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燮到了寶豐,派人給洪承疇送信,表示不日前往開會。洪承疇對登州營的不滿,是每一個文官都會有的,這是立場問題。不聽調遣的武將,不是好武將。
看了陳燮的信,洪承疇氣的哼哼哼。蘇皓宸借口錢糧不濟,不肯服從指揮一事,洪承疇是記在心里了。你要真是缺少錢糧還算了,那么多軍隊,要說吃的好穿的好,登州營是頭一份。當初在汝州扎營的時候,登州營每天吃三頓,這也就算了。氣人的是,登州營天天都在吃肉罐頭,開飯的時候把隔著不到五百米的秦軍給饞的。都是當兵的,憑什么啊?
吃的好點也就算了,登州營人人披甲,還不是什么棉甲之類的。秦軍也算能戰之師了,裝備還湊合,跟登州營一比,就尼瑪叫花子。就你這樣的,有資格叫喊錢糧不足?
洪承疇心里窩火,登州營這個藩鎮的名頭,在他那里是坐定了。這家伙夠壞的,想了個主意,上表給京師,狠狠的贊揚了陳燮的辛苦,卻不提戰功,建議皇帝招陳燮進京,以正視聽。不是都說陳燮是藩鎮么?那就讓陳燮進京面圣,洗刷陳燮的污名。
不過這個奏本,到了京師之后,皇帝是怎么想的,現在他還不知道。
為了對付洪承疇,陳燮可是把相關史料都找來看了一遍。現這貨真是個心狠手辣,沒什么節操的家伙。萬歷四十三年。23歲的洪承疇赴省參加鄉試,為乙卯科中式第十九名舉人。次年,赴京會試,連捷登科,為丙辰科殿試二甲第十四名,賜進士出身。11年后,任陜西道參議。這個升官度不算太快。崇禎二年,帶著一群烏合之眾,解救韓城,這才名聲大噪。隨后在楊鶴的招撫策略中。他扮演了堅定的反對派的角色。認為只有殺光流賊,才能解決民變的問題。楊鶴的招撫策略失敗后,洪承疇登上了三邊總督的舞臺,開始了他殺殺殺的剿賊生涯。
明末圍剿流寇有數的猛人里頭。他算頭一號了。現在洪承疇是五省總督。原則上陳燮還是要聽他的。不過洪承疇和陳燮心里都明白。面子上的東西不要太認真。尤其是在陳燮帶著一支六千人的騎兵追殺了流寇數千里之后,陳燮在崇禎眼里的地位完全不一樣了。沒有哪個武將能憑一己之力,追殺二三十萬的流賊。還能一再獲勝。
洪承疇后來當漢奸的歷史,就不去管他了。陳燮對這個人有一個大概的認知之后,確定他是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類型后,決定跟他保持距離就好了。合理的命令執行,不合理的命令不予理睬。
三月十二日,張獻忠攻取于羌州,長驅西進。張獻忠由鄖陽故道,經商州(今商縣)入陜西,與高迎祥會合于鳳祥,陜西農民軍勢復大盛。沒有老回回,沒有過天星,張獻忠還是走在了歷史的路上。
同一日,在寶豐休息了五天的陳燮,帶著五百騎兵和近衛,前往汝州拜見洪承疇。
塔塔塔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城外五里列隊等候的是曹文昭,秦軍有名悍將。曹文昭對大明的忠誠毫無疑問,這一點陳燮肯定比不了。對文官的服從性,陳燮也比不了。曹文昭、賀人龍、虎大威這種武將,才是文官最喜歡的武將。
遠遠的馬蹄聲近了,曹文昭望著大路上卷起的煙塵,心里對陳燮的好奇心也到了極點。要說打仗,曹文昭真的沒服氣過誰,但是他還真的服氣陳燮。不為別的,曹文昭跟后金真刀真槍的干過,半點便宜都沒占到。可是陳燮呢?打一次贏一次,這就沒法比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就是這個意思。文人吵架,用嘴巴說服對方完全是不可能的。武將打仗,贏了就是贏了,輸就是輸了,一點假都攙不了。
看著數百騎兵整齊的在五百步之外停下,最前面的陳燮不過是輕輕的舉手,后面的騎兵就能做到整齊劃一,可見這支騎兵的精銳程度了。曹文昭邁步上前,前方陳燮也翻身下馬,身后的五百騎兵也都跟著整齊的下馬。站在馬身邊的士兵,一點聲音都沒出來,這個軍隊真不知道是怎么練出來的。
還在山西的時候,曹文昭大小仗打了幾十次,洪承疇都不給他敘功。這哥們居然沒造反,陳燮真是很服氣他這一點。換成別的武將,沒準就反了。現在洪承疇讓曹文昭來迎接陳燮,可沒安什么好心思。大明兩個最能打仗的總兵湊一起了,沒準能擦出火花也不一定。
陳燮大步向前,身后是24人的親衛隊,人人手扶腰刀,步伐節奏完全跟著陳燮走,渾然一體。曹文昭也帶著五十個家丁,不過他的人雖然多,走出來的氣勢卻沒法跟陳燮這邊比。為什么這么說呢?很簡單,鞋子不行。陳燮那邊是大頭皮靴,走在路上夸夸夸的響,視聽效果絕對是步調一致。曹文昭這邊就不行了,別看盔甲鮮明,要說走隊列,登州營隨便甩秦軍幾條街。當今天下的明軍,就沒哪一支軍隊會把走隊列當一回事。
兩邊相見的時候,陳燮的步伐一停,身后跟著整齊立正的腳步聲,真是震撼人心。人多一方的曹文昭,都覺得心給人震的上下抖了幾下。真是太少見了!
“登州鎮總兵陳燮!”陳燮自我介紹,并主動拱手。曹文昭也不失禮數的拱手道:“曹文昭,山西援剿總兵,戴罪之人,不敢受陳總兵之禮。”
陳燮聽了微微一笑,淡淡道:“當今大明,要說能打仗,打勝仗,我排第一,曹總兵算第二。待罪,待個屁。沒曹總兵帶著援兵來此,洪總督就得抓瞎。說句不好聽的,武將在前面拼死拼活,憑什么讓一幫文官指手畫腳的?”
這話說道曹文昭心里去了,但是他不敢承認。他可不是陳燮,他是曹文昭。臉上露出慚愧之色,曹文昭笑道:“慎言,慎言。在下奉命來迎,請!”
兩人在前步行,曹文昭的家丁跟陳燮的親衛并排一起走的時候,互相看看。家丁們的感覺,這登州營確實精神,但是也看不出什么特別強大的地方,怎么人家就能打勝仗呢?都是玩騎兵出身的,這個真想不明白。
走在前面的曹文昭就忍不住問:“陳總兵,我觀貴部騎兵無甲,是否有什么講究?”
陳燮笑道:“甲是肯定有的,不過是內置的鎖子甲。登州騎兵走的是輕騎的路子,講究的是快打快走。一旦遭遇大股敵軍攔截,先以弩射擊,十五步之內以短銃殺敵。一般情況下,遭到這兩輪打擊的對手,很難支撐下去而敗走。”
“對陣后金,也是如此么?”曹文昭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陳燮聽了啞然失笑,少頃方道:“怎么可能?后金打仗的路數,曹總兵不是不知道。換成你,也不會拿騎兵沖擊步兵方陣。對后金,我都是以步兵活力摧毀有生力量,騎兵側翼游動。少量的斥候之間的作戰,倒是經常有騎兵對騎兵的作戰。”
曹文昭聽的有點不明白,自言自語道:“步兵火力?怎么解釋?”
陳燮笑道:“大炮,排槍,火箭,嚴謹的陣型直接平推,重點是火力投放的量和度,技術上的碾壓。說了你也不懂這些,我們玩的不是一個路數。”
剛才陳燮還夸人家是大明打仗第二厲...
害的,掉頭就說人家不會打仗,這話說的曹文昭面露尷尬,家丁各自不忿。曹文昭脾氣不錯,想想戰績覺得人家說的也對,一番話里頭,聽不懂的東西也確實不少。什么嚴謹陣型平推,什么火力投送。真是不懂!
“陳總兵,流賊匯聚陜西,總督大人堵截之策落空,怕是要拿人來頂罪了。”曹文昭這是好心,提醒一下陳燮。登州營不聽調遣,導致堵截之策失敗,肯定要往陳燮頭上栽贓的。
“扯淡,陳某追殺幾千里,但凡哪個縣城能堅守一天以上,都不會被攻破。洪總督手里才多少兵力?指望這點兵力堵住流賊回陜西,不是笑話么?更不要說,這些兵力真心實意打仗還能打的贏的,tmd一個都沒有。真心實意打仗還能打的贏的,也就是你我了。”陳燮說的話一點都不客氣,曹文昭頓生知己之感。
“流賊數量太多了,而且從不正面作戰,打的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要說能打的,左良玉算一個。”曹文昭提到左良玉,陳燮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他的本事在哪我知道,打劫百姓,殺良冒功,是個行家里手。所謂兵過如篦,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別人說這話,曹文昭能噴他一臉的。天下官兵是一家,老百姓沒吃的,當兵的也沒吃的。不搶怎么辦?曹文昭也沒少縱兵劫掠。唯有登州營,走到哪里都是秋毫無犯,陳燮說著話誰都挑不出毛病來。身高跟陳燮差不多的壯漢曹文昭,被這話說的臉都紅了,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