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處高地上,陳燮的表情就沒怎么變化,眼睛盯著無盡的火焰似乎在欣賞一部大片。兩萬枚康格列夫火箭啊,一口氣全部打出去,英國人用這個燒了一座城市。眼前這個巴掌大的小鎮和營寨,哪里抗的住這么大的手筆。
營寨里全是火,帳篷點著了,木棚子點著了,草料點著了,糧食點著了。別說沒水了,就算是有水也不頂事。受驚的戰馬,渾身是火的人,都跟無頭蒼蠅似得亂竄。
天邊已經發白,大火還在繼續,燒了小鎮,燒了營寨,燒了灌木林。
站在五里之外,都能感受到火焰的炙熱。大概除了陳燮,每一個目睹在一切的人都心生畏懼之感,這場面太嚇人了。漫天的火光沖的很高,就算是肉眼看不到細節的士兵,腦補一下就知道這會現場是一個什么慘狀。
昨夜睡的很晚,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岳托被驚醒了。等他起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遮天蔽日的火箭,輕易的點燃了一切可燃物體。眼睛里看見的是一片混亂,現場的一切讓他驚呆了。幾個親兵過來喊話,他一句都沒聽進去。這是兩萬多人啊,就這一下便敗了,一點還手余地都沒有。失魂落魄的岳托,眼睛里全是火,泥雕木塑一般的呆滯,幾個親兵架著他離開,岳托都沒反應過來。最后還是德格類帶著人過來,對他怒吼:“走,快走,再不走都得交待在這。”
岳托這才算回過神來。痛苦的閉上眼睛道:“走,往南走,然后再往西跑。”這個時候他也不想什么勝利了,就是能逃出去多少人的問題了。
轟的一聲巨響,震的人趴了一地。抬眼一看是火藥被點著爆炸了。沖天的火光中,岳托和德格類在百余騎兵的護送下,沖過火區,一路往北,邊跑邊扯開嗓子喊:“都往南跑,我是岳托。”這個時候。他還想著逃出去后收攏部隊,也算是比較鎮定了。為啥呢?很簡單,這里是哪啊?身邊沒部隊,他跑出火場又能如何。
你還別說,就岳托和德格類讓人一喊。那些身經百戰的士兵聽到了,習慣性的跟著他們跑。這個過程中,火箭還在不斷的落下,大炮還在不停的轟,火勢越來越大。但就是被他這么一喊,不斷的有士兵加入他的身后,沖出了燒的正旺的火區。
“別跑了,就這么跑出去。大家還得完蛋。”岳托勒住戰馬,回頭看著不斷從火場里沖出來的士兵。這時候在看看他,臉上全是煙火色。頭發都被燒了不少。
“就在這等著。收攏人馬,還有,組織人盡量的把軍械物資搶出來。”岳托的命令又來了,這會不少人清醒過來了,德格類就喊道:“都別怕,就這火燒完之前。綠皮兵過不來。”
大家一想還真是這樣,這營地很長。有五六里的樣子。燒火的地方全在鎮子周邊,后面還有一兩里沒燒起來呢。不少被驚醒的士兵。呆呆的看著這些逃出來的人。關鍵這會天亮了,大家都能看的清楚。也就是陳燮沒經驗啊,要是放在晚上搞這么一下,一準的炸營。
盡管如此,這一仗的結果已經注定了。火箭已經停了,但是爆炸聲還在不斷的響起,都是自己帶的火藥在爆炸。這個時候的岳托,心里真是被刀割一樣不停的流血。別的不說,后金的大炮就那么一點家底,都給他帶出來了,這一把火,毛都不剩下一根。
“都回去,都回去,把能搶的都搶出來。”跟著岳托跑出來的千余后金老兵,這個時候都知道該怎么做。堵在路上,不斷的揮舞刀槍,把人往回趕。總而言之,能搶多少算多少。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面對建奴兇惡的面孔,那些漢軍八旗兵,高麗兵,民夫,都沒有反抗的意思。畏懼的回頭看看,開始有人往回走,然后都回去的。
大火還在繼續,搶物資也在繼續。岳托松了一口氣,站在路中間也不動,就這么看著逃出來的士兵一個一個的給趕回去,沒多久,推車的,挑擔的,不斷地把東西弄出火場。
火箭打光了,炮管打紅了,大火還在繼續,各兵營已經躍躍欲試。陳燮輕輕一擺手道:“工兵清障,新兵營配合。”清障就是弄出一條路來,實際上路是沒問題的,就是很多地方被火點著了,攔在路上。
不到一個小時,道路上的障礙被清除了。大軍開始緩緩前壓,開始還保持隊形,誰知道里面還有多少人。走了一段,來到營寨前,給火烤的一身是汗不說,還能看見后金軍正在往南跑,還有不少馬隊。看這意思,能跑的都跑出去了,眼看大火不但把小鎮燒火海,周邊的樹林和灌木林都沒逃過,也是大火遍地。看看大局已定,這時候追擊也不現實,陳燮也不著急了,下令部隊后退,就地休整一天,然后再說追擊的事情。
這會陳燮真不著急,沒有船,岳托跑不掉。要說往西邊跑海邊上,還能快的過登州營這邊么?唯一的遺憾,就是騎兵給丟在金縣那邊了,不然這一通追殺,跑不了多少。
回到昨夜的營地,陳燮正召開總結會議部署如何圍殲岳托所部呢,一臉是汗的信使進來。匆匆忙忙的進來道:“何將軍在小黑山發現了建奴斥候,打了一仗,干掉他們十幾號人。”
何顯所部是騎兵,越過金縣往前可以理解。看看地圖,小黑山都快到石河驛了。也就是說,按照后金的習慣,斥候放出去最少五十里。這么一推算,后金援兵到了新金。
“后金援軍有多少人,誰是統帥?”陳燮面無表情的問,信使道:“我們的斥候倒是發現了后金大軍,看旗號是多鐸的藍色旗子。”
“大家怎么看?”陳燮問了一句,張彪第一個站起道:“還有啥可說的,打啊。”
陳燮看看林河,又看看常時仁。這兩都露出凝重之色,還是常時仁先站起道:“應該讓何將軍后撤,南關島一帶的地形有利不說,水師的大炮還能覆蓋官道,讓水師配合一下,少量兵力可以輕松的守住。主力明早南下。平推即可。”
林河也道:“我覺得這主意不錯,不過得把往北的小路都堵上咯,免得小股部隊跑掉。”
這是打算全殲的態度了,陳燮點頭道:“就這么辦了,抽出半個步營,給我把西邊的所有小路都堵上,岳托既然來了,就不能放走一個。”
決定之后,大家并沒喜笑顏開的,反倒是林河站起,羞愧道:“卑職沒有考慮到大火阻擋道路的可能性,耽誤了我軍的追擊,請老爺責罰。”這話一出,所有參謀都站起,整齊道:“請老爺責罰。”這幫人都是家丁自居,老爺喊的很順口。
陳燮心里其實也覺得自己夠蠢的,就這地形,怎么不派兩個步營先走小路過去,然后火一起來,上去一頓排槍。真的這樣,炮隊不帶也一樣。這還是缺乏經驗啊。這會肯定不能責罰這些年輕人,還得露出微笑道:“我說過,不怕犯錯。但是我希望,今后不要重復錯誤。”
陳燮這是在裝呢,這幫年輕的參謀不知道啊,都被感動的一塌糊涂。老爺一定想過這個,這不是給大家的一個學習的機會么?其實如果林河不提出來,陳燮都想不到還有這個。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過來,火小了,但還在燒,道路倒是通了。
頂著一股濃濃的烤肉的味道,前鋒營邊走邊開路,清掃各種障礙。這個過程真是太受罪了,沿途到處都是被烤熟的尸體,想想都覺得惡心。不過這會都顧不上了,大軍快速穿過火場。斥候昨天一早就放出去了,抄小路追查消息,只是這會消息還沒回來。
留下一千人的新兵打掃戰場,掩埋尸體,陳燮率部往前追。過了木場驛不到五里地,斥候回來了。帶回來岳托所部的消息。昨天一天,一直往南跑,做飯的時候殺了很多馬。
陳燮一聽這個,就知道沒糧食了,而且很可能是要往海邊跑。于是追問:“建奴還有多少人?”信使道:“不太清楚,一萬多人總是有的吧。”
“看意思,這是要往海邊跑了。這個岳托,行啊。”自言自語一番,陳燮下令:“追。”
雖然有一天一夜的時間,但是岳托卻沒有跑的太遠。一開始他還希望能再守一下,等待援兵的增援。但是下面的人不干了,鬧騰的厲害。這也就是走出去不到三十里的樣子,大家就在路邊休息,一邊找水喝,一邊吵架。
跑出來的牲口不少,有上萬頭。沒吃的,只好殺馬充饑。當然是先殺馱馬和別的牲口,問題是人太多了,糧食基本沒搶出來多少。勉強吃了一頓,大家繼續爭執。反正火還在燒,綠皮追不上來。最后還是岳托和德格類堅持,往回打一下,拼死也要博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