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城里面待了幾天,王明山覺得心理壓力驟減。市面太平,社會穩定,人民群眾以及官員們都沒絲毫處于激烈斗爭的模樣。包括韋澤都督與沈心,遠遠看去也是神色自若。
當王明山去圓明園游園一番后,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甚至有些后悔沒能帶格蕾絲女侯爵一起來看看。圓明園整頓后的更美了,很多在現在看來毫無適用性的房子被拆掉,蓋成了非常具有觀賞價值和內部實用性的小樓。設計者們水平極高,新房子造型都很美,與周圍環境結合起來,更增加了園子的風景。
王明山在收音機里面還很意外的發現每周都有一次‘韋澤周末談話’的廣播節目。韋澤總是會就一些人民關心的議題做廣播談話,因為是對人民播放的,韋澤的談話非常容易聽懂。
‘……我們做事情需要事前做準備,種地可不是到了開播前掄起鋤頭就上,打磨農具,檢查車輛的輪胎,給車軸上油,都是前期準備。掌握了多少農活,就會做相應準備。這是那些莊稼把式們的一貫做法。要是光學會準備,不一定能稱為莊稼把式。但是莊稼把式們,全都懂得做準備……’
王明山一聽這就是《實踐論》里面的內容,實踐論原文若是在收音機里面講出來……。王明山在黨建上讀過實踐論,那玩意發音和各種括號內的條件預設,讓他讀的非常吃力,甚至有些痛苦的感覺。
這次周末談話針對農民朋友,韋澤完結合農業來講,連王明山這樣不懂農業的也能聽明白。其實做事的方法就那么幾點,預習、復習、過程中理論聯系實踐,不懂就問,不會就學。可這些說著容易,做起來真的很難。韋澤不避諱問題,也不危言聳聽。讓人感覺聽了之后就感覺自己好像增加了力量與能力,至少覺得眼界開闊了一些。
關上收音機后,王明山覺得精神得到了調劑,他懷疑也許是他自己有些過分緊張。然后一個念頭突然就冒了出來,‘身為國家最高領導者,做這種廣播講話,本身好像就是個大問題吧?’
從最初的革命年代,韋澤都督都是通過組織來實現營運,現在的韋澤都督則是直接向整個國家發言。‘韋澤周末談話’是央廣的節目,也就是說針對整個國家進行廣播。傳統生產力模式下的政治模式無法理解這做法。
斗爭的弦頃刻又繃緊了,王明山想到一種可能。如果那幫老兄弟們對都督逼迫過甚的話,都督在廣播節目里面做公開的批評……。想到這里,王明山覺得自己簡直是腦洞大開。都督不可能失去對組織的控制。但是他很快又忍不住順著之前的思路想下去,若是都督公開聲稱某些人或者某一批人是敵人,并且要求人民動手的話。以現在的民朝人民對韋澤的信仰,那些‘敵人’只怕立刻就會被撕成碎片。
感受著自己心臟的猛烈跳動,王明山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太荒誕不經。尋找自己這么想的理由之時,王明山發現這是對匈牙利局面的設想。那位被匈牙利上層與下層同樣熱愛的茜茜女王要是公開發表對社會主義的全面批判,那幫社會主義者們大概會陷入極度被動的階段。身為民主基金會的負責人,王明山一點都不想面對這樣的局面。
到了年前,三會結束,王明山就奉命到韋澤這里匯報。先把這個民主基金會草創的情況講完后,王明山直接抱怨道:“都督,我們這里沒有優秀人才,銀行的年輕人對此毫無興趣,您得找些跟王士珍同志一樣的人才行。”
韋澤笑道:“一個國家的革命要靠那個國家自身的局面變化,我對民主基金會的要求是向歐洲國家提供一個可能性的選擇。人員我會給你派,不過你自己可別沒了耐心。”
“歐洲對于社會主義制度十分恐懼。哦,是歐洲上層,除了耐心等待之外我們還有別的辦法么?”王明山對此早就有了判斷。
“那可未必。歐洲國家和民朝的區別,想來明山你是該有認識的。歐洲要人民為資本創造利潤,我們民朝雖然沒能做到最高,但是好歹是要通過發展生產力,讓人民擁有更強的能力,推動自我的解放。目的不同,結果也不同。歐洲上層為什么害怕社會主義制度,因為歐洲人民一旦接受了社會主義制度,歐洲上層就要被消滅,為了自己的存活,他們有兩種辦法,一個是消滅外部的社會主義制度。現在看,他們是辦不到的。我們不打過去,他們就可以燒高香。另外一種是鎮壓國內的人民群眾,想精準的鎮壓某種思想,就必須和人民群眾在一起。你指望那些老爺們能辦到么?他們辦不到,又要鎮壓,就會大規模的殺戮,寧可錯殺一千,不會放過一個。這么做的結果只是激化社會矛盾。”
聽著韋澤的介紹,王明山覺得自己也只能聽聽。韋澤的判斷總是很正確,但是這種判斷卻不是‘錦囊妙計’型的,到了某個時機打開來一看就能起到絕佳的效果。所以王明山聽完后只是應道,“給我派些優秀的年輕同志,我就能帶著他們堅持下去。”
“我會安排此事。另外民主基金會要注意,我們并不是用我們的資金去養活一群玩票的口頭革命家。我想你肯定能分辨出這些人。凡是只求結果的家伙,一定是玩票的。你可是一步一個腳印從南京走到廣州的。”韋澤最后叮囑了一句。
“我明白。”王明山答道。
走出了韋澤的辦公樓,王明山站在門口沒有動彈。韋澤對40年前南下的話觸動了王明山,回想起40年前的跋涉,王明山有時候甚至有種恍然。他自己從來沒想到,就在那么幾個月里,他靠自己的雙腳實踐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古訓。不僅僅是一千里,而是四千里,這是王明山第一次真正把古話落實到自己人生中的經歷。
出征的隊伍中男女老幼都有。這支隊伍里的成員絕大多數都之前都沒去過廣州,甚至過半的人根本不知道天下居然存在廣州這座城市。但是大家就是跟在韋澤背后,一步一個腳印完成了四千里的征途。到達廣州后,王明山經過的距離已經超過十萬里。然而那四千里始終是王明山認為自己唯一的遠征。那遠征的人群,行進中同志們生龍活虎的容貌,那行進隊伍中震天動地的大合唱。
王明山突然鼻子一酸,眼圈都紅了。他突然發現,回憶中那支隊伍是如此的強大,那支隊伍中的每個人竟然如此的充滿了力量。他們不僅存在于40年前,更走過了40年的光陰,創造出了當下時代中更偉大的功績。
然而這樣的激動轉瞬就平復下來,王明山對匈牙利人民倒是生出了一種考校的心態。在匈牙利人民中間到底有多少人會義無反顧的踏上遠征的路途,又有多少人能如同王明山一樣走到遠征的終點。那些人又能否以每一次遠征的終點作為起點,踏上新的遠征。40年來韋澤都督從未停下一天的腳步,跟在韋澤都督背后的隊伍沒有減少,而是快速的擴大著規模。匈牙利人能做到么?他們當中到現在為止可沒出現過韋澤都督這樣的領導者呢。
在北京這邊過了個新年,王明山回到塞浦路斯的時候已經是3月。一個消息傳來,讓王明山忍不住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在布達佩斯,茜茜女王臉色陰沉。米克羅什老爺的血案耽誤了她前去意大利度假的行程,以往12月初就到了意大利的女王陛下,這次到了12月底才抵達意大利度假地。在度假地迎接女王的是王明山的情婦格蕾絲女侯爵,看著懷著孩子而容光煥發的女侯爵,59歲的女王心里面忍不住生出些懷念的嫉妒感來。把孩子生下來固然很痛苦,但是懷著孩子的時候對女性來講自有她們的幸福感受。茜茜女王看得出,格蕾絲女侯爵對王明山非常滿意。兩人相處了幾天,女王陛下答應盡早去塞浦路斯拜訪后,格蕾絲女侯爵就返回了塞浦路斯。她的兒子被留在塞浦路斯,身為母親當然擔心。
當女王陛下回到布達佩斯的時候,匈牙利王庭與上層人員送上了一份文件,要求女王陛下同意處決三名犯人,并且對十二名犯人處于監禁。女王一看文件內容,處決的六名犯人中有三名被控告‘煽動土匪殺害米克羅什’,剩下的不管是死刑犯或者是徒刑犯,都是政治犯。
“你們!”女王的聲音里面有真正的憤怒,“是什么讓你們相信我會簽署這種東西?!”
“陛下,我們知道您的仁慈。但是這些人宣傳的是要消滅我們,而且已經有人這么干了,他們殺害了米克羅什先生。不僅如此,這些人煽動罷工,煽動游行示威。他們公開宣稱要摧毀現在的政府,摧毀現在的制度。陛下,如果您放過他們,任由他們繼續這么干下去。那就不止死這么三個人,關十二個人。”司法大臣語氣平靜的說道。
茜茜女王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根本不為所動。司法大臣繼續說道:“中國爆發革命的時候有五億人口,到滿清皇室被徹底殺光,戰亂完全結束的時候,中國已經死了一億人口,那可是20,五個人里面就有一個死去。陛下,我們匈牙利有兩千萬人口,按照這個比例,就要死去四百萬。以您的仁慈,您真的希望看到那樣的結果么?”
司法法臣講述的數字給女王很大的沖擊,她知道民朝建立過程中慘烈的內戰導致了可怕的犧牲。不過一億人口這個數字太龐大了,以至于沒辦法讓女王生出共鳴感。折算成比例,把匈牙利代入之后,四百萬人就非常讓女王形成概念。
因為被打動,女王轉向了教會的大主教。見到女王的目光,大主教低下頭說道:“陛下,我們教會不主張殺人,因為決定人生死是上帝的事情。但是那些人宣傳的是要徹底摧毀教會,我們并不打算做出任何赦免的請求。”
讓教會的大主教做出這樣的決定,茜茜女王也是一驚。然后她就聽到議會代表開口了,那是一位學者,一直被認為是支持市民自由運動的代表人物。
“陛下,那些們主張的是靠殺戮來實現革命。他們相信像中國那樣對上層實施毫不留情的殺戮就可以完成革命。陛下,我們議會一直主張進步,就如同仁慈的陛下所主張的那樣。所以我們議會絕不認同任何非法的暴力行動,更不要說從一開始就以殺戮為目的的暴力行動。陛下,進步的意義在于推行正義,而正義是反對殺戮的。那些者們的行動已經不僅僅是殺戮,而是謀殺。我們絕不允許這樣的人來禍害匈牙利。”學者的語氣強硬,態度堅定,讓茜茜女王無言以對。
此時貴族的代表想說話,女王揮手阻止了貴族的行動。貴族的一貫立場已經不用無聊的再講一次。
在塞浦路斯,王明山問格蕾絲,“你覺得那位女王看到死刑宣判書的時候,會不會覺得自己被那幫上層社會的人給坑了?”
格蕾絲笑道:“我不反對革命可不等于我就認同或者支持革命。我不反對革命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為你是個中國人。”
“哈哈。”王明山被格蕾絲的話逗樂了。格蕾絲女侯爵和王明山在一起所追求的只是生活,而政治立場從來都不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冷酷無情的銀行家絕不可能支持革命,這是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等王明山笑完,格蕾絲女侯爵正色答道:“明上,你做好迎接女王蒞臨的準備吧。”
思忖了幾秒鐘,王明山答道:“你認為那位女王會到塞浦路斯來逃避責任?”
“到塞浦路斯和逃避責任沒有關系。她可是女王陛下呢。”女侯爵做了個小小的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