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后期的這幫皇帝,真是挺可憐的。從萬歷開始,有一個算一個。文官都在玩把皇帝當豬養的游戲,不愿意當種豬的皇帝在文官的眼里不是好皇帝。
崇禎無疑是一個權力游戲的好手,但也僅僅限于此。他對這個國家的認知,僅僅限于別人告訴他的內容。不客氣的說,就治國能力而言,他都不如木匠皇帝天啟。人家還能扶持一個魏忠賢出來,搞的文官集團乖乖的聽話。從大明君主的角度看,崇禎及格線都不夠。
溫體仁果然要動孫元化,打算換個人來當這個登州巡撫,讓孫元化去南京當禮部侍郎。關于登萊治下的這些官員,該怎么賞賜的奏折,看的崇禎眉頭緊鎖。關鍵是孫元化,這家伙是跟著周延儒的。崇禎很想拿掉他,問題是拿掉一個功臣,換誰去當這個巡撫,又能壓住陳燮?習慣性的,崇禎問王承恩:“大伴,溫體仁上的折子上,要調走孫元化,讓謝任巡撫。朕總覺得不那么妥當。”
王承恩道:“萬歲爺,這事情您不該問奴婢,該問曹化淳啊。東廠在登州有人,他知道底細。”崇禎一想也對,讓人給曹化淳叫來了,問起這個事情。
曹化淳瞄了王承恩一眼,對著朱由檢媚笑道:“萬歲爺,這個孫元化,他不愛鬧騰。打仗的事情,他都交給陳思華,只管鑄炮錢糧。奴婢以為。大明這些文官,不管換了哪個去登州,都不能像他這么使喚陳燮。他們呀,也使喚不動。”
朱由檢痛苦的撓撓頭,嘆息道:“是啊,這個陳思華,看著確實是個有忠心的。可他手里的登州營,就怕又出來一個關寧軍啊。”
王承恩在邊上接過話道:“萬歲爺,關寧軍可沒登州營這么能打,遼餉可沒少給。”
這話朱由檢聽進去了。點點頭道:“是這個道理。大伴,要不要給登州加點賦?”
王承恩道:“萬歲爺,這事情哪是奴婢該管的?”
朱由檢呵呵呵的苦笑,點點頭道:“是啊。是啊。孫元化就不動了。其他的事情準了。對了。曹化淳,你得辛苦一趟,去登州看看。順便宣旨。朕總有點不放心,就怕再出一個祖大壽。”
崇禎大概怎么都沒想過一個問題,祖大壽是怎么走到今天的?這還不得拜他所賜么?
戶部尚書候徇給叫來問話。(注:前文有誤,1628年至1633年3月戶部尚書為畢自嚴。)
崇禎提出給登州加賦的事情,候徇很干脆的表示:“可!以鹽稅之名便可!”為什么可?沒說!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旅順一戰,陳燮功高難賞,這個時候反過來要加賦,意思很明顯。就是要看看陳燮的反應。皇帝老子最無情,候徇心知肚明,自然不會逆著他的意思。反正這事情跟戶部尚書無關。他正忙著讓各省不交鹽稅呢。各省積虧鹽課銀三百二十萬余兩,四月的時候剛下的旨意催討,戶部真的沒錢了。
候徇下去,朱由檢下了決心,讓曹化淳走一趟登州,去宣布賞賜。他能拿出手的東西真不多,就是些瓷器和字畫。陳燮不是喜歡瓷器么,那就賞他瓷器,尤其是成化年間出品的。青花寶相花紋盤,給他來一打,斗彩三秋杯,來一打。金剛寶杵紋盤,也來一打好了。只要宮里有的,朱由檢都不吝嗇,不就是瓷器么,這玩意能值幾個錢?
賞了瓷器之后,看看溫體仁搞的賞賜折子,南京都督府的后都督,再來個宣威將軍,從一品就從一品吧,免得以后沒法子賞他。再來點亂七八糟不值錢的賞賜,就這樣吧。
處理完這個事情,又拿起一份折子,還是給陳燮的。兵部下的令,內閣擬的票,讓陳燮從登州營抽調一部,前往河南林縣剿流寇。想想在這份折子上加了一句,登萊鹽課加倍。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一點道理都不帶跟你講的。但是這句話的意思很復雜。
溫體仁拿到崇禎批字的折子,仔細看完之后心跳加速。“當今多事之秋,登萊不可亂,孫元化不可動。”就這么一句話,等于狠狠的給新任首輔一巴掌,扇的火辣辣的疼。繼續往下看,看到鹽課翻倍的話時,溫體仁摸著胡子的手一抖,胡子給拽掉了一根。
溫體仁只能在心里嘆息,這個決定真他媽的太蠢了。想錢想瘋了才會這么干。大明各省欠鹽課三百二十萬兩,人家登萊是一兩銀子都沒欠啊。這個主意是誰出的?老子就日了!還讓不讓人安生了,陳思華是好欺負的么?調他的兵去剿賊,已經很過分了。
溫體仁一通打聽,知道朱由檢把候徇叫去問話,忍著怒火,找到候徇的辦公室,把這個回執往桌子上一丟:“登萊鹽課翻倍,是你的主意?”
候徇平靜的看了看,淡淡道:“是陛下的意思。”溫體仁怒道:“你為什么不攔著?”候徇冷笑道:“我為什么要攔著?”溫體仁一愣,對啊,為啥要攔著?候徇又補了一刀:“寧可鹽課翻倍,也不要動孫元化啊,首輔大人。”
這話有點重了,但絕對是忠言逆耳。陳燮缺銀子么?這個問題就是個笑話。動了孫元化呢?這就等于打破了登萊的政治格局,這才是要出問題的安排。孫元化能跟陳燮和睦相處,換個人去就不好說了。再者,孫元化不是沒到任期么,這么著急動他干啥?
溫體仁拿起回執,轉身就走,一句話都沒再說。候徇嘆息一聲,他心里何嘗不知道這里頭的問題,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但愿陳思華不是要銀子不要命的主。
曹化淳踏上了前往登州的路,本來可以走運河到天津坐海船,這樣比較快。但是難得出來一次,曹化淳沿著運河先到的濟南,然后轉道登州。這個時間就長了,加之走的不快,一路迎來送往的,到了萊州都是八月底了。
這個時候,沈世魁在皮島跟朝鮮人都打完了,皮島沒丟,東江鎮基本完好。經過旅順一戰,高麗棒子老實了,但是又怕后金收拾他,不敢找大明套近乎,只能在恐懼中苦苦等候。
曹化淳剛進萊州境內,就發道路的平整到了讓人感覺不到任何顛簸的地步。特意下車來看了看,這路修的真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了,肚子里讀的那些書,想來想去就一個“周道如砥”。剛往前走一段,就見道路兩旁彩旗飛舞,前方鑼鼓喧天。
曹化淳一番打量,登萊文武都到了。這么大的陣勢,曹化淳心里有點小激動啊。不是為了面子,而是為了收入。這趟不知道又能收入多少銀子,想想都興奮。沒法子不興奮,登州有錢啊,當官的都富的流油,大家都知道。
孫元化、張瑤、宋廣蘭、朱萬年、宋毅,文官中有頭有臉的都到了,曹化淳不敢拿大,就算是天使,這個時候也得放下架子。大步上前,兩邊在中段“勝利會師”。
“恭迎天使!”一干人等紛紛躬身作揖,就算是見了皇帝,也就是這個禮節了。
“咱家代天子受了!”曹化淳一句話,就算是禮數到了,看看四周,武將有幾個,就是不見陳燮,不禁好奇道:“怎么沒見陳總兵?”
孫元化笑道:“膠萊河大水,橋給沖斷了,思華正在帶人搶修呢。這不,新橋修的差不多了,等天使回去的時候,就能走新橋過河了。”
曹化淳不爽的看看朱萬年,你這個萊州知府怎么當的?朱萬年當著沒看見,這貨是茅坑里的石頭,整個登萊官場,就他一個人不配合陳燮。當然他也很低調,就守著萊州城這一畝三分地,別的地方也不搗亂就是了。鹽、糧食,這兩項分銀子的時候,他也不少拿就是了。
在昌邑過了一夜,第二天起早往前走,看見膠萊河的時候,果然有人在路邊等著。
“陳燮恭迎天使!”陳總兵帶著五百鐵騎,人人玄衣,紅色披風,身邊健馬。
陳燮沒有下跪的習慣,就是一個平胸的軍禮。換成別的武將,曹化淳得氣死,回頭不整死人家不算完。陳燮嘛,這是例外。
“思華,辛苦了。”曹化淳受了禮,然后才笑著拱手說話。陳燮上前道:“公公辛苦了。”
“聽說你在修橋,在哪呢?”曹化淳有心套近乎,陳燮這家伙很夠意思,錢莊的好處就不說了,逢年過節的手筆也不小。
陳燮一指身后的新橋道:“公公請看,這是昨夜才完工的新橋。”曹化淳一聽這個,明白了,什么修橋啊,就是在盯著人趕工建新橋呢。跟著陳燮一起往前走,看見的是一座大明就沒見過的橋。這座橋怎么說呢,放在現代就是很普通的一座橋,材料是鋼筋水泥和磚石。但是在明朝,上哪去找這么一座平整的橋去?
“這橋,真是……。”曹化淳沒詞了,最后還是憋出一句:“自入登州,周道如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