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前幾個月的動靜很明顯,沒法保密。趣李重進奉旨率軍從揚州還京,在東京先得到了皇帝的嘉獎和賜宴,顧不得臨近年關過節,冬季便得到了兵力補充揮師部署于河東潞州北……李重進沙場宿將,打過不少仗,柴榮此時似乎也并不計較別的事了,依舊讓他掛侍衛馬步都指揮使。
向訓隨后率鎮安軍到京,并向河東調動,與李重進部會和。
侍衛虎捷軍右廂高懷德部在年前調動至貝州;李谷隨軍至,不顧河流封凍、從陸路調集夏秋兩季的新谷陸續向河北運調。
侍衛龍捷軍韓令坤部從壽州下蔡鎮返京,顯德四年正月,左廂被部署至河北定州。
……但遼人不一定能吃得準柴榮想干嘛,因為柴榮作勢要北伐不是一次兩次了,他不僅長期恐嚇南方諸國,連遼國也要一并武力威嚇;淮南之戰前,就大量在河北調動兵馬,前期作勢要打遼國,結果后來主力突然去淮南了。
不過這回不僅是威脅,顯德四年三月初,柴榮迅速下詔開始北伐。
此時,北方的部署基本已經完成。李重進、向訓、李筠在河東防北漢,并作為策應進攻。韓令坤部在定州(河北西面)為左翼;郭紹部、高懷德部在祁州貝州為中路;柴榮自率大軍從水道進滄州,為右路。
周軍精兵幾乎傾巢出動,分三路開始北伐。其中以柴榮親率禁軍主力為主攻方向。
皇帝柴榮麾下全是精兵,殿前諸班直萬騎精銳、大部分是騎兵,鐵騎軍三萬也大部分是精騎,控鶴軍左右二廂以騎兵和弓箭手居多。這一股人馬都是全國搜集的精兵強將,消耗了朝廷財稅半數的收入。
數萬騎加上諸節鎮兵水陸并進,剛到滄州還沒開打,忽然前面的遼國寧州刺史王洪主動舉城投降。
柴榮派人嘉獎安撫了王洪,讓他繼續做刺史;然后率軍沿水路北進,進攻益津關。
皇帝同時詔令諸路兵馬開始進攻:西面龍捷軍左廂和定州節度使孫行友部進攻易州;中路郭紹部直接趨進瓦橋關(今保定市),高懷德部隨后北上監視瀛、莫二州。
一個月時間,全線進攻順利,各處捷報雪片飛來。
益津關、瓦橋關、瀛洲、莫州相繼投降,守將都是漢人,聽到中原大軍來了不約而同好像商量好的一般紛紛獻關。只有易州打了一仗,契丹騎兵數百騎被韓令坤的部將擊敗,易州守軍立刻投降。
各地漢人夾道歡迎,周軍搖身一變,成了各地軍民的解放者,順利接收了三關四州十七個縣。人們熱淚盈眶,路邊的人大喊著諸如“等了二十年,終于等到王師”一類的話,讓將士們覺得比在自己的地盤上還受歡迎。
郭紹部至瓦橋關北,遇到了一眾漢兒趁亂搶了一百多匹遼馬來投,當下收為部曲,并把繳獲的軍馬分配給他們。左攸寫了安民榜,到處宣傳王師北定、秋毫無犯,同族兄弟一視同仁云云。
時柴榮迅速把到手的地方進行了一番整頓,命令韓通召集丁壯鞏固瓦橋關、益津關,并分別改為雄州和霸州。
四月中旬,張永德、趙匡部渡過拒馬河,在涿州發生了騎兵大戰,擊退遼國南院兵馬總管蕭思溫,攻陷涿州。于是禁軍諸路分兵合進,陸續到達拒馬河岸;皇帝未下令諸部渡河,只召集各路大將于涿州行宮,議取幽州。
皇帝率諸班直及控鶴軍一部到達涿州行宮。
忽李筠遣使來報,細作在晉陽打探到了軍機,契丹主七百里加急下令北漢出兵協助……這個消息讓勢如破竹的勝利氣氛戛然而止,既然北漢是協助,契丹主可能發兵?
果然不兩天,有細作暗哨在燕山后發現了大量遼軍馬兵的動靜。
張永德和趙匡聞訊,入行宮面圣,見柴榮正坐在上位椅子上沉思著什么,二人叩拜說話時便比較小聲。
柴榮把放在下巴摩挲的手拿開,頭也不抬地說:“剛知道你們求見,有什么話便直說罷。”
趙匡先沒開口,張永德說道:“陛下,今虜騎皆聚幽州之北,未宜冒進深入。”
柴榮臉色頓時不悅。
趙匡瞧瞧抬眼看了一下,便道:“臣以為,攻幽云之地,重不在攻城略地,而是擊敗契丹從遼國‘上京’來援兵。若能一戰破契丹援兵,則圍幽州,進可復幽云之地;若反被虜騎所敗,就算攻取幽州也是孤城,周圍無可憑據,援軍、糧道全在虜騎威脅之下,幽州無甚作用。
大軍急于圍攻重城、聚兵城下,若未破城又在城外失利,將遭受內外夾擊,是被聚殲之勢。因此張都檢點之意,非躊躇不前,而是謹慎部署、預謀進退之道。”
還是趙匡的話比較中聽,柴榮微微點頭。
趙匡繼續道:“那契丹主殘暴不仁,遼國朝政動蕩,援兵到來也不一定是我周軍精銳對手。”
柴榮道:“繼續說。”
趙匡拜道:“若依臣之見,進攻先設防,應以縱深厚陣部署。從易州、涿州到幽州,多重扎營布防,步軍在后,騎兵在前;馬兵趨進至幽州城北,等待遼國援軍初來乍到,趁其遠道疲勞,可以騎兵機動一戰。若是不利,那虜騎也拿我無可奈何。”
柴榮不置可否,見一個宦官進來,便問:“侍衛司馬步都虞候郭紹來了沒有?”
宦官道:“來了,不過諸將尚未到齊……官家是否要先召見郭將軍?”
柴榮想了想卻道:“朕去更衣,你們二人等一下與諸將一起再到行宮來議事。”
張永德、趙匡便一齊叩拜退下。
二人一路出得行宮,張永德便道:“趙兄弟之前與我商議了那么久,進去面圣我勸了話,你為何不幫著勸官家?”
趙匡道:“官家對幽州志在必得,剛才我發現勸不住。”
張永德聽罷只好干脆地說道:“那只有打一仗試試了……趙兄弟以為勝負如何?”
“原先咱們沒料到契丹主會這么快出援兵,那是個睡皇帝,自家皇位還不穩、幽州本來也不是遼國的地方,早先預計契丹主會干脆放棄幽云之地;就算要出兵也很不容易、不知道什么時候去了。”趙匡道,“但現在一個多月就有動靜,可見不是契丹主的意思,是遼國眾臣一起求他;否則契丹主既無法短時間內說服群臣,也不愿意力排眾議一意孤行。遼國諸部若是都想保幽州、沒什么分歧,遼軍騎兵厲害,咱們很難贏。”
張永德道:“還沒打哩。倒從沒見你打仗這么沭過!”
趙匡道:“公記得晉陽之役?遼國派了幾千騎到忻口增援,衛王符彥卿手握兩萬人,差點喪了前鋒史彥超,被打得大敗。”
“當時符彥卿手下沒什么精兵,只有向訓和史彥超的馬兵尚可一戰。”
趙匡道:“就算如此,史彥超和向訓加起來也有數千騎。反正我覺得打遼國不能心急,更不能輕敵。”
當天下午,樞密院大臣及諸路大將便在涿州行宮議事。
魏仁溥此時為東京留守,王樸主持議事,還是一張粗糙的大圖,王樸先在上位下側軍情。郭紹作為高級武將也在隊列中,他照樣默不作聲聽著。這回議事的場面讓他微微有點失望,王樸的才能應該比魏仁溥高,但因為年紀大了投足之間少了那種自信從容的鐵血氣度……郭紹不禁想起了淮南之役、在揚州行宮時的場面,作了一番比較。
諸將聽說遼國大軍到了燕山背后,一時間意見沖突,爭執到旁晚。郭紹沒有參與爭執,一門心思聽著上頭究竟想怎么干,自己應該作甚。
后來柴榮終于力排眾議進行了一番部署。鐵騎軍和控鶴軍馬兵將運動至幽州城北部伺機而動,龍捷軍左廂及諸班直駐扎在城下,監視幽州城動靜。
虎捷軍左廂步軍過拒馬河駐涿州,兵權以左廂都指揮使祁廷訓代;虎捷軍右廂高懷德部駐拒馬河南面;韓通部在雄、霸二州。
果然不出所料,郭紹被皇帝專門點名攻打幽州城。但皇帝似乎并不想全力攻城,因為調給郭紹的攻城部隊不是虎捷軍左廂精銳(在涿州),而是定州軍孫行友部、郭紹本部騎兵,以及河北諸鎮陸續來的鎮兵數萬。
郭紹發現在幽州城下的只有兩種部隊:一是騎兵,二是雜牌兵。讓他有種錯覺,好像隨時準備跑路,然后丟下炮灰送死的形勢。
他手下的攻城部隊主力都是地方節鎮的軍隊,還能圍攻重城么?他感覺自己完全是攻城施加壓力的佯攻;周朝主力似乎是放在還遠遠沒有出現的遼國援兵身上。
但皇帝并未明確說只讓他策應、圣旨是攻城。于是郭紹立刻想起了放在祁州的大量火藥。
淮南時,皇帝親口賜外號“郭破城”,其實郭紹壓根不精通攻城,唯一精通的技能就是拿火藥炸。這回也沒辦法,他隨時準備故技重施。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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