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提督和春大人的官運還是不錯的。身為赫舍里氏,滿洲正黃旗,和春大人天生的就有著比漢人更有利的升官機會。跟隨向榮討伐粵匪開始,和春得意擢升總兵。向榮屢戰屢敗后撂了挑子,和春暫時接替了向榮的指揮權,以實缺總兵的身份加了提督銜。
在之后的日子中,和春混的風生水起。即便是他的老上司向榮重新出山,和春也已經能夠與向榮分庭抗禮。向榮當上了欽差大臣,負責組建江南大營。和春得授江南提督,他不肯在向榮手下聽令,就帶兵到了湖北北部領兵攻打安徽西部的太平軍。
此時的和春提督在六安城下的軍帳中覺得渾身不爽,他站起之后又坐下,坐下之后再次站起。總算是坐穩當之后,江南提督和春只看了一眼公案上的文書,他就再次坐不下去了。
文書上講了一件事,山東巡撫張亮基在山東戰敗被俘,太平軍沒有當時就殺張亮基,而是把他帶回了天京。張亮基在太平軍攻打長沙的時候乃是湖南巡撫張亮基,與太平軍打過三個月的仗,太平軍西王蕭朝貴就是那時候戰死的。
太平軍深恨張亮基,待得張亮基被送去天京,先是把他用籠子裝起來游街十日,然后把張亮基千刀萬剮。挖心斬首,人頭在天京城墻上懸掛到現在。
長沙攻防戰的時候,和春也在清軍一方。聽到張亮基最終落得這么一個下場,真的是大有兔死狐悲的感覺。張亮基并非在江南一帶與太平軍的主戰場被抓,是在山東被太平軍捕獲。然后千里迢迢的送到天京。加上年初的時候被太平軍打敗,投水自盡的湖廣總督吳文镕。滿清已經有湖廣總督、湖北巡撫、山東巡撫三位督撫死在太平軍手里。而傳來的消息中,欽差大臣勝保也被太平軍抓獲之后處死。大清朝難道連督撫與欽差大臣都無法保護了么?
和春知道自己在于誰作戰,守六安城的太平軍軍裝上的立領,領章與肩章,一瞅就知道是束發粵匪的服飾。面對清軍的攻擊,六安守軍非常從容的進行防御。清軍不到有效射程之內,六安守軍絕不開槍,這給和春留下了深刻印象。
攻打廬州與桐城的時候,秦日綱極為擅長結寨作戰,修建的木欄動輒數里之長。和春對這打呆仗,打陣地戰的好手秦日綱無能為力,只能帶了一萬兩千清軍北上攻擊六安,按照現在的模樣,六安短時間內打不下來。隨著時間推移,束發粵匪前來增援六安的可能性倒是越來越大。看了張亮基的下場,和春知道自己作為太平軍的“老朋友”,如果落到太平軍手中,只怕下場不會比張亮基好到哪里。
是不是要撤退呢?和春的心中忐忑不安。
“總參謀長,清妖和春部有兵勇萬人,若是能一網打盡……”作戰參謀長阮希浩說著任何看到雙方情報之后的參謀都會提出的建議。韋澤的部隊最愛的就是進攻,最希望的就是和敵人打野戰。而和春所部此時滿足了以上的兩個條件。更重要的是,和春部此時正頓兵六安城下,若是韋澤部隊行動如風,說不定還能把和春所部包圍在六安城下。那時候阮希浩甚至有信心讓和春一兵一卒都不能逃出生天。
長江將湖北與安徽非為南北兩部分,若是一家伙全殲一萬多清軍,皖西以及湖北北部的戰斗局面就會截然不同。清軍短期內根本無力彌補在長江以北的兵力損失。那時候不管長江以南的江西、湖北、湖南的戰局如何,秦日綱統領的太平軍能夠自由自在的在長江以北行動,輕松的控制位于長江以北的漢口與漢陽。
“怎么圍堵和春。”韋澤懶得去評價戰局,而是提出了具體的問題。
阮希浩指著地圖答道:“圍三缺一的辦法自然是最好,這三面中北面有壽州的部隊,咱們不妨從南面走,這就是南北夾擊的模樣。只是給和春留下的缺口應該是東邊的廬州、舒城還是西邊的姚李鎮呢?”
這問題實在是問的夠無聊,若是和春沒有傻到失去理智,他是不可能從六安東進直逼廬州的。韋澤根本不相信和春能夠攻下六安,廬州又是韋澤重兵囤積的中心城市。若是和春敢去攻打廬州,韋澤會讓開大路,敲鑼打鼓的歡送江南提督和春去廬州。而和春逃向舒城的話,從地圖上看,對此的形容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投羅網。逃到舒城的和春將位于安慶、廬州、六安的包圍。韋澤再把霍山一封鎖,不用打仗就能把和春困死。
所以向東不是選擇的對象,能作為選擇的只有在六安西邊要道上的姚李鎮。姚李鎮距六安城西有八十里,派兵前去占據這必經之地后,和春西逃的道路就會被徹底截斷。
作戰部副參謀長居峻峰立刻提出了不同意見,“去八十里外的姚李鎮是不是跑得太遠?我們現在在舒城這邊,跑去姚李鎮就得走上百里地。萬一途中出了什么變故,部隊收都收不回來。”
在這個時代,戰場通訊是個大問題。十幾里外還能靠騎兵往來傳輸消息,八十里外幾乎就是個不同的世界。韋澤的部隊白天有旗語,晚上有燈光信號。不過這前提條件是得保證這條通訊線的安全。在對清軍實施包圍戰的過程中采取這種通訊模式,其不可靠性大大增加。作戰副參謀長居峻峰提出的問題不是推卸責任,而是真的有這么嚴重的問題。
韋澤并沒有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他拿出一種大無畏的神色,大聲說道:“大軍團作戰必然會遇到這個問題。咱們想三面夾攻,就不能覺得三路部隊能夠如我們自己所想的那樣,在確定的時間匯合在確定的地點。”
居峻峰目瞪口呆的看著韋澤英勇的說明,他已經只覺得感受到了某種讓他不安的未來。
韋澤問道:“大家覺得我們出現在和春南北的時候,和春會立刻跑,還是會和我們對峙一下。”
“這……,他立刻跑的話總得留下斷后的人。以清軍的德行,誰都不肯斷后,那和春就只能慢慢的撤退。”居峻峰答道。
“若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拖住和春么。”韋澤答道。
阮希浩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也別說什么拖住拖不住,我等還不如繞到和春的西南,等壽州來的部隊到和春的西北,然后兩邊一起出現,那時候和春受到驚嚇,只怕就會亂了。”
居峻峰反駁道:“我們要打的是殲滅戰而不是擊潰戰,雖然我們部隊的實力遠在和春之上,但是此次能派出來攻打和春的至多一萬五千人,加上六安城的部隊也只有兩萬人。只比和春的部隊多出來七八千人的樣子。遠不到十則圍之的水平。讓和春立刻就跑,對我等并非是好事。而且這兩萬人里頭,真正的精銳部隊也不過一萬多點吧。兩個軍是野戰軍,其他兩個軍乃是防御部隊,他們的武器不少還是火繩槍呢,不能指望他們能有太好的表現。”
談了這么一圈之后,軍事計劃初步定為北上南下的部隊稍稍降低速度,十四軍作為突擊部隊,輕裝前進直插姚李鎮。一待部隊抵達姚李鎮,南北兩邊的部隊就對和春部隊發動進攻。要么與和春在六安城下決戰,要么就將和春所部攆向姚李鎮方向,在道路上打一次伏擊戰。
最高的戰略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殲滅清軍的有生力量。
確定了計劃之后,居峻峰難得的抱怨了一句,“若是能不打這種運動戰就好了。”
打運動戰的效果自然是非常棒,對敵人實施破軍殺將的打擊之后,敵人在某個方面上的部隊被掃蕩一空,很大一片地區的戰略姿態都會發生巨大變化。可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需要花費的力氣是簡單的攻城與守城戰的十倍還多。從派出人員制作地圖開始,一個環節接著一個環節,不僅有軍事的準備,還有控制當地的政治上的工作。
與這些投入相比,每年的那點子糧食產出反倒顯得有些不足道了。即便是做出這么多努力,與戰斗最終結果之間也沒有必然的關系。古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韋澤他們知道了自己部隊的特點,還得能夠正確的判斷出和春部隊的反應,才能確保戰斗的勝利。這可實在是太過于麻煩,就連一貫做事被認為頗為耐心的居峻峰都有些承受不了這壓力。
軍事計劃制定完之后,韋澤的部隊從舒城向西,直奔霍山。兩天后一萬部隊抵達霍山,隨即從霍山北上。離開霍山三十里之后,韋澤的一萬部隊一分為二,十三軍沿小路直奔西北方向,前去搶占姚李鎮,韋澤帶領十四軍的五千部隊順著霍山到六安的道路大搖大擺的開始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