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科舉改良的緣故,崇禎十五年的鄉試和本該今年二月的會試,都被朱由檢以改良之名推遲了。鄉試加入了農學和算學的知識,規定如下,新增農學五題,答對三題者才能中舉。新增算學兩題,答對一題方可中舉。會試的改良更進一步,新增農學十題,必須答對六題,新增算學五題,三題答對才能算過關。其他的科舉內容不變,八股還是占大頭。鄉試的試題,由各省自行擬定,會試的試題,自然是朱由檢親自來。
新增的內容,農學題目出自《四時纂要》、《農桑衣食撮要》、《經世民事錄》《齊民要術》《陳旉農書》,算數的題目,出自新編的《算數》一書。考慮到天下學子可能找不到這些書,朝廷特意給每個省各送五千冊。可以說朝廷想的很周到了,新書在年初就開始往各省運去,考慮到鄉試就在秋天,要求各省只選一本農書作為出題的出處,一面造成因為時間不夠,導致不公平的現象發生。也就是說,書下發了,各省要告訴應試的秀才,你得專門讀哪一本,今年就考這里面的內容,下一科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
科舉增加了農學和算學的內容,實際上引起的反彈不算太大。很多讀書人農學或許不行,但是算學是不會太差的。為什么呢?不是每個讀書人都能考中的,不少人科舉無望,生活所迫之類的原因,往往要去做一個賬房或者師爺的工作。
十里長亭。送別到這就算要結束了。給陳燮送行的隊伍可謂慘不忍睹,文臣之中給他一個面子的,居然只有區區三人。盧象升、楊廷麟、史可法。很意外的就是史可法了,這位著名的頑固派,居然來送陳燮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是因為陳燮舉薦他的緣故,這家伙就不是那樣的人。只能說,他被陳燮的一些舉措打動了,真正的救民于水火的軍隊,只有登州營。能夠打造一支這樣軍隊的人,總是會讓史可法這種人尊敬的。
“行了。都別送了,就到這吧。”陳燮干了一碗救,揮揮手轉身翻身上馬,追上大隊。
留在原地的三人,表情各自不同。盧象升是非常復雜的表情。對陳燮,他談不上什么知己,也談不上惡感,甚至都談不上喜歡。傳統思維深入骨髓的盧象升,能出現在這送行的隊伍就就不錯了。楊廷麟則是有點惋惜,他倒是希望陳燮能留在京師,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做起來就順手多了。史可法的表情則是沒有表情,似乎在送別空氣。
“陳思華。行事乖張,不免有離經叛道之嫌。”盧象升嘆息一聲,給出了這么一句話。
楊廷麟沖陳燮的背影揮揮手。淡淡道:“只要他不做曹孟德,就是楊某的摯友知己。”
史可法不說話,默默的轉身要走,卻被楊廷麟喊住道:“史憲之,你怎么不說話?”
史可法站住,頭也不回道:“能說出兩個凡是的人。難道不值得我輩肅然起敬么?”兩人一愣之際,史可法又道:“我輩讀書人出仕。難道不就是天下大治么?大明如果在陳思華手里實現天下大治,何樂而不為?道德文章固然重要。難道還能比民以食為天重要?陳思華只要能讓天下的百姓豐衣足食,何嘗不算一個在世圣人?”
這番話給這兩位帶來了巨大的沖擊,楊廷麟幾乎是驚呼:“史憲之,不可狂言。”
史可法轉身,淡淡的一笑道:“你們去河南看看就知道了,我說了不算。”提到河南,這兩都愣住了,腦子里開始翻最近河南的奏折,去年一年最多的內容,就是地方官員彈劾登州營。說登州營鼓噪草民與官府作對之類的奏本最多了。這個怎么都跟史可法的話聯系不上。
好在史可法又繼續道:“數十萬流寇圍攻開封的時候,那些彈劾登州營的官員在哪?洛陽陷落的時候,那些官員又在哪?闖賊橫行河南的時候,他們又在哪?陳閣部平定河南亂局之后,他們倒是活蹦亂跳的,一個比一個能說能寫。別的地方不敢說,河南的亂局,享受特權的官紳和王爺們,都出了一份力氣。”
說完這些,史可法大步流星的走了,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這倆站在原地,覺得事情很玄妙,史可法是什么人啊?當初在江南御史任上,彈劾陳燮的急先鋒。怎么被陛下丟回家里之后,再出來任職就換了一個人呢?實際上這兩位能猜到原因,但總是覺得這個反復太大了。登州營在河南,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
南下的陳燮這一次沒走海路,到了通州便上了運河上的船,一路晃悠悠的南下。這一路上,那些本該對陳燮充滿仇恨的官員,居然一個不拉的都來迎接。對于這種現象,陳燮自然是死活都不上岸。有官員來迎接,站在船頭說幾句話,帶來的禮物如果是不值錢的土特產,那就收下好了,其他的請帶回去。這個規矩,很快就沿著運河傳開了。
這一路走的非常順暢,五百騎兵沿著運河邊上的官道護送開道,還真的沒有不開眼的家伙。坐船坐的悶了,陳燮便上岸騎馬跑一圈。在春天里旅行,本該是一件愜意的事情,可惜陳燮的好心情,很快就沒有了。原因是運河的水位很低,勉強能跑船,一些地段要用纖夫來拉著走,船底都刮上淤泥了。
十六年的春天,大明北部的旱情依舊沒有任何緩解的跡象,京師的糧價眼看就要走高。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剛到天津,陳燮便下了船上岸,帶上一百個騎兵,往天津碼頭去了。
白河里船帆點點,看見這一幕陳燮就放心了,這種硬帆的五百料貨船,除了登州別的地方沒有。吩咐一名士兵去看看碼頭上的糧食是什么。身著登州營軍裝的士兵,很快就給陳燮帶回了答案,都是來自南洋的大米。這些糧食,都是番鬼送到登州,然后直接在碼頭上換的船,運往北直隸或者遼東銷售。還有些糧船,是從高麗和東瀛來的。
話說東瀛和朝鮮這兩個地方,自己的百姓都混不到一個飽肚子,居然還有糧食運來大明販賣。可見商人都是一群什么人。有了這些商人,就不怕京師的糧價過高,唯一需要警惕就是壟斷。想到這里,陳燮轉身回到運河碼頭上,動手給朱由檢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回京師。
什么與民爭利的鬼話,現在朱由檢是一概不信。陳燮直接告訴朱由檢,北直隸的旱情嚴重,運河水位低,缺糧食是一個必然。年前的糧食價格已經漲了一成,正月里又漲了一成。二月的糧價上漲很可能迎來一個,為避免這個現象的出現,讓朱由檢直接以皇家的名義,派出錦衣衛和東廠的人手到天津來,購入這些糧食拉到京師,沖低糧食價格。并且一再強調,商業的問題,就該用商業的手段來解決。京師的糧商不是囤積糧食準備賣高價么?那就用海量的糧食來沖垮他們的信心,無利可圖的事情,誰都不會去做。
對于京師這樣一個城市,糧食價格引起的恐慌是很嚴重的事情。朱由檢接到陳燮的信,立刻引起了重視。正常的程序,肯定是把內閣大臣們都找來商議一下,不過看完陳燮的信,朱由檢便冷笑了起來。也好,給那些奸商一個教訓吧。
二月二,陳燮抵達濟南的這一天,一支打著東廠旗號的車隊開進了京師。四輪馬車二百輛,車上用帆布蓋的嚴嚴實實的,誰都不知道運的是啥。東廠太監吳直站在大門口,看著停在門口的馬車,露出陰森森的壞笑。這筆買賣,也就是他和王承恩知道,曹化淳已經老了,眼看就要退休了,司禮監的位置,吳直盯上了。既然如此,那就得把萬歲爺交代的事情辦好咯,辦的漂亮一點。
一車一車的糧食,連夜運到了城區的各個新開的店鋪內。東廠要做點皇家的買賣,弄一些店鋪真是太容易了。這個事情謀劃了一段時間后,一切果然如陳燮所料,二月初一,京師的糧價就開始上揚,漲價的額度已經達到了年前的一倍,真是一群不知道死的奸商啊。一斗米,就敢買四百文,一斗小麥五百文。真是心肝黑,腸子黑,屁眼黑!
漲價之后,果然造成了恐慌,一些沒多少積蓄的市民,一看這陣勢就怕了,早早起來就在糧店門口排起了長龍。這會城門都沒開呢,天還是黑的。
二月初三的清晨,在一場排隊買糧食的悲憤氣氛中開始了。這一天,史可法同樣起了個大早,京師的糧價他也主意到了,而且還上了奏本,不過陛下沒有任何回復就是了。
一個老蒼頭牽著毛驢,史可法上朝的路上,看見糧店門口的長龍時,忍不住皺眉,打定主意早朝上要拉著皇帝說明白這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