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點半,東國大學。
“校長好。”
“誒,上自習去啊?”
“校長好。”
“好。”
李銘勛從辦公樓走出來,走向停車場,一路上不斷有學生和他打招呼。雖然在東國大學的職務只是他真實身份的掩護,但是事實上,他對這個掩護的工作甚至比本職工作還要上心。在東國大學校長這個位置上,他做得足夠好,甚至為了東國大學的發展他還動用過不少‘特殊關系’,新建教職工宿舍的所有資金都是他拉來的。
有時候李銘勛會覺得分不清他到底是韓國國家安全處的人,還是一名教育工作者。作為前者,他三十多年的生涯中沾滿血腥,為了國家的利益,無辜的人死在他手上的也不是沒有。但是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他年輕的時候教書育人,現在年紀大了,熬成了校長,把東國大學推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也是絕對足以自豪的成績。
這些年來,李銘勛時常會有恍惚的錯覺。如果當年退役的時候,沒有因為好奇報名‘特殊訓練’,是否生活會是另一個樣子。年紀越大,人越脆弱,年過五十的李銘勛,經常會做噩夢,夢到當年死在他手里的那些人,夢到他們來找他索命。
但是如果沒有[長_風]文學w.wx.t加入這個特殊的組織,他自知也做不到東國大學校長的程度。或許會按照父母給設定的路,成為一名往返于大邱和首爾之間的貨車司機?
人生的復雜奇妙,就是如此。一環扣一環,人很難界定哪一步走錯了。哪一步又是對的。
路口,紅燈。李銘勛停下了車,一個電話進來,他隨手接了。
“哦,成國啊。對,我在回家的路上了。權赫俊的事我的意見是批準,他確實不適合做特工,讓他做檢察官,也算人盡其用……”
“滴滴滴滴……”急促的鳴笛聲響了起來,李銘勛看了眼倒車鏡。心想又遇到了心急的年輕人,沒有理會,繼續講電話。
“嗯,我的意見是可以,讓他把任務交接一下,劉一那邊的情況非常復雜,他太容易暴露,不能引起劉一的警惕心……你們是誰?啊!”
一聲急促的驚叫過后,再也沒有了聲息。崔成國心里一沉。急問道:“校長,您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什么情況!”
“光……呃……”
電話掛斷。崔成國呆了一下,瘋了一樣跑出辦公室。
2017年5月28日晚八點,東國大學副校長李銘勛遇槍擊。身中四槍而亡,輿論嘩然。
Sunny盯著鬧鐘。還差十秒到七點,先拍了一下。這樣鬧鐘就不會響了。
“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Sunny牌鬧鐘響了起來,劉一睜開眼睛,看到Sunny靠著床頭坐著,往前蹭了蹭,枕著她的大腿。
“再睡會兒,起那么早……”劉一抱著Sunny的腿,又閉上了眼睛。
“已經七點了,還要睡多久啊。”Sunny抱著劉一的頭,幫他按太陽穴醒腦,道:“今天是第一天裝修,我一定要去監工的,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啊,老婆有所求,老公必……不行,我不能去,我有事兒。”劉一習慣性地說著,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搖頭。
“什么事,你不是不用上班么。”Sunny嘟起了嘴,酸溜溜道:“你該不會是找借口背著我去找帕尼吧,帕尼忙著練舞,很忙的,沒空理你。”
“哎呀,什么帕尼啊,和她有什么關系。”劉一睜開眼睛,伸手去捏Sunny的雙下巴,道:“我去忙正事,得賺錢啊,不然怎么養得起你和我們未來的兒子。”
“瞎說。”Sunny臉紅道:“哪兒來的兒子啊?”
“怎么沒有,我每天耕耘,很快就會有結果,難道你在懷疑我的效率?”說道‘兒子的問題’,劉一來了精神,耳朵貼在Sunny肚子上,道:“有了有了肯定有了,我都聽到孩子在打呼嚕了。”
“什么啊,我肚子餓了。”Sunny不好意思地嘟嘴道:“是肚子咕咕叫了。”
“是么?”劉一坐起來,抓著Sunny的肩膀,認真道:“最近沒覺得惡心么?想要嘔吐,想吃酸的?不然是辣的?辣的不行啊,酸兒辣女,想吃辣的就是生女兒,生女兒自己養。”
“我打你!”Sunny惱羞成怒,伸手去打劉一,但是哪還打得著了。劉一從床上跳下來,拖鞋也不穿,跑進了洗手間。Sunny輕嘆了口氣,從床上下來,把床整理好,又幫劉一選了今天出門的衣服,滿意地欣賞了下,拍拍手去洗漱了。
早餐是電飯煲定時熬出來的粥,同時煮的雞蛋還有早就切好的辣白菜。允兒已經先吃過了,留了便箋貼在冰箱上。她最近因為電影的關系有些忙,一大早就要出發,鑫盛冷鮮肉的已經拍完了。
“不是著急嘛,怎么還不出來,快點,別餓著我兒子了。”劉一把粥盛出來,叫還沒洗漱完的Sunny出來吃飯。
“等一下,我把充電的手機拔下來。”Sunny跑進臥室,幾秒鐘后,拿著兩個手機出來,一邊走一邊兩手同時開機。
手機嗡嗡的響個不停,都是昨晚發過來的短信。Sunny把劉一的手機遞給他,倆人在餐桌旁坐下,誰也沒動筷,都在查看信息。
“嗯?”劉一點開了一個信息,眉頭皺了起來,把短信看完,立刻起身對Sunny道:“我得先走了,有點急事。”
“怎么了?飯都不吃?”
“李校長去世了,遺體告別會在學校禮堂舉行,好歹同事一場,他還提拔過我,我要去看看。”劉一已經回臥室穿上外套出來了,走過來摟過Sunny吻了一下,道:“中午我去找你,乖乖的。”
Sunny還沒緩過神,劉一已經走了。
“去世了?怎么可能……”Sunny嘀咕著,忽然看到了一個APP推送的新聞,瞬間明白了怎么回事。“四槍……這、是電影嗎?”
去東國大學的路上,劉一給梁處長打去了電話。他倒不是懷疑李銘勛的死和‘國安’有什么關系,而是一直以來,李銘勛都是扮演著韓國方面‘對接人’的角色,他的突然去世,對‘國安’的計劃會有很大的影響。但是就如同劉一早就料到的,他得到的消息絕對不會比‘國安’早,梁處長早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而且已經了解了很多細節。
“據說,李銘勛死之前,曾經說過一個‘光’字,線人說,韓國人認為這個‘光’字代表著兇手的體貌特征,比如‘光頭’之類的意思。”梁處長嘆氣道:“一直以來,和我們接觸的人都是李銘勛,我們之間已經達成了相對的默契,他的突然死亡對計劃的影響不可估量。現在我們只能希望接替他工作的人是崔成國了,不然恐怕……唉……”
“我馬上就到東國大學了,有新消息我會通知你,不過事先說明,我幫你忙不代表我接受你那一套了,我只是完成我沒有完成的工作,我這個人不喜歡半途而廢。”
“好,你能給我打這個電話,我已經很欣慰了,謝謝你。”梁處長真摯地說道。
“呵,用不著。”劉一冷冷說完,把電話掛斷,車已經到了東國大學門口。開車進去,看到的人都在往學校禮堂方向涌,各大電視臺的采訪車停在操場上,顯得雜亂無章,但是現在也沒人去管他們了。
李銘勛的職務是東國大學的副校長,在韓國的教育界頗具名聲,被譽為韓國當代二十位教育家之一。就算是一個普通人,在韓國的首都遭到了這種襲擊也是了不得大事,何況是社會地位很高的一位教育家?輿論開始質疑韓國的安保能力,甚至在有心人的引導下,把事件的發生歸咎于韓國今年削減了防衛預算,而削減防衛預算用于改善貧困民眾的生活水平,正是現總統的重要執政理念之一。
處在風暴圈子中的人們敏銳地嗅到了些什么,但是誰也沒有證據,而那位懷疑對象的身份,即便是有證據,又有幾個人敢去指責?
東國大學的學校禮堂已經被韓國國家安全處的人戒嚴了,除了校方允許的人,其余人員一律也不準進入。三大電視臺和八家主流媒體被允許進入,但是為了尊重死者,任何拍攝器材也不允許帶。
劉一被崔成國帶進來的時候,遺體告別儀式即將開始,東國大學的校長姜志煥正在講述李銘勛的一生事跡,這其中當然沒有他作為特工的生涯,只是他作為一名大學老師的一生。而另一面的他,無論是褒是貶,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姜志煥念完了韓國國家安全處給他準備的稿子,看了看臺下李銘勛的夫人和孩子,猶豫了一下,道:“對于李校長遇襲的事件,我們萬分的痛惜。我失去了一位好同事,學生們失去了一位好師長。我在此代表東國大學做出承諾:一,會照顧好李校長的家人;二,此事一定追究到底。下面,遺體告別開始。”
伴隨這幾句話,禮堂內一片肅穆。劉一注意到,崔成國緊緊攥著拳頭,指節已經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