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壯烈的場面,但是毫無意義。,躺在地上的尸體下,一大泊鮮血,在陽光下如此的刺眼。但是沒有任何人停下腳步,匆忙的家仆出現,抬走尸體之時,留給陳燮的是無奈和悲憤的表情。這是早準備好以死相阻,可惜,陳燮不會停下來,當個人的德操對歷史大勢形成阻礙之后,這個人的或許會得到一聲贊嘆,但是冷靜的人會在遺憾之余表示不屑。
也是說,個人的德操未必一定能與他的能力成正比。相比之下,對于那些德操不算太高,但是愿意跟隨大勢去動的人,陳燮認為他們對這個國家的作用更大一些。理由很簡單,他們盡管是被利益驅動著去做一些事情,人類的進步不是因為利益的驅使而產生動力么清理干凈地面后,沾著血跡的黃沙被清掃干凈,地上還有殘余的血跡印記。陳燮絲毫不受這個事情的影響,示意馬車進城。這是歷史,從來都不缺這種愚忠。盡管他們的內心知道,自己做的未必是對的,但是他們依舊會堅持自己的理念。可嘆可悲 九月十一日,廣渠門外的火車站沒有了往日的繁忙,冷清的看不到幾個人在走動。全副武裝的士兵,列隊在鐵道兩旁。朱慈烺親自任命的大都督張競擇,沒有選擇固守京師,以死報君王,而是來到這里,站在火車站的二樓上,用望遠鏡看著滾滾黑煙的逼近。
陳燮出現在通州的消息,張競擇想不知道都很難。可惜,知道又如何呢絲毫沒有勇氣去領軍一戰,那一夜意氣風發的將軍,此刻的心情沉重,呆呆的看著火車逼近,減速之時趕緊整理軍裝下樓,帶著一干等在樓下的軍官們。大步出了車站,在火車邊上列隊。
挺穩的裝甲列車上出現的不是陳燮,而是遼東總督王賁。雖然年過六十,鶴發童顏。步履穩健。看著站在下面的張競擇,王賁微微的笑了笑道:“你倒是知趣,想活命帶上家小和細軟離開京師,去美洲也好,去南洋也罷。做一個富家翁吧。反正你撈了不少。”
張競擇如同被抽調了骨頭一般,直接癱坐在地上。逃出升天,肩膀上山一般的壓力沒有了。至于軍隊和手下,他現在顧不上了。各路情報顯示,不少于五萬大軍逼近京師,天津、通州不戰而降,保定駐軍連旗號金龍旗都沒敢掛出來。
拱衛直隸京畿的六個步兵師,一槍沒放全都慫了。不禁讓人想起先帝時,建奴鐵騎在城下縱橫,城頭上的官兵無人敢出城一戰。
如同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兩個步兵師一夜之間撤出了京師,清晨之時再打開門時,百姓們看見街上多了一些和氣的軍人。熟悉的黑色制服,熟悉的飛鷹胸牌,這是當年拱衛京師的飛鷹騎又回來了。
朱慈烺什么都沒有做,安靜的在皇宮內呆著等候結果。廣渠門外,列隊相迎的是文武百官。昔日的閣老們還在執政的剩下兩位,一個是洪承疇,一個是楊廷麟,今天都沒有出城相迎。理由是。病了呵呵。
這個時代,注定是屬于年輕人的,屬于那些眼界開闊,知道世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紫荊城依舊宏偉,紅墻高大。門禁森嚴。
深宮大院之內,總缺少一些陽剛之氣,庭院深深處,陰森之氣濃郁。盡管還是中午,卻難掩森森冷意。一片落葉輕輕的飄在腳畔,朱慈烺忍不住看了一眼,滿目悲涼。
身后是一直忠心耿耿的邱致中,東宮舊人,年齡相仿。站在那里,看著當今天下名義上的第一人的背影,孤單凄涼。皇帝這個位置,誰都想坐,但是現在這個位子,卻未必有那么大的吸引力。皇權在過去的十幾年內,遭到了嚴重的削弱。甚至都比不上萬歷年間。那會至少是因為皇帝年幼,內有李后馮寶可以制衡外廷,哪像這些年的皇帝,跟提線木偶似得。換成自己是皇帝,也要掙扎一下吧 這種掙扎,最終還是以武力的方式體現出來。原本以為皇帝只要控制京師,傳檄天下,自然是望風景從。不料,僅僅有陜西一支孤軍北上,人數不過萬,搞笑的是,這支軍隊的首領,曾經是闖逆的部下,投誠后的姜瓖,現任陜西總兵,不能不說這個事情有點諷刺。
可惜,年邁的姜瓖剛剛出發,病死在路上。不論他的動機何在,總算是留下了名字。實際歷史上,姜瓖也是個反復之人,這個時空的新軍改革,他是守舊派,受制于文臣而不能掌握新軍,所以他的勤王之舉真實意圖,有待商榷。
實際上姜瓖出兵的消息抵達京師的時間,比他死在路上要晚幾天。
馬車停在宮門之外,車門打開之后,陳燮邁步下車。他一個人,慢慢的走到宮門前,面無表情的看著守備宮門的禁衛:“我要見陛下。”聲音不大,但是那些威嚴的禁衛,刷的一下跪了一地的,為首將軍磕頭道:“公爺要見陛下,卑職不敢阻攔,還請公爺稍后,由小的去通傳一聲。卑職給公爺磕頭了,求您開恩。”
陳燮嘆息一聲,點點頭道:“你去吧,我等等是。”
此刻一人自門旁閃出,沖陳燮拱手鞠躬道:“余姚黃宗羲,見過公爺。”
這位提出“民本”思想的明末文人,坦白講陳燮的理解從來不是現代意義上的“民本”。黃宗羲的民本,在陳燮看來這個“民”是狹義的,指的是士紳集團。因為從明末的情況來看,軍戶、匠戶、賤民這些人群,甚至小自耕農,在黃某人的眼里,都不算民吧當然這僅僅是個人的理解,還是很現實的理解。不是拿著放大鏡去給他擴散的做法。
“原來是黃太沖當面,不知有何見教。”陳燮還是很客氣的拱手回禮,不管怎么說,此君在歷史上散盡家財。募兵六百,一個文人能做到這一步,很不容易了。總不能指望他拎著刀子去跟滿清玩命吧至于為人和思想上的東西,何必苛求古人呢 黃宗羲沒想到陳燮禮數給的很到位,多少有點惶恐的側身道:“不敢有見教。只是斗膽問一句,公爺此番入京,可有行廢立之意”說實話,能這么問話的人,那是需要很大勇氣的。陳燮估計,在這個時空沒有嘗過滿清刀片子的文人,膽子都很肥。尤其是江浙的文人,膽子更加肥。一直到金圣嘆等人叫滿清剁了腦袋,隨后文字獄大興,滿清毫不講道理的一通王八拳下來。整個江南文壇才老實了。
陳燮一點都吧喜歡嘴炮,這幫人從來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他不是滿清,他得讓人說話。不管聽不聽,你得讓人說話。尤其是黃宗羲在這個時候說這個話,那是準備送命的。當今大明,誰不知道陳燮還有一個“陳閻王”的綽號。雖然年過六旬了,真的以為刀不快么 “天下乃萬民之天下,君為客而非主。如果我沒記錯,這是太沖的意思。”陳燮笑著反問一句,黃宗羲啞口無言的點點頭。陳燮繼續道:“將來或許會出現一種體制。一個國家沒有君主,百姓通過選舉產生國家的領導人。但是現在不行啊,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這一觀念深入人心。”黃宗羲默默的拱手鞠躬,緩緩的倒退,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見這一幕,陳燮內心充滿了欣慰之情,幾十年的辛苦沒有白費。即便是黃宗羲這樣的文臣,只要自己不廢了皇帝。不會來反對自己。他們有他們的底線,陳燮也有自己的底線。大概是因為大家都有底線,所以才能在一種特殊的條件下,達成了微妙的共存。
通報的軍官很快回來了,身后跟著一個太監,看見陳燮跪地磕頭:“奴婢奉旨來請公爺,還請公爺屈尊隨小的進去。”陳燮微微一笑,背手道:“前面帶路。”
還是那個紫禁城,還是那條鋪滿金磚的路,一直往前走,武英殿在眼前。駐足仰望,陳燮感受到了時光倒流,邁步臺階,踏上最后一步時,看見站在門口的朱慈烺,表情有點緊張。陳燮微微一笑,上前拱手道:“見過陛下。”
朱慈烺訕笑道:“姐夫此番來京,朕這些日子可是心驚肉跳。”陳燮笑著買過臺階,淡淡道:“大可不必。來之前我了解過,京師兵變,鮮有擾民。陛下還是一個仁慈君主。不過臣因為,過去的那一套,現在已經不合適了。當今天下變化太快,陛下和先帝性格相近。”
陳燮朝天拱手,算是對朱由檢的尊敬,實際上對朱由檢的評價并報告。剛愎、無能這一類的詞,陳燮覺得還是比較中肯的。
“姐夫,這大明天下,還姓朱么”朱慈烺突然挺直了腰桿,似乎從“先帝”兩個字里頭,找到了足夠的勇氣。陳燮對此面不改色的笑道:“陛下,您看看四周。”朱慈烺環視一番道:“朕沒有讓人跟著,是想私下里跟姐夫好好聊聊。”
陳燮苦笑搖頭道:“陛下想多了,我只是想告訴陛下,四周都是宮墻,陛下大可以沒事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總呆在里頭。從今往后,這天下如何治理,陛下不用過于操心了。臣知道陛下想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治理國家,但是您的想法有一個前提,那是君權至上。臣以為,君可以至上,權不可以。”
“朕還是要請教一番,何出此言”朱慈烺一副好好斗嘴的表現,實在是壓抑的太久了,確實需要發泄一番。動手是干不過的,只好動嘴了。
“道理很簡單,權利需要監督,絕對的權利,必然導致絕對的。”陳燮頗為淡然的回了一句,朱慈烺啞口無言之際,陳燮又道:“再有,這個時代已經不同了,一個新的階級已經誕生了。他們最為這個時代最強勢,最敢于冒險的階級,對政權有自己的訴求。強行壓制是不行的,只能疏導。這些年在海外聯盟,臣一直在做的事情,實際上是在疏導各種社會矛盾。如果不這么做,大明算不亡于外族之手,也必將亡于內亂。臣本以為,陛下對這一切看的很清楚,沒想到陛下執念至深。”
“現在槍桿子刀把子都在你的手里,當然是你怎么說怎么算”朱慈烺猶自不肯罷休,陳燮搖頭嘆息道:“臣自先帝二年出征直隸至今,有無數的機會掀翻大明朝廷,為何遲遲不這么做難道是因為不想當皇帝那么簡單么陛下,要往前看啊。”
“嘿嘿”朱慈烺冷笑了幾聲,轉身走,連送客都沒一句。陳燮搖搖頭,信不往外走,走出皇宮之后,回頭看了一眼,淡淡道:“去國會。”絕大多數時候,講道理是沒用的。展示肌肉才是最有效的手段,正如眼下的朱慈烺,他是不會服輸的,但他改變不了什么。當然,他可以是死,以身殉國也不是不行,但是他舍得么 馬車出現在國會,那些在兵變之時躲起來的議員們,再次粉墨登場。陳燮沒有鄙視這些人的意思,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質,大明沒有經歷過一場掀翻君主統治的革命,每個人的內心對皇權的畏懼刻骨銘心。盡管現在已經很淡了,卻依舊頑固的存在。
陳燮下車的時候,現場數百議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任何人在獲得了權利之后,都不會輕易罷手。現在失而復得了,喜悅自然爆發了出來。人群自動分出一條路來,這個時候誰要是有一把左輪,能滅了陳燮這個波ss。
好在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只是讓侍衛長出了一身的冷汗。邁步走進國會大廈,這座建筑是京師地標,比皇宮都還高。當初建的時候,確實有人反對,說什么不能比皇宮高之類的屁話。對此,陳燮不以為然,誰反對都沒用,當時他是議長,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要兵有兵,誰也攔不住他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