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審言來昆侖,倒是有點耐人尋味了。
謝安那日上朝,鬧得雞飛狗跳,眾人矚目之下杜審言自然也留意了他幾分。此時杜審言自報家門,謝安卻是沒什么印象了,不免有些失禮,拱手道:“杜先生這是?”對方自稱下官,顯然也是廟堂中人,又書卷氣十足,是以稱之為先生。
杜審言笑道:“下官戶部侍郎,承蒙皇上厚愛,代為參觀此次昆侖大比。謝大人想必是代表的華山了吧?”
謝安哦了一聲,疑惑道:“杜先生既然代表朝廷出面,怎么也離場了?”
杜審言灑然一笑,道:“花拳繡腿,沒什么意思。要我剖詩解文甚好,看比武,那還是算了。”他書生傲氣,卻又口氣狂妄,謝安也是嚇了一跳。
參加大比的,無不是年輕一輩中出類拔萃之人,到了他口中反而成了花拳繡腿,你這是不識貨呢,還是眼高于頂啊?
謝安嘿嘿笑了兩聲,自嘲道:“我身為嘉賓代表華山,可是好多先生口中花拳繡腿,都能打得我無力還手了。”這話也是過謙了,謝安再怎么也是入了馭劍境,除卻那幾個成名已久的杰出俊彥,其余人還不是他的對手。
吳探花輕聲道:“謝安你說錯了,這么多人,能打得過你的,我看沒幾個。”他眼神溫和,總是不自覺地讓人相信他所說的話。
杜審言眼中一絲異色閃過,道:“哦?這位小兄弟何出此言?”他現年二十九,比之謝安大了足足一輪,是以稱呼對方為小兄弟了。”
謝安也是面露不解,吳探花對自己也太有自信了吧?
吳探花卻并不多言,只是緩緩道:“比武自然是勝算不大,可若是生死相斗,謝安絕對是活下來的那個。”
杜審言突然嚴肅了起來,面上笑意也是斂去,聲音轉而低沉道:“閣下是吳老板?”
“正是。”吳探花笑容滿面。
“怪不得了。”杜審言瞬時了然,點了點頭。
謝安看著兩人之間打著啞謎,也是滿臉的疑問,為何杜先生突然就叫出了探花郎的名字?難不成探花郎很有名?
杜審言方才見兩人結伴而行,估計是好友,可看謝安表情,卻似乎不知道吳探花的名頭,未免有些奇怪,便道:“謝大人難不成不知道吳老板?”
謝安做癡呆狀:“認識啊,吳記酒莊的大老板不是么?”
“正是。”杜審言看他的眼神還是透著怪異。
“那又怎么樣了?”謝安繼續保持放空狀態。
杜審言撲哧一笑,怪異道:“
吳老板竟是沒有對謝大人說清身份么?”
吳探花古井不波,淡淡道:“他沒問,我自然也不說了。”
謝安也看白癡一般看著杜審言,那表情分明再說:哥就是不想知道,怎么了?
果真是物以類聚,杜審言不禁失笑,這兩人走到一起,的確有道理啊。
吳探花,十二歲以少主人身份出現在巴州一家規模頗大的錢莊,執掌一家上下百余人的財政大權。
十四歲時已經開起五家分號,運營范圍遍布全巴州,年少萬金。
十七歲收購本州境內三家規模最大的酒莊,改牌號為“吳記”。
十八歲時,作為最成功的商人之一,受邀去青麓書院題詞,一句“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可是博得了滿堂喝彩。風頭之勁,更有“武榜徐寅,商場探花”的美譽。其生意嗅覺敏銳,又才學淵博,足以載入青史……
這么一個出眾到無可挑剔的人物,偏偏和謝安成了朋友,所以杜審言才奇怪了。
謝安,是一個懷抱著江湖俠義夢,充斥著公子哥的無知愿景的少年。
吳探花有著天大的光環,富可敵國的家產,他卻沒有朋友。如今生意做得遍布天下,更是只有圖他錢的生意伙伴,再也沒了小時候與茵茵在一起時的那份由衷歡樂。
所以,他很珍惜謝安這個朋友,即便他未必什么都說,他卻是盡到了一個朋友的所有責任。正如那天,去何秀蓮身上討回了點利息,為了謝安。
吳探花生意做得這么大,身家豐厚自然不必多說,有些生意對頭也會使些下三濫的手段,行刺暗殺有如家常便飯。哪里都有江湖,哪里都有矛盾,無可厚非。
能與吳探花有過節的,自然身份不低,請來的高手價錢也好比天文數字,可卻是從無一人得手過。吳探花的大名,也在貴族圈內廣為流傳了。
吳探花說謝安能勝過其他人,杜審言沒有多少懷疑,因為他看不透面前這個年輕人。
連張福生都說一句“功夫可以”,可見杜侍郎的修為有多高。吳探花笑得如沐春風,越是叫杜審言心神不定,傳言他身邊總有一位絕世高手保護,如今又在哪里?
吳探花瞇著眼睛,聽著謝安在旁不時冒出傻言傻語,面上一直微笑著。卻是不約而同地,他與杜審言一樣流露出了幾分謹慎。
杜審言看似溫和有禮,身上隱隱透著的,卻是無可匹敵的鋒芒!
三人交談了幾句,也算是相識了,結伴沿著小溪漫步。
日暮西山 ,林中的視線也不再如午時那會開闊,幾人停在了一處低洼小池塘邊。出了密林,終于見到了些許落日余暉,謝安看起來心情不錯,突然道:“這小湖漂亮,老子要洗個澡留個紀念。”
杜審言目光轉向吳探花,被謝安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華山傳人怎么是這德性?有傷風雅啊!
謝安才不管兩人,唰唰脫光衣服,凌空一躍,只聽“噗通”一聲,人已經落入了湖心。
杜審言并不熟悉謝安的性子,此時與吳探花站在岸邊,心中總有幾分思慮,也沒了多少興致,告退一聲,返身往山上走去。
吳探花目送他走遠,轉頭看向謝安,眉頭一皺。
謝安雖然行事沖動,卻也不是胡鬧的人。此時臨近傍晚又正值清秋,即便身懷武功,也不會如此不合時宜地隨處下河挨凍。他了解謝安,沒有特殊情況,謝安不會這般胡鬧的。
果不其然,謝安浮在水面,眉頭緊鎖面色通紅,神色間分明很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