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化為此煩惱,陳燮卻知道他現在的煩惱是多余的。周延儒至少還能撐一年,孫元化沒有因為吳橋兵變送掉性命,卻在為這個事情煩惱,陳燮對明朝政治生態真是絕望了。
“張叔,我真的不明白,值此國家多事之秋,為何就不能上下一心,刷新朝局呢?”陳燮做出憂國憂民的嘴臉,這比較符合他的一貫形象。
張瑤嘆息道:“自景泰一來,黨爭不斷,東林以門戶、聲氣為先,國家社稷于后。老夫亦不喜之,彼等自詡正人君子,凡有異己見者,不論青紅皂白,概以奸佞相向。如此極端,他人自然不肯束手待斃。十余年來,不論東林在臺上還是在臺下,朝廷內斗愈演愈烈,皆起于此。但凡天下有事,彼等無一實策,致使朝日漸局敗壞。”
“張叔,這些話,私下里說說就是了。那些人,能不惹他們就不惹。”陳燮還勸一句,張瑤苦笑道:“思華,你還是太愿意把人往好處里想了。等著看吧,遲早他們回拉攏你,一旦不成,便惡言相向。到時候,你怎么應對?”
“他們不惹我就算了,惹到我頭上,得問問我手里的銀子答應不答應。”陳燮這省略了一個詞,刀子。張瑤仔細一想也是,現在的陳燮,可不是誰想動就能動的。
閑談了一陣,陳燮告辭離開。馬車上沒人的時候才露出疲憊不堪的表情。
應娘領著一群人在門口相迎,馬車挺穩之后。陳燮下車來:“辛苦了,以后沒必要這樣。”
“老爺遠歸,這是必須的禮節。”陳燮點點頭,進了內宅往床上一趟:“沒事別叫我。”
一覺好睡,醒來時窗外遠遠的只見燈火闌珊。炕頭正在不知忙碌何事的應娘,見他做起立刻放下手頭的事情,下炕去招呼丫鬟進來伺候。一番折騰,陳燮坐下,看了一眼小桌子上的酒壺,淡淡道:“事多。不喝酒了。”
應娘的目光中帶著些許幽怨。陳燮只當沒看見。煎餅是新收的麥子磨的面粉烙的,咬起來嚼勁十足。高產小麥不好吃,應娘曉得陳燮的口味,給他上的是老品種的面粉。
三兩下吃了兩塊烙餅。一碗肉湯下肚子。陳燮拍拍手起來道:“我去軍營轉轉。晚一點回來。”有這句話,應娘臉上一喜道:“四月二十八,玉竹生了個兒子。五月初三,雨蕁也生了,是個閨女。老爺不回去瞧瞧么?”
陳燮面無表情:“不差這一天半天的,明天還有許多事情要辦,離開這么久,軍中諸事很不放心。”掀起簾子出了門,韓山聽到動靜,牽馬在門口等著。陳燮上馬,身后近衛都跟著上了馬,一揮鞭子:“去軍營。”
馬蹄聲踏碎了夜的寧靜,不一會便到了城中軍營,這里背靠著水寨要塞,地勢高,登上城頭足以俯瞰全城。沿途哨卡有三個,次第攔下這支馬隊,一絲不茍的檢查證件。就算是知道來的是陳燮這個大老板,當兵也不敢有半點馬虎。可見這支軍隊的紀律性。
軍營門口了,留守的往前等一干軍官,都在門口等候。都知道陳燮回來了,駐扎城內的主官一個都沒落下。甚至連三個洋鬼子都來了,陳燮在人群中看見了白斯文,多少有點意外。
翻身下馬,上前一一問候,輪到白斯文的時候,陳燮笑道:“怎么,從壕鏡回來,有何收獲?”白斯文沒想到還在門口,陳燮就問起工作,下意識的要磕頭,想想又學著別人抬手橫胸道:“見過將軍,小的這次去,多虧了方思谷和安尼的幫手,上了一條船,去了一趟泗水埠。哪里是干臘絲人的地盤,眼下泰西那邊,最強的海上國家之一。”
“荷蘭嘛,我知道,海上馬車夫,不過也沒幾年可風光了,英格蘭人已經崛起。歐洲大陸已經打成了一團,沒有二三十年停不下來,英格蘭的地理位置較好,未來的大海上,我們要再不奮起直追,怕是要落在英格蘭后面了。走吧,進去說。”陳燮的話,驚的不止一個白斯文,其他葡萄牙人,為了前程可都是很努力的學習漢語的,基本上都能聽的懂。陳燮對歐洲的了解程度,根本就不像一個大明人。
軍中大帳翻新過,看上去比以前順眼多了,一張巨大的圓桌在中央,墻上掛著巨大的地圖。這些地圖從哪來的,沒人知道,反正出自總兵老爺手里。
看看手腕上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這么多人都在等著自己,這種感覺很爽。
“時間不早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回報的,簡略一點。”陳燮笑著開口,接下來按照職務高低的順序,挨個回報工作。負責抓總的王啟年先開始:“最近幾個月,軍中的重點事宜便是新兵的征募和訓練。征兵令發布后,很快就募集了三千新兵,但是應征的人實在太多,又征募了三千。老規矩,識字的優先。這一批新兵,來源都是遼東難民。新兵訓練已經結束了一個月,最近在進行更為嚴格的有裝備訓練,各級軍官也都配齊了。”
王啟年很有分寸,說完新兵的事情就坐下,陳燮的目光一掃,第二個站起的張彪。
“老爺,萊州方面沒什么大事,最近都在屯田,已經收了一季的番薯,冬小麥也種下了二十萬畝。有個事情,耿忠明多次求卑職給他引薦,卑職沒敢答應。”張彪已經是游擊將軍了,跟耿忠明平起平坐。經歷了孔有德之亂,耿忠明留下一條命,夾著尾巴做人一段時間后,覺得這不是個是事情,得抱大腿了。孫元化的腿現在抱不上,要改抱陳燮的腿。
“過一段時間,看看他的反應再說。”
一個接一個的匯報,登州方面幾個月內基本沒啥大事,風平浪靜的。最辛苦的事情,就是拉出去的幾個步營,幫著各地修路維持秩序。
輪到西勞經匯報的時候,洋鬼子的遼東話已經有點意思了,這家伙升任守備之后,娶了個逃難來的遼東寡婦,一本正經的學人家拜堂成親。擺明了要加入大明當一個大明人的態度。
“將軍閣下,隨著四艘500料的大船交付,水師的戰斗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唯一遺憾的是,福船是硬帆,遠洋能力不足。卑職建議,盡快造出三角軟帆噸位更大的船。盡管如此,四艘500料的帆船,足以保證登州水師在附近的海域毫無對手。每船20門新式的鐵炮,強大的射程足以撕碎任何對手。”
陳燮抬抬手示意他坐下,這話有點夸大,一共才四艘福船,圖紙還是陳燮從現代拷貝來的。還撕碎一切對手呢,福建的鄭家糾集幾百艘船來講數,你能保證打贏。陳燮當然不會長別人的志氣。還是很肯定的表示:“中肯的建議,我堅信水師在你的指揮下,一定會成為一支決定中國海命運的海上力量。”
魯未略站了起來道:“閣下,恭喜您,軍器局的工匠,最近鑄成了一門24磅的短管炮,射程雖然只有1000米,但是威力巨大。卑職以為,可以組建是一個裝備了這種炮的炮隊。”
陳燮聽了沒有太多的喜悅,反倒皺起眉頭道:“我認為這種炮的鑄造可以緩一緩,未來中國境內外的戰爭,主要以輕便快捷的野戰火炮為主力。翁正清,你不想說點什么?”
陳燮嚴厲的目光,導致年輕的炮營守備有點緊張,站起來道:“回校長,卑職一直在抓炮營的組建,技術上的事情沒有過多的追問。這種大口徑的火炮,卑職以為可以作為城防火炮,所以沒有表示異議。”
陳燮抬手示意他落座,看著魯未略道:“單單就技術而言,這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但是就實際需要而言,我個人主張可以暫緩。部隊擴充的很快,需要大量輕便的火炮。今后的技術方向,應該是小口徑射速快的火炮。大口徑火炮的生產,暫時不用軍器局操心。魯未略,你能夠想到大口徑火炮并且去實際研發,這種探索精神值得鼓勵。今天開始,撤掉你的炮營副守備的職務,你去擔任軍器局長,我就不再兼任這個職務了。”
對于下屬的軍器局,主動的搞大口徑火炮的事情,陳燮不予鼓勵,但是對這種探索精神給以了肯定。也就是說,今后的發展方向只要是正確的,就值得鼓勵并肯定。
最后一個主動站起來的是白斯文,結結巴巴的開口道:“回老爺,卑職此去泗水,帶回來泰西工匠十三人,都是一些有豐富經驗的工匠,他們都親手參與過蓋倫船的制造。方思谷和安尼先生,他們回泰西去了,計劃是回來的時候能帶來更多的造船工匠。小的把攜帶的三千銀圓,都給了他們。”
陳燮點點頭,表示滿意。三千銀圓不是小數目,但也不是什么大數目。明朝不缺工匠,缺的是有制造遠洋帆船經驗的工匠。既然那兩人說回去招募,陳燮也只能選擇相信,絕對不會打擊這種積極性,三千個銀圓,還虧的起。總而言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