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后一塊餅干吃完,劉一正準備上樓去打電話,忽然注意到了有些堂皇失措的允兒。
她不會做菜,切菜也不會,拿著刀對著蘿卜比劃了半天,也下不去手。李鳳霞和yuri都在忙,但是她哪邊都幫不上忙。能做的好像只有洗菜了,但是她連摘菜都不會,摘點兒芹菜把梗都扔掉了。如果這是劉一做的,李鳳霞早就開罵了,因為允兒是客人,李鳳霞沒有說什么,但是很明顯對她的熱情要比yuri遜色了很多。
允兒應該是感覺到了,所以有些慌張。她在一旁洗黃瓜,眼巴巴地看著李鳳霞手把手的教yuri燉魚,臉上滿是‘羨慕別人家孩子有糖吃’的神色。
劉一注意到了,不禁有些心疼。他從未期待過允兒可以做好菜,甚至在潛意識里,他覺得允兒的手就不應該去沾水。現在看到她非常努力想要做好的樣子,忽然覺得很感動。
“允兒,你來幫我個忙。”劉一對允兒招了招手,見李鳳霞和yuri看了過來,趕忙解釋道:“樓上那一堆東西還沒收拾好,吃飯之前得收拾好啊。”
“好好收拾啊,一本也不行少。”李鳳霞嘴里說著,狠狠瞪了劉一一眼,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劉一這是幫允兒找臺階呢。
yuri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專心地和李鳳霞學燉魚。允兒感激地看了劉一一眼,擦了擦手,走了過來。
“謝謝。”允兒抿著嘴唇,小聲說道。
“不用謝,去拿兩根黃瓜,上樓找我吧。”劉一拿起允兒的手看了看,指甲縫兒已經干凈了。
“劉一,你在哪兒呢?”
“直走左拐。”
允兒順著劉一的聲音找到書房,看到他正在對著他的獎杯們拍照。
允兒把黃瓜放在書桌上,站在劉一身后看著。一面墻就是一個大書架,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獎杯。允兒拿起一個長得很像‘mbc演藝新人賞’的獎杯看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她不認得上面的字。
“你在干嘛?”劉一也不說話只顧著拍照,允兒有些無聊,只好主動開口找話題。
“細數曾經的榮譽。”劉一把最后一個獎杯拍下來,檢查了一下照片,順手拍了允兒一張,把手機揣到了兜里。
“從左到右,從小到大,各種體育比賽、辯論會、奧數競賽、等等等等的所有獎杯都在這兒。”說著話劉一踢了踢地上的幾個木頭箱子,道:“這些箱子里是證書,我這半生的榮譽都在這兒了。”
允兒看著這夸張的數量,驚呆地張著嘴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劉一拿起一根黃瓜咬了一口,開始詳細地給允兒解釋:“比較重要一點兒的在右邊兒,就這一小塊兒,左邊什么都有,連我小學五年級參加辯論賽的獎杯都有,右邊兒這一塊兒的含金量高一點兒。你看這個……”劉一拿下來一個獎杯,又咬了口黃瓜,指著上面的字給允兒看,含混不清地說道:“這是亞洲大學生運動會鐵人三項冠軍獎杯,基本可以代表我體育生涯的最高成就了。”
允兒看了看獎杯上面的字,這回她認得了,因為這個獎杯上面刻的是英文。雖然她沒有看過‘亞洲大學生運動會’,但是聽到‘亞洲’的名頭,她還是覺得好厲害。允兒想了想,道:“我們也得過亞洲唱片大賞呢,但是獎杯沒有這個大。”
“那是肯定的,你們都是女孩子,太大的獎杯拿不動。”劉一滿口胡扯,允兒想了想,覺得還挺有道理。
允兒一邊欣賞著劉一的‘半生榮譽’,一邊在書房里找和自己相關的東西。她覺得劉一既然喜歡了自己十年,書房里總會有一點兒和自己相關的物品。但是找了好一會兒,一張紙片兒都沒看到。允兒有些郁悶了,她不禁開始懷疑劉一是不是撒謊了。十年可不是一個短的時間,隨口說說十年二十年都很輕松,但是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十年,絕對不可能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的。
難道他在撒謊嗎?允兒心里有些彷徨。她不知道的是,劉一在去韓國之前擔心他的‘寶貝’被李鳳霞燒了,早就把所有和允兒相關的東西都收拾起來了。別說明面上看不著,如果他不往出翻,誰也不知道在哪兒。
“劉一,我看過你給我的禮物了。”
“唔?”劉一楞了一下,尷尬地笑道:“還提那個干嘛,你扔了就是了。”
“我會好好珍藏的。”允兒看著劉一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那也行,隨你。”劉一不敢和允兒對視,好像要找什么東西似的,在書架上翻找著。
“劉一,你在信里說每年我生日的時候都會給我寫一封沒有寄出去的信,那些信還留著么?”
“扔了。”劉一毫不猶豫地說道,似乎是為了加重可信度,他又強調了一遍,道:“早就扔了。”
“你騙人。”
“我沒騙你。”劉一立刻說道,但是他不敢回頭看著允兒的眼睛。
“本來也是給我的東西,現在給我不行嗎?”
“現在……”劉一嘆了口氣,道:“現在還有必要么?”
允兒沉默了,好一會兒,小聲道:“就給我一樣可以么,我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騙我,十年呢。”
聽到‘十年’,劉一表情微變。他一直在淡化這個時間長度,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不是刻意去淡化就能忘掉的。劉一想了想,把允兒按在椅子上坐好,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給你拿。”
允兒乖乖坐好,看著劉一走出了書房,抬手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她自己也不知道剛才怎么就突然那么有勇氣了,竟然把心里的話直接說了出來。但是話說出口了,她又開始擔心了,表現的這么直接,他會不會誤會自己呢?
過了一會兒,劉一回來了,遞給允兒一盒磁帶。他手上臉上都蹭上了灰,也不知道在哪兒翻出來的。
“這個是我高考之前給你錄的‘語音信’,這個東西剛好十年了。”
允兒打開磁帶盒,把磁帶拿了出來。磁帶上的貼紙已經泛黃,上面還有手寫的‘lesion47-56’。
“高考前練習聽力用的,我用復讀機翻錄了,好像應該有二十分鐘吧,說得什么忘記了,你聽聽就知道了。”
允兒憤憤地瞪著劉一,氣道:“我現在去哪兒找東西聽它,劉一,你是故意的!”
“你自己說的要一個可以證明‘十年’的東西,我翻了一下,其他的東西年代不夠,就它最適合。”劉一笑了起來,表情說不出的得意。
允兒橫了劉一一眼,把磁帶收了起來,道:“我一定會聽到里面的內容的,如果不是給我的‘語音信’,我會找你算賬的。”
“呦呵?在我家里敢這么對我說話!”劉一板著臉嚇唬道:“林允兒,我看你是不想回家了,信不信我把你賣掉啊?”
“這樣啊?”允兒瞇起眼睛笑了一下,把手機掏了出來,站在劉一旁邊,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一按,三連拍。
允兒晃了晃手機,道:“如果不想sunny歐尼看到的話,姐夫最好還是不要把我賣掉了。”
“火關小一點兒,這樣……對,聰明孩子。”
李鳳霞習慣用煤氣,可是yuri不會。李鳳霞隨口指點了一下,她立刻就學會了。
yuri是一個非常執著的人,做事情習慣性地想要做到最好,所以很容易過于認真。她自己也能察覺到這一點,一旦感覺到自己過于認真而忽略了李鳳霞的時候,她就會看看李鳳霞,歉然的笑一下。yuri的笑容非常有親和力,‘國民媳婦兒’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就像身上帶著‘好兒媳婦’光環一樣。適齡的老婆婆,尤其像李鳳霞這樣急著抱孫子的老婆婆,完全沒辦法抵擋。
李鳳霞在旁邊一直看著yuri,越看越覺得喜歡。這孩子的較真勁兒和自己兒子簡直是一模一樣。劉一打小就這樣,他一旦決定做一件事,就像瘋魔了一樣,誰也勸不住誰也攔不住,不達到他自己認可的標準,他就不會停下來。要是沒有這個勁兒,他也不能去養豬,也就不可能掙來這么大的家業。
想起這些,李鳳霞忽然想到了家里這些親戚們。知子莫若母,她怎么會不知道劉一心里對親戚們有意見,有的時候親戚們的做法確實是過分,她也有意見。但是說到底都是實在親戚,都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劉一和這些親戚不熟悉可以那么想,但是她卻沒法不考慮往日的情誼。一聊起來都是三十年前,這個幫過什么,那個幫過什么,李鳳霞想想心就軟了。她和劉老大結婚那會兒,劉老大剛剛因傷退役,而且因為一些事情還沒領到國家補償,那段日子過得確實苦。親戚們沒看笑話,這個幫點兒那個幫點兒,雖然幫的不多,日后也都還上了,但是這份情卻欠下了。
人一輩子最難還的就是情,高利貸還有個數,但人情全憑良心。有些人不會想你還了多少,他只會看你還有多少,能給他多少。
最好都給他,那他就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