事件,大批從南方運來的大米,現在積壓在京師,江南積壓的數量更為驚人。實際上這個事情,跟漕運的關系真不大。最近幾年,漕運最大的對手不是什么東北的糧食,而是海運的興起。江南的糧食也好,茶葉、棉布之類的物資,都不走漕運了,而是走的海運。
如果正常的去鼓吹這個事情吧,肯定要被京師的百姓噴死。所以有人很聰明,繞著彎子找到了楊廷麟,提出漕運不景氣的事情,是不是把江南來的大米,納入賑濟糧食的采購范疇呢?再通過政府的手頓,確定今后京師的糧食,只能走草原。這樣一來,漕運也就能活下來,上百萬靠運河吃飯的百姓,也能穩住。出于為百萬靠漕運吃飯的百姓考慮,出于當前國內急需穩定下來,休養生息的現狀考慮,楊廷麟動心了。
史可法則不然,他現在是戶部侍郎,賑濟糧食采購這個事情是他在負責。史可法的邏輯很簡單,以前這個糧食,都是從山東、遼東到天津上岸,那會誰肯出一粒平價糧食來救災民?哦,現在好了,局勢剛剛緩和,就有人惦記上這個買賣了。想都不要想,別說來自山東和遼東的糧食價格要低于來自江南的糧食,即便是價格要高一些,史可法也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