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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七章 家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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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親,我爹爹沒有納妾,您反而讓我師父娶小老婆,您信不信,我再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別說納妾,賀遠敢弄個通房,崔小眠就給他一道巫女咒,你要么別答應我,答應了就要守信用!女誡女誡,我呸!

  崔五夫人好端端地不會提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搗鬼了。

  “娘親,您在王府里住著,誰給您帶話了?”

  讓人給崔五夫人帶話是崔家老太太,崔帝師的夫人。六房雖是庶出,可也是崔家人,六嬸嬸拉著女兒跑到崔老太太面前又哭又鬧又要抹脖子,言道崔蓉蓉在王府十來年,就這樣被打發回來,名聲沒了,在各房里成了笑柄,這分明是五房仗著是嫡出,挑唆女兒不容侍妾,一定要讓崔老太太給個說法。

  崔老太太便讓人給崔五夫人帶了話,讓她勸勸女兒,男人哪有不納妾的,與其從外面買些賤妾,還不如納自家姐妹,在婆家也相互有個照應。

  崔五夫人原是不樂意,一直沒有對崔小眠說起,明日就要回府見老太太了,但想試試女兒的口風,沒想到崔小眠差點從被窩跳出來,大有先把賀遠閹了以絕后患之態。

  “娘親,那年我三歲,六叔六嬸雇了兩個毛賊,將我從府里偷出來,準備在半路上把我活埋,趁著他們挖坑時我逃出來的。您還記得那一年的中元節。六嬸嬸被個穿紅衣裳的小女娃嚇病了的事吧,她為何會害怕,因為她做賊心虛。她以為是我的鬼魂來找她索命呢。”

  這件事在崔小眠心里埋了十多年,即使當年賀遠再三問她和六嬸嬸的恩怨,她都沒有說出來,即使六叔六嬸嬸沒有雇兇害她,她也會想辦法逃婚的,但自己逃跑是一回事,被人險些害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今她說出來了。心里也輕松了。崔五夫人坐起身來,怔怔發呆。她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家中,雖然女兒小時候被偷了,她也一直以為只是召來賊人,并沒想到會是家里出了內鬼。

  “姐兒。這事可當真?”

  “當真,那個賊人被我關起來了,隨時都能出來作證。”

  紅頭阿三就在秀才鏢局的地牢里,養得白白胖胖。

  “難怪他們夫婦能想出偷龍換鳳的主意,還假裝好心讓自己的女兒做陪嫁,說是以免小孩子露餡。那個假貨雖說是你乳娘的女兒,卻是你叔嬸找來的,娘親賣了陪嫁首飾才湊上一筆銀子。”

  崔五夫人越想越生氣,索性對女兒道:“明日你同娘一起回去見老太太。把這事說清楚。”

  “報官嗎?”

  崔五夫人怔住,這件事當然不能報官,且不能聲張。單是老太太知道。頂多把六房叫過來扇上一頓嘴巴,就連逐出門墻都不能。

  “娘親,我讓李媽媽陪您一起回去,您就回老太太,說崔蓉蓉在王府里中飽私囊,還趁王爺不在暗中出售土地。王爺盛怒下才把她轟回去的,老太太若是不相信。只管問李媽媽,李媽媽既是宮里出來的,又是后院管事,六房不嫌丟臉就繼續鬧下去,有本事就來王府鬧。”

  崔家是讀書人,最愛面子,六房雖是庶出,卻也是崔家人,出了這樣的事把崔家的臉面都丟盡了,崔老太太非但不會再管,而且還要罰他們。如今崔五夫人已經知道當年的真相,不會再像以往那樣怕他們了,這些年他們用這件事從五房拿了不少銀子,崔壽光的俸祿加上府里的貼補,也就剛夠崔家老六在賭場里揮霍的。

  只是崔小眠也沒想到,崔老太太會對六房罰得這樣重。崔小眠只能佩服宅門的這些太太們,她們自有一套治家治人的手段,不但崔老太太如此,就連崔五夫人也是如此。

  崔五夫人帶著李媽媽回到帝師府的第三日,崔蓉蓉便被送到家庵,從此后青燈古佛為崔家祈禱。

  崔老太太是這樣對崔家眾人說的:“崔家女子給人做妾已是難看,卻又在府里興風作浪拿人錢財被人送回來,既已失貞,又失婦德,門中各房要以此為戒。”

  崔老太太并非六房的生母,而五房卻是她的親生骨肉,哪個重哪個輕,她心里早有一桿秤。老太太這樣處置,就連崔帝師也無話可說。嫡出的五個兒子官職都不高,但個個都有功名,庶出的四個雖說比不上嫡出的,但最最不成器的就是六房,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六叔六嬸嬸當然不肯善罷干休,跑到五房大鬧一場,崔五夫人早有心理準備,一邊喝茶一邊道:“聽說紅頭阿三被抓住了,如今就在京城某處關著呢。”

  那對極品夫妻及時收聲,灰溜溜地走了,只剩下一頭霧水的崔家五爺崔壽光。他覺得紅頭阿三這個名字挺熟悉,可又想不起來。其實崔小眠以前就和他提起過,只是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這件事只會走極端,要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去報官,要么憐憫自家兄弟把這件事壓下來。

  崔五夫人和他做了十幾年的夫妻,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他會怎么做,所以像賀遠一樣,這種事上自動把他忽略不計了。

  崔帝師三番五次進宮面圣,府里別人不知道,崔老太太卻早就得到風聲,聽兒媳說,賀王府請了幾位名儒,要接崔帝師到皇莊小住,崔老太太一百個愿意,最好讓老頭子住到明年,等那個崔壽隱的事塵埃落定再讓他回來。

  能做帝師的人都不是傻子,崔帝師一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任憑崔五夫人和李媽媽連哄帶騙,他老人家堅決不從!

  魚籽已經在祖父書房門外跪了大半個時辰,雖然娘親偷偷給他在膝下放了墊子,可是十二歲的孩子,天寒地凍跪在廊下,只是看著就已經讓人心酸了。

  崔老帝師孫輩幾十人,在國子監讀書的只有魚籽一人,這孩子這個時候原該在學童府里,可卻回到家里跪在門外,崔帝師一猜就知道這是苦肉計,他老人家最疼的就是這個孫兒,崔家日后能不能出第三位狀元,就看崔子魚了。

  把這孩子凍壞了,就是斷了崔家的狀元之路,你們這群婦人好狠的心啊!

  崔帝師越想越氣,越氣就越是想看看外面的情況,這一看不要緊,他的老淚險些流出來。小小子魚跪在地上,手里竟然還捧著一本書,小手小臉全都凍得通紅,嘴里卻是念念有詞,一看就是在背書呢。

  鑿壁偷光、懸梁刺骨不過如此,子魚不當狀元還有誰能!

  沒等崔帝師出來,崔老太太已經讓兩個婆子攙著過來了,嫡出的孫輩都是自幼養在她的身邊,她哪個都抱過。

  “我的魚兒啊,你們快去把他扶起來,小孩子凍壞了身子那是一輩子的事。有人不想要老命了,我可舍不得我孫兒的小命。”

  婆子們七手八腳地扶了魚籽回老太太房里,崔老太太說完這番話也走了,連續幾日,再也沒有人來勸說崔帝師去皇莊渡假,就好像這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崔帝師回到老太太房里,婆子說老太太在念經,只有念上九九八十一日金剛經,才能為崔家積福。崔帝師本想到姨娘那里去,卻又想到六房出的丑事,子不教母之過!索性哪里也不去,回到書房繼續吟詩作對。

  可是沒過兩天,他便感到不對勁兒,自從他和皇帝做了親家,府里便恢復了昔日的熱鬧,求字畫求墨寶的、請崔帝師指導文章的,絡繹不絕。可如今卻是門前冷清。

  莫非是那些宵小之徒看我頂撞了皇上,嚇得不敢登門了?

  崔帝師猜對了,他老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和皇帝頂牛的事早就傳了出來,那些趨炎附勢之徒此時當然要和他劃清界限。

  崔帝師的自尊心受到嚴重打擊,就連白胡子也多了幾根。

  這日,他坐在窗前,看著幾上一大堆詩文發呆,這還是出事之前,那些人送來的,只是想讓崔帝師品評幾句,順便題個字什么的,可如今字也題了,章也蓋了,人家卻不來拿了。

  “老太爺,好事臨門吶!”

  氣喘吁吁跑進來的是長隨崔福,崔福已經跟了他幾十年,由當年的俊俏小書僮變成水桶般的胖阿伯。

  “賀親王親自登門,接您老人家到皇莊觀雪賞景呢。親王儀仗就在門外,賀親王已經到二門了,您老人家快快更衣迎駕吧。”

  崔帝師心里喜悅,別的不說,就是親王儀仗往門前一站,就能猛抽那些小人們的狗臉。

  他老人家雖然歡喜,可嘴上卻說:“又不是皇上來了,更什么衣,迎什么駕?”

  “岳祖在上,孫婿給您請安。”

  崔帝師話音剛落,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賀親王到了。

  賀親王做了崔家女婿十幾年,還是第一次登門,崔帝師在心里暗罵,若非看在當今圣上的金面,我老人家才不會理會你這無良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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