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能打贏兩場戰爭,而是美國與英國會輸掉他們進行的戰爭”,這么一句話實在是有著濃厚的辯證唯物主義的味道,更兼具了一些古典哲學的浪漫氣息。恩叔對這話本身不僅沒有針對性的批評,甚至還覺得這話實在是令他有種愉悅的感受。
然而說出這話的韋澤好像沒有因此而變得更柔和一些,中華民朝皇帝的職務讓韋澤不得不呈現出一名事務官的刻板神色來。用浪漫而跳躍的思維模式去運行嚴謹冷酷的具體執行,既沒效率又很痛苦。
約恩叔明天再見之后,韋澤就埋頭于文件堆里面,他看得最多的正是進行的如火如荼的中美戰爭。24軍從一個營下轄三個連變成一個營下轄五個連之后,編制人數從3萬人直接躥升到5萬人。
不等部隊進行系統整頓,24軍立刻就投入戰斗。先是在圍殲美國聯邦陸軍北方防線的戰役中表現出優異的戰斗力,24軍隨即南下開始攻擊蘇必利爾湖南岸的美國聯邦陸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面,24軍就配合其他步兵部隊完成了兩個殲滅戰,超過十萬名聯邦陸軍被成建制消滅。
現在24軍正在東進,開始配合光復軍在蘇圣瑪麗的部隊對圍攻蘇圣瑪麗的美國聯邦軍隊實施圍殲。一旦殲滅蘇圣瑪麗周圍的美國聯邦陸軍,光復軍就完全控制了蘇必利爾湖周圍,接下來自然是充分利用蘇必利爾湖的航運在五大湖地區展開進一步的行動。
對于24軍的表現,這些匯報里面只是有些非常簡單的評價。對于這支新式摩托化部隊的戰功,自然沒人去一筆抹殺。韋澤看得出,也有些人對這支部隊的傷亡大有耿耿于懷的意思。自打24軍前身的那個摩托化步兵團開始,從西海岸到現在,這支部隊參加了超過中美戰爭一半的戰斗,這支部隊到現在為止近千的傷亡人數也接近全軍傷亡人數的三分之一。
韋澤沒去尋找公文里面對這些的說法,他只是把其他內容稍微瀏覽一遍,然后就命令秘書把最近24軍人事調動內容調出來給他。幾個小時之后,一張絕不能算短的名單出現在韋澤的桌面上。看了頭幾個名字,韋澤就直接靠回到沙發的靠背上。
名單好有沖擊力,三個師長換了兩個,九個團長換了四個。韋澤立刻就明白自己的寶貝兒子是如何在這么短時間里面就遭到了如此之多的指責。二十幾歲的毛孩子對這么多三四十歲的中高級軍官動手,要是沒有反彈才怪呢。
韋澤對祁睿的評價整體上比較滿意,所以情緒稍微平息之后,他繼續把24軍人事調動名單給看了一遍。所有替代人員都是從戰斗單位中提拔起來的,包括兩名師長的職務也暫時由副師長代理。這下整體的事情大概被理順,24軍表現出相當強的戰斗力,除了傷亡數字之外,別人也找不到可以進一步攻擊24軍的理由。
北美戰區前線指揮部對24軍的建議是組建一個集團軍,讓這支部隊能夠更好的實施包圍殲滅戰。而這個建議則被戰區政委沈心直接給壓下來了。沈心告訴前線指揮部,對各個軍的合作指揮是前線指揮部的責任,直接交讓一個集團軍承擔這個工作是不負責任的表現。
從韋澤的角度來看,沈心的處置一點都沒錯。如果以簡單組建集團軍來沖鋒陷陣的話,前線司令部大概就可以暫時不管不顧整個光復軍摩托化的問題。韋澤當然希望通過戰爭來加速摩托化步兵的推進,現在看前線司令部并不樂見變化引發的變動。
想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只剩一個,就是召開軍委會議。老兄弟們已經越來越少,年輕的面孔則是越來越多。韋澤自己在老兄弟里面算是很年輕的一位,即便如此,他也56歲了。在這個平均壽命四十來歲的時代,超過四十歲就是黃土埋到胸口的老家伙。老家伙們一個個因為身體的緣故退下去并不稀奇。在這個年輕面孔越來越多的軍委里面,韋澤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軍委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沉默,這讓韋澤立刻生出一陣不滿來。光復軍幾十年里面有過各種事情,唯獨沒出現過韋澤提出問題之后,所有人的反應是通過沉默來表達自己并沒有立刻參與此事的態度。
眾人不吭聲,韋澤也不吭聲。于是就直接這么冷場了。冷場了幾分鐘之后,阮希浩看事情不對頭,他立刻說道:“還是先把其他問題給講一下吧。”
“什么事情?”韋澤也愿意暫時緩和一下局面。
“前線很多部隊里面都提出了希望脫離一線的申請。”阮希浩也五十歲了,說起令他非常不快的話題之時,也能看得出他沒有立刻要發火的意思。當然,另一個原因大概是韋澤在北美戰爭之前已經提出過這個問題。部隊在前線待過一定時間,并且參加過一定數量的戰斗之后,就接受部隊離開一線的申請。當時軍委眾人的反應極為冷淡,因為沒人愿意和韋澤爭辯,所以大家也就冷處理此事。
“大家怎么看這個問題?”韋澤還是保持了一貫的態度,先以溝通為主。
阮希浩盯著韋澤說道:“都督,當年我們跟著你打天下,可以說是前仆后繼。從永安出來之后,老兄弟們跟著你打了十幾年仗的大有人在。現在只是讓這些人服役三年,他們受不了啦。這等歪風絕不能助長!”
“老兄弟們當年跟著我打天下,我一直非常珍稀這份情誼。在座的有老兄弟,也有年輕同志。大家覺得我除了不許老兄弟們胡來之外,對這些老兄弟們如何?”韋澤首先就要達成共識。
在座的眾人自然沒一個人會說韋澤對老兄弟們不好,他們逢年過節都要參加各位慰問工作,不少老兄弟在退休之前其實也沒啥了不起的地方。倒是在退休之后立刻被尊崇起來。
“老兄弟們當年跟著我打江山,他們所期待的就是建立起一個人人有地種,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的天下。那時候老兄弟們從不怕死,因為活著的世界就是活受罪啊!同志們,真的是活受罪啊。”韋澤最后重復的部分語氣沉重,而且連著講了兩遍。但是也許韋澤太過于強調當時生活的可怕,反倒讓不少年輕同志們臉上露出了些笑意。
“希浩,你還記得你剛見到我的時候你穿的是什么嗎?”韋澤轉頭問阮希浩。
阮希浩眉頭一皺,片刻后就搖搖頭。這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那時候阮希浩才十來歲,整個人就是個半大的孩子,那時候的事情他真的忘記了。
“人家說衣服破舊的補丁摞補丁。可那時候廣西窮啊,大家補丁都補不了,我第一次見到阮希浩,就見這個十來歲的孩子,穿的衣服一個洞接一個洞。”韋澤很是懷念的說道。
經由韋澤提醒,阮希浩三十幾年前的記憶也終于恢復了,他立刻連連點頭。也不能說阮希浩健忘,自打跟了韋澤之后,阮希浩真的三十幾年沒穿過破衣服了。韋澤的部下殺滿清的軍隊殺的如此之多,即便不可能每天都穿新衣服,可縫補的布料真的從來不缺。
“在座的也有年輕同志,你們剛到南京的時候是個什么感覺。誰能用簡短的話給我講講。”韋澤問道。
所有目光都落在最年輕的軍委成員,也就是后勤裝備部門的一位剛40歲的處長臉上。處長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的專門發言機會,他思索片刻,不好意思的對韋澤說道:“都督,我自小就跟著爹媽一起投奔您。一路上部隊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后來上學也是跟著部隊辦的學校……”
說了這么多,這位也覺得不對,他連忙把話題給拉回來,“我只說一件事,我到了南京之后,南京新蓋的鋼筋水泥的房子,都要架起來一個半層,放潮。我在廣東的時候住一樓,到了夏天,家里面的地就沒干過。墻上能生霉菌……”
“小兄弟,行了。你沒受過罪,你不知道。當年的天下,只有跟著都督的人才能說住了長霉菌的房子就覺得算是受罪了。當年沒跟著都督的人,挨餓被生生餓死的多的很。”阮希浩立刻就用老前輩的態度發表著意見,“等咱們開國之后,民朝才有說餓死人是個大事的說法。以前的舊社會,餓死就餓死了。沒人覺得奇怪。”
韋澤接過阮希浩的話說道:“所以現在的軍人們覺得自己已經為國家出生入死打了仗,他們就有權力要求退役,有權力要求離開危險的一線。他們不覺得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們也不應該覺得有什么奇怪的。時代變了,大家評價生死的標準也變了。”
阮希浩一愣,軍委的成員也是一愣,他們沒想到韋澤挑起話題之后,竟然在這里等著繼續接過話題。
韋澤繼續從容說道:“如果是舊社會,大家不造反也是個死,造反的話至少能在戰死前吃些飽飯。現在呢,大家覺得咱們光復軍里面哪一名戰士參軍的理由是不當兵就要餓死?”
因為說的是實情,而且韋澤并不覺得這事情有什么丟人的,所以他的語氣從容,態度平和。也許是因為這種氣氛,而且軍委的眾人也知道韋澤所說的是真的,大家微微點頭,也沒有人情緒激動的做出反駁。
然而阮希浩畢竟是光復軍開創者隊伍中的一員,即便是能理解韋澤所說的一切,然而阮希浩還是長長嘆口氣,“唉……,都督,若是開了這么一個頭。現在的光復軍還是咱們以前的光復軍么?”
這個問題問的很好,所有的軍委成員或者深深點頭,或者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勇敢,不怕死,不怕苦。這些都是光復軍的光榮傳統,若是這些發生了變化,光復軍還是光復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