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倒塌在預料之中,這種土墻外面鋪一層青磚的城墻,本來就不牢固。王啟年對此表示遺憾,但是依舊淡定。這幾天吃飽喝足的民夫很給力,這些人很清楚,海上的船全部都不在了,一旦城池被打破,就是滅頂之災。
無數之前就準備好的沙袋丟在缺口處,眼瞅著城墻缺口被填高,后金開炮的時候,有指揮負責喊:“臥倒”。傷亡意外的小,只有兩個民夫在這一輪炮擊中,給磚塊碎片蹦著了。這點傷亡,完全不叫事情嘛。眼看對面的后金軍再次進攻,填缺口的速度反而加快了。
在死亡的威脅下,高麗鳥銃兵再次走上戰場,這一次發起沖鋒的不止他們,還有一千漢軍和三千民夫。岳托下了死命令,就算人死光了,要要把壕溝徹底填上。
紅衣大炮對準一段城墻猛轟,劇烈的震動讓城墻上的士兵無法站穩。紅夷大炮的數量不多,而且射速較慢。這個時空沒有孔有德的戰船和大炮,后金的攻城之戰,即便沒有陳燮的援助,結果也未必就是失敗。
這一次攻擊敗退的比上一次更快,吃了大虧的高麗鳥銃兵,沒有了上一次的勇氣和秩序,被壕溝后面的火槍兵壓的抬不起頭,頂著槍彈往前沖到壕溝跟前的民夫,被打倒的一片又一片。落地的沙袋和尸體,形成了一段矮墻。
趁著登州火槍兵射擊的間歇,往前沖的民夫發現二十米外的矮墻后面突然站起一群人,丟出一片黑乎乎的東西,這些東西是冒煙的。
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岳托也對這次攻擊不報任何希望了。果不其然,連續的爆炸,煙塵騰起,碎片四射。這種事先畫了槽片的黑火藥手榴彈,可不是什么好鋼制造的。就是一些質量很爛的生鐵,特點就是脆啊。
每一次爆炸,都能制造出一個兩步左右的無人區,就算不死,也是傷者一地。民夫實在是太密集了,這些登州兵殺民夫。真的一點壓力都沒有啊。
岳托不知道,在登州營里有一個鐵律,“任何人擋在勝利的道路上,都可以視作敵人堅決的消滅之。”擲彈兵輕松的摧毀了本來就不多的戰斗意志,民夫崩潰。高麗兵跟著就跑。
面對這個局面,岳托看了身邊的德格類一眼,得到的是一個輕輕的搖頭,只能嘆息一聲。意思很明顯,傷亡太大了,不能再無謂的增加。岳托心里也很明白,看看戰場上就知道了,昨天和今天。至少一千民夫和五百士兵戰死。按照這個速度,打個幾天就沒多少民夫剩下了。
糾結的岳托看了看日頭,已經是晌午了。收攏敗兵。砍了幾十個逃的最快的民夫和高麗兵。眼看正午來臨,正準備發起第三次攻擊時,一騎飛馳而至。
“貝勒爺,明狗在青泥洼上岸了,全是綠皮兵。”傳令兵連滾帶爬,一身是汗。不惜馬力的奔跑,剛到地方馬就摔倒在地。發出哀鳴聲起不來了。
岳托和德格類都傻眼了,翻身下馬。揪住信使的領子道:“有多少綠皮兵?”
“貝勒爺,海上全是船,根本就數不清有多少兵。奴才覺得,怎么也得有七八千人。”
岳托和德格類交換了一個眼神,立刻做出了決定,收兵,掉頭。德格類道:“木場驛,這里絕對不能丟,我們的糧草都在那。我先兩千人趕過去。”
岳托點點頭道:“小心,一旦明狗勢大,可以后退,待主力回合,一鼓而下。”
德格類點點頭,帶著部下策馬而去。城頭上的王啟年看的清楚,嘴角露出微笑,對身邊的參謀道:“讓斥候辛苦一點,建奴要跑了。”
參謀立正敬禮:“卑職明白,保證不耽誤合擊大計。”
黃昏,落日,海面金光點點。長長的棧橋已經完成,像大陸上伸出來的手。
步兵已經全部登岸,夕陽下蒙著眼睛的戰馬,在騎兵的牽引下沿著棧橋上岸。
陳燮率部來到了青泥洼,這是一個小鎮子,往南約120里,就是旅順。往西約五里地,就是官道的三岔路口。鎮子上已經看不到一個居民,多數人逃亡旅順,一些舍不得家業的百姓,也被后金兵抓了個干凈。
“張彪有沒有新消息?”陳燮習慣性的問了一句,身邊的林河上前道:“還是半個時辰以前的消息,步兵第一營已經趕到了岔路口,并且開始構筑工事。卑職還是更擔心海面上一點,萬一天氣有變,炮兵和騎兵的登岸必然受到影響。”
陳燮點點頭:“這是沒法子的事情,我們無法左右老天爺。”
一騎飛至,馬上傳令兵翻身下馬:“報告,何顯將軍來信,騎兵營已經全部登岸。”
陳燮凝重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微笑道:“不錯,效率很高。告訴何顯,盡快追上大隊,我需要騎兵往北移動,監視后金援兵的動向。”
岔路口,張彪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后金大批馬隊趕到之前,一道矮墻和一道壕溝成型。親自帶著兩個步兵營,急行軍趕到這里的張彪,沿著壕溝視察陣地。士兵們還在繼續加寬壕溝,按照要求,三米寬,一米深,挖出來的土在外側堆成矮墻。可惜的是沒有攜帶麻袋,無法變得的更加堅固。
“張將軍,丁守備帶步兵第三營趕到。”傳令兵再次帶來了好消息,一個步兵營有一千火槍兵,雖然沒有帶上炮兵,三千火槍兵加上這道簡單的防線,張彪有信心擊敗至少五千后金兵。馬隊的話,一比一也不怕。
“讓他們抓緊時間休息吃點東西,天黑之后打火把換他們上,至少要再挖一道壕溝。”
登州老步營的單兵裝備可謂最好,步槍一支,彈藥三十發,工兵鏟一把。加上其他裝備和干糧,每人攜帶的重量約四十斤。半個時辰的急行軍,要求的是十五里。這一點,新兵肯定做不到,但是老兵就完全沒問題,甚至可以說還算輕松。訓練嚴格的時候,他們一個小時都得負重急行軍二十里。當然這是極限了,必要的時候丟下非戰斗裝備,速度還可以更快。
海面上幾百小船上站著點了火把的士兵,照亮了海面。天已經黑了,但是并不影響貨船上簡易滑輪吊機將不到一千斤重的大炮吊起來,放在棧橋上的炮架上,然后由炮兵快速的緊固。先上棧橋的馱馬,掛上一門炮,四名士兵在后面推著走,一門一門的炮被送上岸。
炮營守備翁正清,不太擔心正在上岸的小口徑的六磅炮。這種步營攜帶的野戰炮可以把炮身拆成六個大件,吊上棧橋組裝起來也很快。他擔心的是獨立炮營大口徑火炮,裝備專門用于壓制敵人炮兵的12磅線膛大炮,炮管重達一千五百斤,優點是射程能達到四千米。
經過改進的炮兵營,下設四個炮隊,每個炮隊裝備6門12磅線膛炮,對手大炮。必要的時候,轟擊城墻,打擊步兵,也都能攙和一下。這個炮營,傾注了翁正清全部的心血,作為家丁教導隊的一期生,翁正清無疑是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升為守備之后,翁正清完成了一個愿望,娶了一個醫院護士小蘭為妻。不是妾哦。這個舉動,得到了陳燮的肯定,并且親自出席了他的婚禮。
木場驛,德格類的兩千騎兵匯合了負責巡邏的各路騎兵,確定明軍在三岔路口,而不直接進攻木場驛之后,德格類松了一口氣。守住木場驛是必須的,這里不單單是糧食存放地,還是退路。像岔路口那個地方,雖然也很重要,但是沒人住的地方,沒法跟這里比。
張彪這里沒有主動出擊的意思,他的任務是守住岔路口就行了。這一帶海拔雖然不高,但是幾十米甚至一百米的山坡可不少,官道在這里轉一個彎子。明朝沒有現代社會四通八達的道路,唯一的條官道在坡地、湖水、濕地、樹林遍布的地形里存在,出現一個“人”字形狀。你要看著地圖而不是到實地去看看再制定作戰計劃,肯定要吃大虧。
所以說,三岔路這個地方,絕對是必經之路。當然也可以拋棄車馬,往西邊走,到海邊之后再往北走。但是這樣做,跟潰敗了沒啥區別。岳托和德格類,肯定是不會考慮這個路線。留下部隊構筑防線,主力回頭擊敗援兵是常識。
撤退是很講究的事情,比進攻難的多。笨重的火炮搬上黃金山等山頭,往下搬是很麻煩的事情。一邊監視城內的守軍,一邊準備撤退,忙到天黑了,才算是基本準備完畢。不是岳托不想快,而是根本快不起來。他可不舍得那些大炮,后金攢這點家當可不易。
接到德格類的消息,木場驛還在手里,并且開始就地防御,岳托下令再去兩千騎兵,增援德格類。主力則打著火把,連夜往北走,爭取盡快匯合德格類。途徑鳳凰山的時候,岳托還留下了高麗鳥銃兵,讓他們在此構筑障礙,阻擊可能來自背后的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