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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五章 就怕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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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閃雷鳴的恢宏陣仗徹底震動了大地,遠在湖對岸的叢林里鳥雀也像遭遇了地震天災一樣拼命竄飛!在許軍軍寨方圓一里有余的范圍內,炮陣上、水面上的艦炮都仿佛在噴射著憤怒的火焰,天空硝煙彌漫。風云網  炮彈飛進莊稼地、草地、樹林,在地面上彈跳,水田里泥水飛濺。小河邊上的方陣人群里,白煙忽然成片冒氣,仿若一只怪獸猛地吹出一大口白汽!

  交州軍顯然沒見過這樣的戰斗,剛一開始火力就以震天動地的氣勢劈頭蓋臉撲來。火藥極大地提升了人的威力,當尋常的廝殺都在面對面時才真正開始,許軍已將死亡的威脅延伸到了敵軍中。

  渾身武裝的大象倒在稻田里,更多的驚嚇亂跑,隊伍衣甲混亂隨意的敵兵尸體浮在小河中,泥水、血水攪和無法分辨。不到晌午,交州軍便完全潰退了。

  歡呼和吶喊在陸地上和水面上此起彼落。

  站馬上趾高氣揚的前鋒主將馮繼業迎著飄散的硝煙,回顧左右嘆道:“蠻荒邊地的人馬,簡直不堪一擊!還沒怎么打,就完了!”

  張建奎不動聲色道:“只是堂堂之陣不能與大許軍抗衡,若是躲進鄉間山林里,卻不定是這番光景。”

  馮繼業意猶未盡,說道:“敵兵潰敗,應一鼓作氣乘勝追殺,盡快聚集人馬追擊乃上善之道。”

  張建奎立刻勸道:“不可,吾等初來乍到,以前從來沒到過交州,謹防有伏兵。”

  監軍文官鄭賢春也道:“既已擊退來犯之敵,無須冒險。”

  不料馮繼業大怒,斜眼鄙夷地看著他們:“娘的文官便是陽虛又慫,瞻前顧后畏縮不前!張將軍,我看你挨打成性,除了守城不敢干別的,怕狼又怕虎!”

  鄭賢春皺眉,正色道:“曹公讓咱們辦的事很清楚,站住據點,以便摸清敵情曹公更三番叮囑過馮將軍,要改改脾氣,不要讓他失望,不然沒人敢再替你擔保做主。先鋒并非要急著與交州軍分輸贏高下!”

  馮繼業聽罷冷笑不語,但不敢無視南面都部署曹斌的布局。

  四下里士氣高漲的呼聲仍在耳畔,以至這里的沉悶不悅顯得十分不合時宜。

  過的一會兒,馮繼業又開口道:“本將本是粗野武夫說話不中聽,你們別見怪。不過用兵我比你們見得多,就算咱們是想防御,但也不用一根筋畫地為牢眼下這大好形勢,反擊也是為了防御。”

  他收斂張狂和怒氣,語重心長地看著一嘴胡子的魁梧大漢張建奎,“就好比你張將軍是個老實人,任你身強力壯又如何,只顧招架,誰都可以招惹你,誰都毫無怕懼地上來打一拳踩一腳,你招架得過來嗎?更好的法子是啥?誰敢動你,拽住就往死里打,還要追半個城打,那往后還用疲于招架嗎?”

  張建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竟無言反駁。

  馮繼業搖指遠處零星逃奔的敵兵,道,“丁部領的人多牛氣,壓根不給臉面來談,徑直刀兵來見!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怎生了得?咱們往后呆這里還能消停嗎!”

  連文官都沒料到這個自稱粗野武夫的漢子如此能說,目瞪口呆地看著馮繼業,馮繼業簡直出口成章句句都是歪理,“咱們再瞧瞧官家對付遼國,是恬著臉好脾氣地找他們談么,那是先揍一頓狠的,然后才好談!”

  鄭賢春:“”

  馮繼業想了一會兒,又淡定道:“張建軍不是要建堡,地基要不要條石?我記得你還想用磚包墻,開窯不用黏土?我這幾天敲了敲,附近根本沒有采石場,也沒好土。咱們若只龜縮在這彈丸之地,啥都干不了。”他又道,“等我追上了敵兵,抓一群俘虜回來,人力不也有了!”

  張建奎聽到這里,似乎被說動了,他負責修建過兩個堡,都是就地用土木搭的簡陋土墻,這回船運了一些新的粘合灰,他想修得更像樣!

  張建奎道:“我只是副將,與鄭長史一樣,只擔心壞事。”

  馮繼業道:“打仗就沒有萬全之策,豈能不敢冒一點風險?你們放心,這事兒因我主張,若吃了虧,你們盡管去曹公那里告狀,所有罪責一人承擔!”

  他又揶揄地笑道:“當然,功勞你們也圖不上大頭。”

  馮繼業完全不聽勸阻,下令聚集人馬出擊。前鋒軍雖也有軍府,但按照大許樞密院律法,軍府只在軍隊動員之前權力很大,兵員、兵器、軍需沒有軍府協調根本辦不成一上了戰場,主將對戰陣形勢有臨濟決斷之權,決策權仍在主將手里,軍府幕僚最大的作用不過是監督和組織軍令。

  鄭賢春想盡快告知曹公,但曹斌遠在廣州興王府名字不吉,改名之,陸路不通,海路又慢、單船只影風險極大,海上出了事連救的人都沒有。他十分焦急。

  馮繼業下令剩下的人依靠蛟龍軍戰船自保,率前鋒軍主力近三千人出動。

  蛟龍軍主力戰船無法在內河暢行,水淺之處根本不能通行。于是馮繼業帶上全部沙船,人馬沿江行軍,水陸并進,循太平江而上。

  當夜,馮繼業部在江畔擇地扎營。晚上有兩個許軍哨卒被偷襲,死了一個,傷了一個。援兵不敢在晚上遠追,什么都沒抓到,又鳴警鑼,折騰了半宿,將士頗為疲憊。

  第二天一早,馮繼業聽斥候稟報,前方五里有個村落市鎮。他立刻計上心來,心中有了一個報復敵軍的法子。他很快找來一個指揮使,當眾下令道:“北面五里市鎮是亂賊藏匿埋伏之地,你帶人去將他們”說著他便伸出手掌,往下一揮做了個動作。

  眾禁軍武將習慣了約束士卒,聽罷頓時嘩然,有部將馬上說道:“既乃市集,定多為平民百姓,咱們豈非濫殺?軍法不容哩!”

  馮繼業一本正經地說道:“咱們得講理,敢情亂賊不會扮成百姓,卻要在頭上貼字,見到許軍便手舞足蹈,俺是亂賊、俺是亂賊,快來殺俺?!”

  眾將見他面不改色的滑稽模樣,一時沒忍住,不少人笑出聲來。許多人明顯態度轉變,這些武夫根本不是善類,在郭紹麾下后十分收斂,無非軍法嚴明獎賞足夠,恩威手段罷了。

  馮繼業又語重心長地對眾將道:“這等亂賊,易殺、卻不易分辨,最好的法子就是所到之處全部夷為平地,敵兵還如何藏匿,莫非還能鉆到地底去哩?咱們要心慈手軟,死的就是自家兄弟。打仗就要死人,爾等愿意讓敵兵死,還是讓自家兄弟死?”

  眾將紛紛附和,剛才那指揮使也干脆爽快地道:“末將這就去干!”

  馮繼業安排妥當,下令水陸主力拔營繼續前行。他登上了江中的樓船旗艦,走進船艙時,頓時饒有興致地打量起來這船上還真比大帳里更加別致,在戰場上,能住這里簡直是享受。船艙中家具一應俱全,紙筆硯臺都有,船壁上掛著字畫,竟然還有一張琴案,上面擺著一張琴。

  “馮將軍請。”軍府文吏躬身道,“這艘船是原來屬南漢國水師,將領應是個附庸風雅之人,馮將軍英雄了得,屈尊了。”

  馮繼業馬上說道:“咱們得講理,本將胸中無甚墨水,卻敬重胸有韜略的儒將,像曹公那樣的人。嘖嘖,運籌帷幄,風范了得!你進來,給本將彈奏一曲,讓本將也熏熏修養操守。”

  文吏一聽馮繼業話里有尊重之意,甚是高興,作揖道:“小人斗膽,只怕貽笑大方。”

  那文吏上前調試,卻發現琴弦斷了一根,便忙活著修琴。

  兩炷香功夫后才弄好,馮繼業饒有興致地坐在椅子上,喚來侍衛泡茶。

  “叮咚”清脆的琴聲終于落珠成曲,從水面向四周蕩漾。馮繼業一臉陶醉的樣子,一邊聽琴,一邊觀賞著江面上的戰船,甲板上子母炮黑洞洞的炮口和猙獰的金屬暗光、披甲執銳的將士、獵獵的戰旗,形成江面上一道粗獷而壯觀的風景,而清脆雅致的琴聲似乎不合時宜,卻又與之渾然一體。馮繼業對這樣的反差卻是十分受用。

  幾支曲子過后,忽見江岸上大火閃爍,濃煙滾滾,風中似乎聽到了嘈雜的慘呼。

  馮繼業從船艙的窗戶上定睛看了許久,看清楚了自己派的人干的好事,忽然仰頭“哈哈”大笑,撫掌道:“痛快痛快!老子最恨受窩囊氣!”

  彈琴的隨軍文吏頃刻便毛骨悚然,指下琴聲也微微走調,又怕極了馮繼業,臉色更加蒼白。

  好在馮繼業壓根聽不出走調,似乎只要是琴聲就可以了,不過附庸風雅而已,又何必在意曲子好壞?他端起桌案上剛泡的茶杯,裝模作樣地吸了一口氣,抬頭觀賞著那血火之中的慘狀,不知是在品嘗琴聲與茶香,還是在享受暴戾性情的釋放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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