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9年2月1日,在杭州西湖邊上的酒樓中,幾個書生看來喝多了酒,正在爭論著最近的事情。℉↗頂℉↗點℉↗小℉↗說,w▽ww.23w↑x.co⊙m練兵大臣左宗棠在去年10月擊退了進攻浙江的石達開,又帶著手下的楚軍進入福建,在去年12月初把石達開從福建攆去了江西。此時積功晉升了浙江巡撫。看似要進入浙江富庶平原的戰火終于遠離了浙江之外,這讓地方上的有錢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氣。
但是來自北京的消息以及光復軍的榜文卻讓這些有錢人大吃一驚,九五之尊的皇上被迫逃出了京城。英國人攻占了北京,逼迫朝廷簽署了條約。讀書人好歹知道些歷史,只有王朝末期的時候才會出現這樣的局面。難道大清要亡于英國人之手了么?
可后續消息也傳的很快,據說英國人滿足于簽署的條約,率軍退出了北京。朝廷竟然奇跡般的轉危為安。這消息自然讓讀書人們不得不加倍討論起來。
“光復軍那些逆賊,若不是他們造反,朝廷怎么會沒有兵防御北京呢?”有個三十幾歲的中年人義憤填膺的說道。
“可光復軍據說也和英國人打過仗,卻沒見他們敗了。”旁邊一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有些不安的答道。
“你怎么知道那些逆賊沒有打敗仗?他們在廣東,若是他們能夠擋住英國人,英國人怎么會打到北京去?”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怒道。他這么一怒,倒也氣勢大漲,年輕人登時不敢再吭聲了。
見震懾住了年輕人,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繼續怒氣沖沖的說道:“現在從廣東傳來的消息,光復軍的逆賊們居然搞了什么授田令,所有土地都歸他們所有,從匪之人愿意種地的得從他們那里得到土地,這置地主士紳于何地?”
年輕人被中年人的氣勢所壓,可畢竟還有年輕人的那點“叛逆”情緒,他唯唯諾諾的答道:“劉先生,我看書中,唐朝也是用均田制的……”
劉先生怒道:“你都讀過些什么書,胡說些什么!唐朝不過有過貞觀之治,我朝也有康乾盛世,勝過唐朝無數……”
旁邊一位四十多歲的讀書人明顯聽不下去了,他帶著淡淡的嘲笑表情說道:“沒有均田制哪里來的府兵?”
看來這位四十多歲的讀書人乃是一桌人里頭學識比較能鎮得住場子的,他一開口,其他人立刻不再對“均田制”提出任何異議。那位二十多歲的青年登時就有點壯了膽子的模樣,腰桿直了不少。然而那位四十多歲的讀書人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左大人正在征兵,看告示上所寫,竟然要征集懂得算術之人。卻不知道左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這個問題遠比均田制更貼近浙江人現在的生活,一桌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對方表情中看到了不解與疑惑。
而被議論的左宗棠則沒有任何疑惑,他的宅邸中坐了幾個裝軍裝的洋人,雙方正在討論有關戰爭的問題。洋人軍官說道:“左大臣,我受命于法蘭西帝國政府,希望在建立新軍的事情上,你們能夠接受我們的指導。你也看過演習,同樣的炮,同樣的炮彈,不同的人操縱起來就完全不同。”
翻譯盡可能的把洋鬼子的話翻譯的溫和些,即便如此洋鬼子的傲慢藏也藏不住。左宗棠素來是心高氣傲,平日里被人當面這樣的說,只怕早就炸刺了。可此時左宗棠竟然沒有生氣,他只是微微點點頭,“卻不知道培訓新式的炮手需要多久。”
“若是人還行的話,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法官說道。
左宗棠正想說些什么,法官接著說道:“不過他們還得先學法語,這是必不可少的。”
“為何?”左宗棠終于皺起眉頭來。就他那獅鼻闊口的容貌,眉頭原本就有幾道紋理,這么一皺就更顯的兇惡。
法官卻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大大咧咧的答道:“你們中國話不頂用。無法作為軍事指揮命令來用。必須用法語,才能有效的指揮炮戰。”
“呵呵!”左宗棠冷笑起來,“卻不知道法國的炮兵與光復軍的炮兵相比,誰更強些?”
如果不是法國人囂張到如此地步,左宗棠根本不想借用光復軍來反駁法國人的。左宗棠既然以“今亮”自比,絕非不識好歹之輩。法隊的裝備、訓練都遠勝清軍,也大大在左宗棠的楚軍之上。法國吹噓自家炮兵,甚至讓炮兵學法語,這都在左宗棠的忍耐范圍之內。可法國人竟然說中國話不管用,這完全突破了左宗棠的底線。當然,或許是法國人的傲慢早就把左宗棠逼到了接近極限的邊緣,批評中國話不管用僅僅是最后一根稻草。
法國人自然知道講話技巧,當然也能聽出左宗棠的畫外之音,更不用說左宗棠的話外之意也太明顯了。微微愣了一下,法人臉上露出了些不高興的表情。聽了片刻,法官說道:“左大臣,你如果能夠拿到光復軍的炮兵訓練手冊,我也不反對你使用中國話作為戰術語言。但是我想你很清楚,光復軍是你我共同的敵人。我們的目標是消滅貴國的叛亂勢力,那么使用法語作為炮兵戰術語言,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雖然法國人依舊嘴硬,卻沒有再對中國話有任何評論。這讓左宗棠有了臺階下臺。他只是默默的點點頭,沒有繼續和法國人杠下去。
就組建新式陸軍進行了討論之后,左宗棠送走了法國人。被人看不起的感覺實在是太壞了,左宗棠陰沉著臉回到書房,他的手下見到左宗棠如此不高興,也沒人敢來在此時湊過來與左宗棠說什么。
左宗棠坐在書桌之后,先是繃著嘴想了好一陣。最后打開書桌上的一個匣子,從里面一疊信中拿出了一封。那是江忠源幾天前寄到左宗棠這里的信,信里面講了江忠源對于最近局勢的看法。對于朝廷的失敗,江忠源是痛心疾首。但是這樣的痛苦是江忠源無法擊敗洋鬼子的痛苦,而江忠源還有著對滿清朝廷的忠誠。所以在信中,江忠源建議左宗棠“師夷之長以制夷”。現在英法都向滿清提出愿意出售先進武器給滿清,同時愿意幫助滿清建立新軍。江忠源派遣李鴻章到上海請了洋人教官到淮軍中幫助訓練軍隊。江忠源也建議左宗棠利用上海的優勢,學習洋鬼子的“堅船利炮之法”,臥薪嘗膽,練成新軍,蕩平太平天國與光復都督府。然后反戈一擊,把洋鬼子攆出中國去。
其實不用江忠源這么講,左宗棠就已經開始這么做了。上海的法國領事主動聯絡左宗棠,希望能夠與左宗棠合作,共同建立新軍。左宗棠消息比較靈,他知道自己其實不是洋鬼子的首選合作對象。洋鬼子是先去找江南江北大營試圖合作,而江南江北大營哪里敢自己決定這等大事,他們立刻向咸豐皇帝稟報此事。此時還在承德居住的咸豐皇帝當然不愿意洋鬼子把手伸到綠營的地盤上。他卻也不敢拒絕洋鬼子的“好意”,所以就讓江南江北大營把洋鬼子送到了左宗棠這里。
左宗棠并不反對訓練新軍,洋鬼子找上門來要合作,他也就接受了。可雙方的談判并不順利,洋鬼子們并不完全想幫著左宗棠訓練新軍。例如法國人就要求左宗棠的新軍完全采用法國裝備,接受法國教官的訓練。可法國人要求自己的教官對左宗棠的軍隊有人事任免權,這被左宗棠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今天的炮兵談判中,左宗棠算是做出了極大的讓步,允許法國教官負責制定軍事訓練的方案。那也是前天與昨天,法國拉出了十門火炮,由法軍與左宗棠的楚軍分別操縱火炮,進行了射擊,行軍等一系列的演習。楚軍在每一個比試中都敗給了法軍,左宗棠才不得不承認了事實,勉強接受了法國人的一定權限而已。
左宗棠看著江忠源的信,感受著信中那種錐心的痛楚感覺。那是忠于大清的江忠源的真正感受,內有太平天國與光復都督府這樣強大的叛亂勢力,外有攻入北京城的洋鬼子們。大清的江山實在是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洋鬼子殺進北京,搶了圓明園。還在北京城外搶掠二十幾日,把京城外的皇莊給搶掠了一遍。江忠源提及此事,幾乎是字字血淚。
左宗棠倒是沒有這么激動,他這等自詡今亮之人,對于主君也是很挑剔的。而且光復軍十月底的時候也好不容易通過關系派人見了左宗棠一次。光復軍并沒有直截了當的表示要招攬左宗棠,但是提及滿清無法保衛國家的“大罪”,左宗棠倒是有點認同的感覺。保衛不了自己的朝廷,活該被這么打。
在左宗棠看來,自己這等人才若是真的想建功立業,就必須建立起一支強大的軍隊,消滅叛逆。但即便如此,左宗棠也需要看看江忠源的信,感受了江忠源的悲痛,左宗棠才能勉強壓制住被法國人小看帶來的屈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